“就是太瘦了,朕不喜欢。”
屋外的人刚走,屋内李祝酒刚好接了太后的话,补了后半句,太后刚才还眉飞色舞,这会儿表情凝固,道:“没关系,那个太瘦,再往下看看,陛下要是喜欢丰腴的,还有这个。”
太后随手从卷轴里掏出另外一张铺开:“这位如何,唇红齿白,明眸善睐,身材丰腴。”
李祝酒面不改色:“太胖了。”
“那这个,这个身材适中,面容姣好。”
“皮肤太白了,朕不喜欢。”
屋外,贺今宵已经走远。
“哎,虞公子,你等等!”
看这架势,四喜心道不好,追了两步又停住,想着他追上去有什么用?人又不是他惹生气的!
这一想,他又杵在门边等太后她老人家离开。
一个时辰后,所有的画像都被展览完毕,李祝酒使出浑身解数,找出了几百条理由全部回绝,成功把兴致勃勃的太后折磨得生不如死,口干舌燥,连连道:“陛下若是都不喜欢,那这事哀家觉得还是先放一放吧。”
一向体面的太后维持不住笑,面色僵硬,喉咙干得快要喷火了,也不顾茶凉,咕嘟咕嘟喝了一杯,命宫人抱着图就想跑。
她以为今天来一趟,就能把纳妾一事妥当解决了,却没想到皇帝简直在挑天上的星星,圆了扁了不行,亮了暗了也不行,怎么都不行!
李祝酒见太后神色倦怠,一把攥住老人家衣袖,情真意切:“母后,朕的终身大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啊,这些姑娘和朕没有缘分,这让我万分痛心,还望母后再接再厉,给朕找个称心如意的姑娘,也好为江山社稷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朕多想赶紧造出几个孩子围着母后承欢膝下……”
“这……”太后扶额,不动声色抽出衣袖,嘴角抽抽:“哀家,哀家自当尽力……”
她倒是觉得这皇帝故意在整她,却没想到他又这般情真意切主动要纳妾,这态度倒让她摸不准了。
“母后!孩儿的终身大事!母后可一定要上心啊!纳妃添嗣,可都要靠母后了,母后可要尽心尽力啊!”
太后嗓子眼直疼,一个字不想多说,光是点头,带着宫人匆匆跑了。
等人走远,李祝酒坐在椅子上笑出了声,走太后的路,让太后无路可走。
送走太后,四喜匆匆进屋想说刚才的事,就见陛下正笑得开心。
他不禁思忖,方才太后带来那么多美人肖像,陛下这是看上心仪的姑娘了?所以情难自禁开怀大笑?四喜一颗心往肚子里沉了沉,他想到刚才走开的虞公子,又看着面前笑得开怀的皇帝,再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奴婢,怎么皇帝说不必拘束他就真不拘束了敢过问主子的事了?
进屋之前,他是做好准备要委婉表达一下对皇帝选妃这种行为的不满并帮虞公子抱怨两句的,但现在见皇帝的态度,他又怂了。
“有事?”李祝酒收了笑,问来人。
“额,我刚才有事,现在没事了。”四喜唯唯诺诺,也要开溜。
但李祝酒没放过他:“虞逍今天怎么还没过来帮我批折子?是不是忘记时间了,你去叫他。”
您还有脸提虞公子?您都要另觅新欢了,还膈应虞公子呢!
四喜这样想着,却并不敢这样说,只为难道:“是,奴才这就去叫。”
屋子里安静下来,李祝酒一摆手:“拾玉!来研墨。”
奏折还是得批,活儿不干就堆成山了,等待贺今宵的时间里,他下意识转笔,撑着脑袋,脑筋飞速转动,想着这几日的事情,也想等下怎么软磨硬泡让贺今宵帮他把今天的折子全批了。
查办流民被灭口一事交到了虞远手上,而对此人,他唯一了解的是,虞远是贺今宵现在这个身份他老爹,同时是大理寺卿,其余不太清楚,比如办事能力怎么样,他心里没数。
但是野心嘛,他还是有数的,先是表态跟了周孺彦,送出个不讨喜的小儿子进来当男妾,后是见贺今宵被看重,又叫了人去谈话,生了别的心思。
这老家伙估计眼下正摇摆着呢,是继续抱紧周孺彦的大腿,还是赌一赌他这个新来的暂时不成气候的小皇帝。
想来想去,他问拾玉:“虞远这人怎么样?”
拾玉好歹侍奉过先帝,在宫里混过一段日子,对这些大臣不说多了解,至少是多少有过点来往。
拾玉闻言,研墨的手一顿,惶恐作揖:“这,这,宦官不得干政,陛下这问题,给奴才十个脑子也不敢答啊!”
“得了,就咱俩私下聊聊,又不是真要你干啥,你大胆说。”
斟酌片刻,太监尖细的嗓音拖拖拉拉道:“大理寺卿此人,多智,擅藏拙,墙头草,闻风而动也。”
李祝酒转笔的手一停,却没继续讨论这个,而是另起一个话题:“那你看,我迟迟不给虞逍名分,外面人会怎么想?”
说罢,他补充:“也不说外面人了,你就说说你,你怎么想?”
