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柔瘫在副驾驶座上,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潦草地拼凑起来。
她算是彻底领教,伺候人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尤其是伺候沈聿珩这种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者!
两人几乎跑遍了半个城的车行,听他跟每个销售顾问唇枪舌剑,从发动机型号、避震调校到每颗螺丝的镀层工艺都能掰扯半天。
说是找她做参谋,实际她就是个移动背景板,脚底板都快磨穿了,才终于等到这位爷对一辆改装潜力不错的复古街车,勉强点了点头。
签合同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暗沉下来,项柔的肚子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而沈聿珩呢?手里捏着购车合同,还在逐字逐句地审视条款,职业病发作得淋漓尽致。
好不容易从店里出来,项柔几乎是把自己扔进副驾驶。
眼神放空,呆滞地望着车窗外流光溢彩却模糊成一团的街景,灵魂已经出窍。
沈聿珩坐进驾驶座,随手将签好的合同抛向后座,然后侧过脸,看向她:“想吃什么?我请。”
“免了,脚都快断了,”项柔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送我回家,谢谢。”
车子停在项柔家楼下。
项柔推开车门,摇摇晃晃地下车走向单元门。
然而,身后却传来另一侧车门关上的声音,以及后备箱打开的声音。
项柔疑惑地回头。
只见沈聿珩不仅下了车,还从后备箱拎出一个黑色的工具箱!
接着,他像是回自己家一样,颇自然地跟了上来。
“你,你干嘛?!”项柔挑眉看他。
沈聿珩脚步没停,甚至还快走两步,越过她,伸手拉开单元铁门:“给你修水管啊。”他晃晃手里的工具箱,里面发出哐当声,“我带了工具箱。”
“不是,为什么?!”项柔简直要抓狂,试图理解这男人的脑回路。
“为什么?”沈聿珩重复了一遍她的疑问,“你就当,我是在做好人好事?”
“……?!”
项柔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暴躁,带着十二分的诚恳:“沈聿珩,我今天很累,真的,一点精力都没有,更没有心情招待你。”
沈聿珩似乎完全没接收到她言语里的“请滚”信号:“不用你招待,我修完水管就走。”
说完,他长腿一迈,也不等她,甚至没给她再开口拒绝的机会,直接跨进铁门。
项柔抱着胳膊,杵在洗手间门口。
目光空洞地看着沈聿珩站在水槽前,就着哗啦啦的水流,使劲搓洗指缝里的暗红色铁锈。
终于,他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扯过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然后转过身,迎着项柔的视线:“我刚才定了外卖,”他抬腕看了眼价值不菲的腕表,“应该快送到了,吃完再走。”
项柔感觉脑子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什么时候定的?”这男人,是把这当自己家了吗?
沈聿珩随手将湿透的纸巾团成一团,抛进垃圾桶:“刚刚在楼梯里,等你磨磨蹭蹭开门的时候。”
“呵,”项柔的冷笑声掉在地上,“沈大律师的效率真是,高、得、离、谱啊。”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浓浓的讥讽。
“那当然,”沈聿珩故意不理她的弦外之音,甚至还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带着一股没来由的矜傲,“我的咨询费,按分钟计,贵得很。效率不高点,怎么对得起客户?”
项柔仰头长叹,跟这种人较劲,纯粹是浪费精力。
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跟他多费一句口舌的**都没有了。
算了。
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就当家里进了只我行我素又赶不走的厚脸皮猫。
她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卧室,眼不见心不烦。
将睡不睡的时候,听到客厅清晰的关门声,接着是揉搓塑料袋的哗哗声。
项柔烦躁地将头埋进枕头里,想隔绝这种噪音。
然后,下一秒,一股豉油的香味钻进鼻腔,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辛辣味道。
项柔出来的时候,烤鱼刚刚好,汤汁咕嘟嘟冒着蟹眼泡,蒸腾的豉油酱香加倍地扩散开来,里面吸饱汤汁的小青笋翠绿鲜亮。
“你点了烤鱼?”项柔盯着锡纸锅下跳动的蓝色火苗,瞠目结舌。
“嗯,本来想去店里吃的,”他拆开一双筷子摆在对面,“你不是累的脚快断了不想动吗,就只好让老板做好了,连锅带炉子一起送到家里来。”
项柔说不出话,翻腾的香气和胃里的馋虫让她无法思考,屁股刚挨到椅子上,就听到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哦,”沈聿珩边说边起身往门口走,“我定的啤酒。”
冰啤酒带走烤鱼香辣的燥,不得不说,沈聿珩在享受生活这方面,倒是不含糊。
锡纸锅下的酒精灯依旧燃烧着,幽蓝的火焰稳定地跳跃。
一滴红油从项柔筷尖的笋块上滴落,砸在滚烫的锡纸边缘,发出刺耳的声响。
几乎是同时,头顶的灯光,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项柔的动作顿住半秒,抬眼向上瞥了一下。
一阵穿堂风拂过。
酒精灯的蓝色火苗被风压得瞬间矮了一截,然后摇曳、拉长,变成一道扭曲的,盘踞在锅底的幽蓝鬼影!
