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门开了，沈夏树看向医生，医生摇了摇头。
医生：“缓过来了，但状况还是不理想，待会他醒了，你们多陪陪他吧”
陈馥：“怎么会？”
陈馥伸手拉住医生的外褂，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精致的妆容花了一大半。
陈馥：“医生，我求求你。他还这么小，我求求你了……我给你钱，我有好多钱，我现在就给你开支票。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医生：“家属快起来，实在抱歉，我们真的尽力了。这钱我们也不能要。”
陈馥：“怎么会……怎么会……，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他电话里还让我……还让我注意身体，说……说……活得开心的最好……”
手术室门再一次打开，陈洛被推了出来，他的脸色看着稍微好些了，眉头也舒展开了，只是病号服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陈馥跌跌撞撞的爬起身，用双手紧握着陈洛的左手，不停地呼喊着：“洛洛，你醒醒，看看妈妈啊，洛洛……。”
沈夏树从始至终都未挪动半步，直到他们离开。走廊上的灯有些昏暗，他的眼前起了雾，头忽然有些眩晕。
他一路扶着墙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摸了摸口袋，想起手机还在病房。
沈夏树：“草”
他来到过道，拦下一个大叔问：“叔，有糖吗？”
大哥：“有！有！小伙子脸色很不好啊，要我给你叫护士吗？”
沈夏树看向大叔，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又见大叔递过来的糖愣了愣，随后颤抖的接过。
他颤颤巍巍地剥开糖纸，把水果糖含在嘴里，缓了一会才说：“不用了，谢谢叔，低血糖而已。”
大叔：“低血糖要注意饮食，按时吃饭呀。”
沈夏树：“嗯，好，多谢了”
大叔：“多大点事，叔也有个跟你一样大的儿子，算起来今年也该45岁了。他跟你一样也低血压，喜欢吃这种老式水果糖，但造化弄人啊，他五年前出车祸走了，剩这一大堆，来来来，多拿点。”
沈夏树盯着手里一大堆的水果糖，有些不知所措，又对上大叔那双混浊的双眼，道：“节哀。”
沈夏树坐在病房外的塑胶板凳上，陈馥还在屋里，他嘴里含着的糖已经化开了，思绪随着陈馥的细语飘远。
跟陈洛在一起后，沈夏树一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陈洛。他的一举一动都放在眼里。
比如他喜欢睡觉前背一首诗，睡觉必须听着什么才能入睡，洗澡也必须要有声音，喜欢吃冬瓜汤不喜欢吃苦瓜，最喜欢的糖是老式水果糖。
每次沈夏树低血糖时，陈洛就递给他一颗这样的老式水果糖，味道甜腻的糖果在味蕾瞬间炸开。
沈夏树也曾问过陈洛，为什么就只喜欢这种糖，他每次都笑而不语，沈夏树每次瞧见他这种笑就心里不是滋味，要把人拉到怀里哄。
直到大三的某一天，沈夏树在操场上打篮球。叶准给他打了十多个电话，最后一个接通后，对面几乎咆哮着说：“沈夏树！你去哪了！陈洛他爸来找他了你知不知道？！”
沈夏树：“什么！陈洛现在在哪？”
叶准：“C市医院，你快来。”
挂掉电话短短七分钟他就已经坐上前往医院的出租车。
沈夏树：“师傅，麻烦开快点。”
司机：“好勒。”
但即使坐上了快车，在面对只有短短十五分钟的路程里他的神经还是紧绷的。这时司机递过来一颗老式水果糖，道：“小哥，看你脸色像是低血糖，要吃吗？很甜的”
沈夏树接过糖，扯开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在熟悉的味道接触到味蕾的瞬间，波涛汹涌的湖面被抚平，只略剩些小波澜。
稍微冷静下来，沈夏树才沉下心思考。
在沈夏树印象里陈洛父亲的角色是通过陈洛偶尔失口说出的话和从叶准那打听来的构成这样的一个人。
“自私，可悲，好赌，好面子”
这样的一个人来找陈洛，准不是什么好事。
他该怎么办呢？
就当他在恍神之际，一辆红色保时捷正以70km/h的速度疾驰，丝毫不顾虑红绿灯的管辖。
在撞翻前面5辆车以后，危急时刻沈夏树紧急双手抱头，用手肘护住太阳穴，用力将头和背挨紧着椅背，微微弯曲着膝盖将双脚前伸踩着地板。
即使这样，他还是被重物击中了脑袋，眼前被鲜血糊成了一团，他昏迷前听见前座司机的惨叫，也感受到了喷涌到他身上鲜血……
等他再醒来，陈洛吊着水在他旁边睡着了。
沈夏树犹犹豫豫伸出手，许久未进水的嗓子干到冒烟 ，嘶哑着声音说：“宝贝，去床上睡吧。”
陈洛被他吵醒，抬起头，眼眶红红的，脸颊上还有未干涸的泪渍。见沈夏树醒了，激动的抱住他，哽咽着说：“你终于醒了！”
沈夏树轻抚着陈洛的后脑勺，陈洛爬在他怀里抽噎，这么和谐的一个场面，却因为一道声音戛然而止。
叶准：“他既然醒了，你就乖乖回你的病房去。我还有事跟他聊。”