拾玉感觉自己冷汗要下来了,他看着陛下漫不经心的侧脸,那张脸俊美非凡,此刻虽然松散,但一双眼睛却是聚焦在某处,显然在等回答,并没有走神。
他只好接着道:“奴才贴身侍奉陛下,自然知道陛下对虞公子有情谊,可这名分,自古重要,虞公子自打进宫以来,陛下并没有下旨给个确切名分,这落到别人眼中,怕是不会觉得陛下对虞公子上心。”
一个奴才都这样觉得了,那何况是亲爹呢?哪怕这个儿子在虞府就是个睡柴房的,但只要挂着大理寺卿的名号送出来,在外就代表大理寺卿。
“那依你之见,给个什么名分比较好呢?”李祝酒又接着转笔,也没停止动脑子,如果给个不痛不痒的位分,虞远肯定不会满意,虞远不满意就不会好好办事,他不好好办事,李祝酒就看不出来虞远到底有几分本事,有没有能耐以后和周大人叫叫板。
贺今宵的这个位分,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虞远这颗墙头草摇动的幅度,于是在四喜迈着步子走近的时候,他心里有了答案。
“陛下,虞公子说他今天身子不适,不能来帮您批奏折了。”四喜没请来人,还心里门儿清为啥请不来人,此刻站在御书房里,几乎是冷汗涔涔,不敢直视龙颜。
李祝酒抬起头来:“啊?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看看。”
说着就要放下那小山高的奏折,被拾玉扑通一声跪下攥住衣角:“陛下,真的不能再拖了,下面几层折子已经是前些日子堆起来的了!”
李祝酒这才重新坐下,开始一目十行奋笔疾书,等到看得七七八八,鸡都要叫了。
手腕都要断了,脖子也酸得不行,眼睛也泛花,哈欠更是一连打了十几个,但想起贺今宵不舒服,李祝酒还是想去看看。
门边,拾玉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就要睡着了,李祝酒有些不忍心:“你先休息吧,朕去看看虞逍就回来睡觉。”
拾玉一个机灵,赶紧整肃了仪容:“夜里黑,奴才陪陛下一起去吧,给陛下打灯笼。”
今晚的月光不错,没关上的御书房里,月华倾斜进来,照得一片银白,李祝酒摆摆手:“今晚月色好,他寝殿就在旁边,我去去就回,你赶紧去睡觉。”
拾玉毕竟不是少年人了,精力有限,一天跟着到处跑也累了。
李祝酒毕竟不是真正的封建王朝君主,到底于心不忍,多说了几句,拾玉才勉强答应。
他独自出了御书房,皇宫极大,又是夜间,宫女太监都休息了,只有巡逻队偶尔掠过,李祝酒踩着月光慢慢往贺今宵寝殿走,夜风轻拂,倒也安静,走了一路,困意消散许多。
到了殿前,室内一片黑暗,主人早就睡下了,这时候说不定梦都做了几回了。
今天他还没见过贺今宵呢,平时贺今宵一天怎么都要过来打转,借着送茶水的由头跑来和他待一阵子,然后又被他装可怜磨人帮看折子。
李祝酒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还是没进去,贺今宵本来就不舒服,眼下好不容易睡着,他这一进去打搅,人又睡不好了,探病也成了添堵。
算了,明天再来吧。
门内,贺今宵一双眼睛睁着看上方,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还行。”
“这个还行。”
“这个还行。”
白天李祝酒的话在他脑子里回荡,更惹人愁,他喜欢李祝酒,可这是个封建时代,李祝酒作为皇帝,势必要三宫六院,即使他本人没有想法,也会被礼制,被责任,被太后和大臣劝着逼着纳妃无数。
而他自己说到底还是个被当下的社会风气所不容纳的男妾,况且李祝酒不喜欢他吧,甚至……可能还不喜欢男的吧。
上次答应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许也只是碍于尴尬,或者是长虞一战临终前的感动。
哎,好烦,这是一个不眠夜。
次日一早,一个惊天动地的信息传遍皇宫上下,继而以长了翅膀的速度迅速飞向皇城,并向更远的地方传播。
男妾虞氏,册封贵妃。
虞府,虞远跪着接完旨,整个人如坠云端,飘忽不实在,送走宦官,他来回踱步:“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虞夫人面上带笑,实际后槽牙快咬碎了,这个贱妾生的贱种,居然有一天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但同时,她也担忧,以往在虞府她对虞逍百般苛责,这一朝得势,万一那个贱种回来找茬可如何是好?
虞远高兴得合不拢嘴,笑呵呵道:“真是没想到,逍儿竟然真能得陛下眷顾。”
身后管家也笑着:“恭喜老爷,贺喜老爷,陛下后宫除了小公子,再无别人,如今成了贵妃,也是一人一下万人之上了,那陛下交代的事……”
“陛下交代的事,老夫一直在认真办啊。”虞远咳了咳,脑海里已经幻想着,等到册封大典那一日,他脸上该是何等风光了。
城外流民被灭口一事眼看过去了三日,李祝酒也一直忙得脚不沾地,他终于是知道为什么古代皇帝更迭那么快,大多数皇帝死得那么早了,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天天还看那么多奏折,近视眼、劲椎病、肝脏衰竭、脱发……要不了多久这一系列病症就会跟鬼一样缠上来,皇帝不死谁死?
是以贺今宵不舒服,他都只腾出一张嘴命拾玉和四喜去看看,都没抽出时间自己去,等他有空了都是大半夜,贺今宵都睡了!
这一耽搁,就是晏母约见面的日子了,李祝酒留拾玉照顾贺今宵,自己带着四喜和陆靖平出了宫,直奔晏府而去。
他心跳飞快,总觉得这一去可能会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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