沈聿珩似乎没在意这个小插曲,正用筷子在锅里仔细翻找鱼腩。
就在项柔的视线重新落到鱼上时,视野突然被黑暗覆盖。
目之所及,只有跳跃的蓝焰,沈聿珩伸出的筷子以及他轮廓分明的脸,其他的,全部被沉重的墨色吞噬。
“电闸又跳了。”项柔无奈地放下筷子,那点刚被食物熨帖下去的烦躁瞬间又涌了上来,她认命地起身。
“经常这样?”沈聿珩也跟着起身。
“嗯,这周的第三次了,”她摸出手机,划亮屏幕,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间划破面前的黑暗,“隔壁新搬来个邻居,”她一边抱怨,一边举着手机电筒往门口走,“估计是用了什么大功率的玩意儿,三天两头就得折腾一回。”说着,人已经拉开门。
门外的楼道也是漆黑一片,只有高处布满灰尘的气窗,吝啬地透进一丝城市的光亮,在地面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森。
项柔实际是怕黑的,从小就怕,只是母亲去世后,没人在意她恐惧什么,她便收起脆弱,装作对什么都不在乎。
她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攥着发烫的手机,那点子微弱的光只能勉强照亮脚前的方寸之地。
不到两米的距离她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电箱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气息,极其清晰地拂过她裸露的后脖颈!
那感觉太真实了!像有人贴得极近,对着她的脖子轻轻呵了一口气!
项柔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寒意直冲天灵盖!
她几乎是僵硬地、一寸寸地扭动脖子,将手机的光柱向上抬去!
惨白刺眼的光圈里,赫然映出一张脸!
一张毫无血色,如同刷了劣质白漆的脸!
手机的光源从下方打上去,将那脸的下半部照得一片死白,而眼眶部分,却因为逆光,陷在浓重的暗影里!暗影的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泽,像,像尚未干涸的,汩汩流淌的鲜血,正从黑洞洞的眼眶里蜿蜒而下!
血眼?!
项柔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极度恐惧扼住的抽气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扭回头,手指带着巨大的恐慌和蛮力,只凭感觉推上断路器开关!
“咔哒!”
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楼道里炸响!
“嗡……”
头顶老旧的白炽灯管发出沉闷的启动声,随即,昏黄但足够明亮的光芒瞬间灌满整个楼道!
刺目的光线让项柔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惊恐万状地转身!
空无一人!
刚刚那张流着血泪的煞白面孔,拂过后颈的温热气息,仿佛都只是她产生的幻觉!
“项柔?”沈聿珩探头出来,“来电了,你……”目光落在项柔脸上时,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灯光下,项柔此刻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角和鼻尖布满了冷汗,眼神涣散失焦,里面盛满了尚未褪尽的巨大惊恐,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怎么了?”沈聿珩眉头瞬间蹙紧,声音沉下来,他快步走近,伸手抚住她的肩膀。
项柔终于回过神,对上他询问的目光。
那巨大的恐惧还残留在身体里,她用力咽了口唾沫,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没,没什么。”
沈聿珩警惕地观察四周,确实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项柔的状态不对,在波士顿的时候,她即便被当做人质,也没见她害怕成这样。
他按下心头的疑虑和不安,伸手揽着项柔的肩,支撑她大半身体的重量,慢慢走回去。
隔壁,铁青色的防盗门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的耳朵贴在门上,直到听见隔壁清晰的关门落锁声,才极其缓慢地抬手,捏起脸上的塑料面具,缓缓摘下。
面具底下,是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眼尾微微下垂,像森林里懵懂温顺的小鹿。
他抬手将面具丢在柜子上,抬腿,融入屋内更深的阴影里。
柜子上的面具,眼眶四周用暗红色颜料勾画出滴血的样子,此刻,这双血眼,正对着隔壁的方向,冷冷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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