沈夏树欲想亲吻陈洛的动作被叶准毫不留情地遏制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洛依依不舍的被叶准推出去。
叶准：“呐，水”
叶准好心递给沈夏树一杯温水，沈夏树却一改常态，问：“跟我一车的那个司机呢？”
叶准：“死了，当场就死了。你也是命大，撞了那么多人，就你一个伤得最轻。”
沈夏树沉默地听完，沉默地接过水，沉默地抿着。
叶准：“先不说这个了，你知道陈洛他把来找他干什么吗？比如说找他要钱、让他叫他妈来？”
“陈洛不可能跟我说的，但……”沈夏树努力想了想，陈洛最近是有点奇怪，他比之前更忙了，简直像个永动机。沈夏树每次让他休息，他就用沈夏树任何不能反对的说法解决，总得来说就是他最近很缺钱，。
沈夏树眼神暗了暗：“恐怕是找他来要钱的吧。”
叶准：“那就是了，他就是累倒才来医院的，他爸也真是对自家人厚脸皮啊。”
叶准：“你打算怎么办？”
沈夏树解开了袖口上的扣子：“帮他还，但你必须要答应我不要跟他说，可以吗？”
叶准看向沈夏树的眼神，确实不像开玩笑。
他笑着又给沈夏树倒了杯水，道：“行，我知道了。虽然不知道欠了多少，但我这有2万先垫着，你也不要跟他说。”
当年这事他们几乎瞒得滴水不漏，但还是被陈洛知道了，也被沈夏树爸妈知道了。
病房门被推开，走廊上的声控灯亮起。
陈馥一脸憔悴的走出来，发型虽还显紧致但跟素颜的她完全不搭。
沈夏树将糖纸蜷在手心，头顶的灯暗了也亮。
沈夏树低垂着眼，问：“他醒了没？”
陈馥：“还在睡”
沈夏树抬起头，瞧着这位憔悴的中年妇女。道：“我们聊聊吧”
陈馥无言坐到他对面。
沈夏树：“你给他打电话说什么了？”
陈馥颤抖着声音，说：“我说，我要和杨坚搬去法国生活了，问……他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沈夏树：“呵，让他跟你们去法国，有没有搞错，你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陈馥激动的站起来：“我没有吗？我没有，我怎么会来问他？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问了！”
沈夏树：“那你是打算一走了之吗？是要抛弃他吗？以他现在的情况，怎么能跟你们去法国，你觉得他会适应你的新家庭吗，你敢保证他不会受委屈吗？他能接受新环境吗？”
陈馥：“什么都可以慢慢适应着来啊！”
沈夏树：“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啊！你以为多我一个人爱他，他就会放弃失去生命，好好生活吗？！”
陈馥：“那要我怎么办？我跟他爸在他高三就离婚了，那时候上大学学费多贵！我一天打三份工供他读书，含辛茹苦养他长大。穷苦半生，好不容易遇到真心爱我的人，可……”
陈馥缓缓坐下，摘掉了无名指的婚戒，有气无力的吐出几个字：“人算，不如天算。”
沈夏树也意识到自己言辞过激了，歉意道：“对不起阿姨”
陈馥摆了摆手，推开病房门，示意沈夏树进去看看陈洛醒没。
其实她都知道，谁都不怪。她给陈洛力所能及的母爱却是其他母亲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深夜一个许久未见的号码打了过来，沈夏树立马惊醒。
来电显示“老古板父亲”，身旁陈洛还未醒，他就蹑手蹑脚的拉开房门，走到了较远的地方。此时手机也还在震动，电话居然还未挂断，沈夏树踌躇了几秒钟，还是接了。
沈夏树：“喂，爸。我最近过得……”
沈莆打断他：“陈洛呢？”
沈夏树：“啊？”
沈莆：“啊什么啊，我问你陈洛呢？好点了没？”
沈夏树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有些高兴，但听到沈莆问陈洛情况心还是沉了沉。
沈夏树：“在监护室，还没醒。”
沈莆：“那……你想过你之后怎么办吗？”
沈夏树：“去旅游，散散心。”
沈莆语气重了重：“只是旅游吗？”
“唉呀！”
沈玲不耐烦的抢过电话：“道个歉都磨磨蹭蹭的。”
沈玲：“儿啊，爸妈想跟你和小洛道个歉，妈和爸都知道现在说已经晚了，但……”
沈夏树精准捕捉到重点：“道什么歉？”
对面沉默了会。
沈玲：“夏树，是这样的。妈妈和爸爸做了件很对不起你和小洛的事情。”
沈玲：“你也知道……你们是两个男孩子。在一起的困难一定很多，像外界那些言论啊，加上哪个父母不想自己的儿子普普通通的过生活啊……”
沈玲：“所以……所以，妈妈和爸爸，我说不下去了，老头你来说吧。”
沈莆：“咳哼，所以我和你妈商量着说给陈洛一笔钱，让他离开你，他答应了……”
窗外的星星亮得刺眼，沈夏树伸手挡住了眼睛。
沈夏树：“他还真是……”
沈莆：“夏树啊，爸爸对不起你。”
夜深人静，沈夏树摸出一根烟点燃，吐了一口气。
沈夏树：“爸，是我对不起陈洛。”
电话被挂断，他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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