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干什么？”看着不断流泪嚷着自己疼的男孩，周载鹤又气又无奈。但他直接转身走人，把褚屿丢在这里的话，估计等下又会缠上来吧。
褚屿看到周载鹤不再拽踢自己，而是停下听自己说话后，便也没再喊“疼”，只是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你现在去干嘛。”褚屿道，语气里有些强硬，活脱脱一个蛮横的小孩。
“关你……”本来想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但转念一下，自己要是这样说了，怕不是这小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于是周载鹤舌头一卷，把剩下的话咽进了喉咙，然后把话头一转如实相告：“回家。”
没等褚屿开口，周载鹤便反讽道：“难不成你要跟我一起回家？”
哪成想这小子真的没长脑子，或者脑子里面长了一个大泡，竟然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
“好啊！”褚屿欢快地答应着周载鹤的“邀约”。
听到褚屿的回答，周载鹤眼睛都瞪大了。
不会是刚刚自己打他，把他脑袋打坏了吧？
“不行。”自己绝对不会把这种怪人领回家。周载鹤都没有考虑，简洁明了地拒绝了不要脸的褚屿。
“为什……”
“没有为什么。”没有给褚屿开口的机会，周载鹤直接开口给他堵了回去，然后便把衣角从愣神的褚屿手上拽了回来。本来打算转身直接回家，想到什么，周载鹤语气严肃地朝褚屿说道：“不准再缠着我。”
没给褚屿反应的机会，周载鹤便跑了起来，打算甩掉褚屿。
只不过他跑向了与家反方向的对角。因为他猜，那有病的小子估计会追上来。
果然，跑了两步后，耳边便多了一道脚步声，周载鹤余光往旁边一撇，果然看到褚屿在对面街道气喘吁吁地追着自己。
周载鹤得意地笑了笑，假装没发现对方，加快脚步跑进了一个小胡同。
褚屿一时没跟上周载鹤的步伐，看不到那是个死胡同，只能喘着粗气也想跑快点。
而周载鹤跑进死胡同后，踩着堆在墙壁旁的垃圾桶，翻过了死胡同的围墙。围墙并不高，所以翻起来不困难。并且从这条死胡同翻过后，自己再抄近路回家就好了。
周载鹤得意地想着，只是胡同对面没有垃圾桶，跳下后一股酥麻感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的脚被震麻了。
在原地一动不动缓了半分钟后，周载鹤才感觉双腿可以动弹。
想到围墙另一边苦恼自己哪去了的褚屿，周载鹤内心禁不住的得意。敢跟踪他，他可是西区052保卫区的“老鼠”，天天在保卫区里面窜，为了躲过那金毛小子和那些与金毛小子同伙的西拉人。就是那样的险境，造就了如今的他！
想着，周载鹤在心里摆了个超人的姿势，“哈哈哈”的大笑着。
在内心上演一场独角戏过瘾后，周载鹤便又小跑着往家的方向赶。
只是周载鹤不细心，没有观察身后。
而褚屿就挂在刚刚那死胡同的围墙上，把周载鹤的“自我陶醉”看了个全面，又远远盯着周载鹤的背影。
跑过三四个小巷，周载鹤才停下，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
空荡荡的，没人。
周载鹤有些得意，心底又莫名有一丝淡淡的失落。他还只是一个十岁刚冒头的小孩，刚刚和褚屿打闹一番，让他想起和以前玩伴的时候。
想着，周载鹤有点难受，想哭。
他不是脆弱的孩子，但是他真的很害怕，害怕像失去爸爸妈妈那样，姐姐也会离他而去。
现在这个小巷只有他一个人，坚强的男孩子偷偷哭一下，应该不会怎么样吧。周载鹤在心里默想着，头抵着小巷脏污的水泥墙，低低啜泣着。
他忠心向上帝，向神明祈祷。
请不要让我孤单一人。
黏稠的空气交杂在这个小巷，男孩哭到有些缺氧。汗水泪水全部糊在脸上，本来就丑的小脸和发型，现在被男孩弄得更丑了，活像一个刚从水底爬出来的水怪。
周载鹤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脸，抬手抓住衣服下摆胡乱擦脸，因为眼睛被泪水糊住，有些看不清。
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后，周载鹤长呼了一口气。
灾厄刚开始的，他天天哭，恐惧充斥着他的心脏。但在父母去世后，他突然就意识到，他现在不能只当一个只会哭的小孩子了。姐姐也需要空间，也需要有人抱着她轻声告诉她不要害怕，她也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小孩。
周载鹤经常在深夜，听到背后传来的，压抑的，破碎的哭声，零零碎碎的声音。那是姐姐努力捂住自己的嘴，却从她指缝漏出的哭声。听着那样的声音，周载鹤总是整晚整晚睡不著，而是在姐姐的另一边，也无声地落着泪。
如果自己可以再强大一点就好了，当初自己如果再勇敢一点，就好了。
周载鹤每晚，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
愧疚的心思在心中发芽壮大，渐渐地，就变成一种怨恨。
为什么这种灾厄要降临，为什么他们要生在这种年代，为什么就算降临了灾厄，人和人的境遇还是不同。那些达官显贵就可以收到庇护，弱小就要面临怪物的恐惧和同类的剥削，欺凌。
这个世界并不会给他答案，他也只好自己在泥潭中挣扎，盼望着有一根藤蔓能拉他上岸，但他又怨恨着那些站在岸上的人。
或许他会一直被困在这个泥潭里面，周载鹤心想。但是，现在的他不想要太多，姐姐能平平安安就好。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周载鹤抬脚，继续向家的方向走。早点回家吧，多陪陪姐姐，多陪陪姐姐。
男孩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刚刚无人的小镇却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褚屿。
褚屿站在墙边，默默盯着男孩消失的路口。正值六月，太阳明晃晃的，褚屿脸上的表情却阴恻恻的，像被深海生物的触手缠上的湿漉漉的冷。
周载鹤回到那采光不好的小屋，打开门便看见周迎春在桌子旁摆弄着什么。
“姐。”周载鹤轻轻唤着，“我回来了。”
闻言周迎春欣喜的回头，看见周载鹤，便赶忙招呼着他到自己身边。
周载鹤听话走了过去，有些好奇地伸脖子看看自己姐姐在捣鼓什么。
梳子，剪子，镜子，和一盆水。
看清了桌上明晃晃摆着的物品，周载鹤清楚了要干什么，但是心里却涌上一股浓重的恐惧。
“我给小鹤剪个头发...”周迎春温柔的眸子看着周载鹤，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发出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有点让人无法拒绝的感觉。“好吗？”
周载鹤下意识的往后的退了退，然后用手护住了厚厚的，乱七八糟的刘海，抗拒地开口：”不要！“
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自己残缺的脸，接受不了那条丑陋的，横穿自己右眼的疤痕。
看到周载鹤如此抗拒，周迎春心底顿时涌上心疼，愧疚，自责，伤心，各种情绪堆积在心头，她只觉得一阵阵心痛。
他们的爸妈长得很好，可以说是郎才女貌。所以生下他们姐弟，也是长得跟玉娃娃一样的。以前她总是被身边的人夸赞外貌生的好，长得漂亮。但她自己没有什么感觉，她也对外貌优势没什么感触。
但是从周载鹤出生后，她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了，她爸妈的基因是真的好。周载鹤从小到大就跟个玉雕的精致娃娃一样。记得有一次她和妈妈一起去幼稚园接弟弟放学，一群小女孩围着周载鹤亲亲，说要嫁给周载鹤，直接把几岁大的玉雕娃娃给吓哭了。
可玉娃娃一哭，更让人怜爱了。
于是打那之后，她这个做姐姐的，就格外喜欢自己长得格外漂亮的弟弟了。之前有许多同学，朋友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宠自己的弟弟，一些家里有弟弟的更是表示不理解，直到她们看到了来找周迎春的周载鹤。
我k！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弟弟，谁不喜欢！
那时候的周迎春总是很得意，周载鹤看到姐姐那么得意地炫耀自己，也骄傲地抬起脸，开心地笑。
但这样的事情也就截止在地球乱套之前了。
现在的周载鹤不在是以前那个精雕的玉娃娃了，也没有再骄傲地抬起头。而是变成了顶着一头脏兮兮油腻腻长发的”颠小孩“。
周迎春一直在逃避这样的周载鹤，而周载鹤自己也没有提起那件事，甚至对那件事一点情绪都没有表达出来。所以周迎春就一直自欺欺人，只要我们都装成没发生过就好了吧....每当脑海涌出这样的想法，周迎春就唾弃自己，大骂自己是傻b，懦夫，胆小鬼。
现在看着周载鹤捂着刘海一脸抗拒的样子，周迎春才在心里正视了弟弟那道疤痕。
周迎春嘴巴张张合合，几度想发声，沉默了半分钟，她才像找回了自己的声线似的开口，像嘀咕一样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小鹤。我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其实在你回来前，我决定要给你理发时，我都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现在也是，我感觉我还是不能直面你的情绪。我很害怕......怕你怨我，恨我，不想要我姐姐。因为我内心是阴暗的，那时候给你处理伤口，我竟然有一丝庆幸。我怎么能那么想呢？每次想到那恶心的情绪，我就很害怕，很厌恶自己。为什么我会产生那样的情绪，小鹤。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当时不该救我的，对不起。为了救我这样恶心的人.......“说着，周迎春的啜泣声已经盖住了她的说话声，嘟嘟囔囔的，听不清她讲的话，但是周载鹤却看见了她不停张合的嘴，和止不住颤抖的身体。
姐姐好像生病了。
看见周迎春这副样子，一个笃定的答案出现在周载鹤脑中。
周载鹤轻轻靠近崩溃的女生，然后抱住了她。
“我从来不会怪你，从来不会后悔，我只会感觉庆幸，庆幸你活下来了。”周载鹤轻轻拍着周迎春的背。他知道，他的姐姐真的承受太多了。他并不需要她假装坚强，他只希望这个女生可以多和他发泄情绪，把那些不好的情绪都吐出来，变回以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周迎春。
“姐姐，给我剪下头发吧。”周载鹤踮了一点脚，周迎春是坐着的，但凳子有些高，所以有些瘦小的男生要踮起脚才能凑到女生的耳边，“我的手太笨了，我怕我自己剪得太丑了。”
周迎春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她觉得周载鹤真的长大了。周载鹤的一番话，让她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弟弟在安慰她，想要她好起来。周迎春很清楚，但就是很清楚，所以负罪感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加深了。
但是她脸上却挂上了释怀的笑容，摸了摸周载鹤的头：”好。谢谢你，小鹤。’
说完推了推男孩，“好了好了，让我们先给小花猫洗个澡。”
闻言，周载鹤脸瞬间红了，猛地意识到自己身上现在脏得要死，于是大喊一声好，便赶紧回房收拾。
打算回来把我存的稿都发了。希望不会有人说讨厌周迎春之类的，ww想写出他们真实的情感。[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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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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