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染白了窗框。
项柔靠在床头,眼睛望着窗外一颗半枯的银杏树。
叶子大半已经黄了,风一过,便有金黄的叶片簌簌落下。
她盯着那树,好一会儿没动。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不再有阻碍。
那些藏在Zoey身上的过往,汹涌地回流,包括最痛的那部分。
杨琳琳苍白的面容在眼前萦绕不去,是自己,或者说,是源于自己体内的另一重力量,催眠诱导了琳琳,将她推向了深渊。
心底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再次浮现。
血眼这个组织,她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既然逃不掉,那就一起死。
可下一秒,她侧过头,看了眼空着的椅子,手背上的温度还在,沈聿珩刚才还在这里紧握着她的手。
心底的不舍如同藤蔓,迅速缠绕上她决绝的心。
这般孤注一掷地对上血眼,她,还能回来吗?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是沈聿珩,而是父亲项怀仁。
他手里提着保温桶,脸上带着局促的神情。
“柔柔,”他低声唤了她的小名,声音干巴巴的,“爸给你熬了你最爱喝的鸡丝粥,熬了很久,米都化开了。”他小心翼翼地将保温桶放在柜上。
项柔没有回头,依旧沉默地看着窗外。
项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望着那棵凋零的银杏树,深吸一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柔柔,”他再次开口,“爸爸,爸爸刚才去见了你们张院长。”
项柔眉尖动了一下。
“评估的事,过去了。不会停你的职,也不会再有任何对你不利的流言。”他有点紧张地看向女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紧张了。
“这些年,爸爸对不起你。”这句话终于说出口,心里的石头落地。他抬起头,第一次没有闪躲地看向女儿。
“你妈妈走后,我看着你,就好像,好像又看到了她。我受不了那种痛,就只能躲开。我以为时间能治好一切,我以为你不提,就是忘了,就是好了,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偏过头,快速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
“我没有不管你,柔柔。你每一次考试的成绩单,我都会让学校寄到家里,反反复复地看,你得的每一张奖状,我都偷偷收着。你高考完说和同学去云南,你走第二天,我就买机票跟过去了,就远远看着,就怕你出一点事。看着跟同龄人玩的那么融洽,笑得那么开心,我心里其实高兴得不得了。”
他伸出手,颤抖着,终于覆在项柔放在被子外的手背上。
“爸爸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太晚了。我错过了你那么多日子,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有很多次都想跟你好好谈谈,想抱抱你,想像别的父亲那样。可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就,就变了样。”
他的手掌粗糙,带着岁月的痕迹,掌心的温热一点点渗入项柔冰凉的手背。
项柔依旧没有转头,但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迅速没入枕头里。
项怀仁也瞬间红了眼眶,声音愈发低沉:“柔柔,你是我的女儿。以前是爸糊涂,是爸错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谁都不行。”
项柔终于转过头,看向父亲。
他鬓角的白发似乎比上次见时又多了些,眼里的愧疚和试图弥补的笨拙,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鼻尖发酸,没有说话。
“哐当!”
病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瞬间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氛围。
项柔被惊得肩膀一颤,刚刚积聚起的一点情绪瞬间全没了。
项父也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有些狼狈地抹了把脸,恢复严肃的表情看向门口。
项柔的二叔项怀德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宽大的袖子一甩背到身后,声若洪钟,直接盖过了所有温情余韵:“大哥!你跟柔柔说这些有甚用?她这命中劫数不解,喝再多粥也白搭!”
他完全没察觉大哥眼里的嫌弃,径直走到项柔床边,将她上下又一打量,然后重重叹了口气:“看看!看看这气色!劫数缠身,魂光不稳!大哥,我刚才跟你说的都是真的,绝非儿戏!”
他猛地指向身后,原本还静默在身后,安静打量项柔的季云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此子是我精心推算所选,八字与柔柔乃是天作之合!乾为天,坤为地,他这戊土的厚实,正能稳固柔儿命格里漂浮不定的乙木!让他贴身跟着柔儿,以自身清气蕴养,假以时日,必能驱散阴翳,助她彻底化解此劫,逢凶化吉!”二叔说得唾沫横飞。
项柔:“……”
刚刚那点感动和伤怀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无力。
她甚至忍不住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
介绍对象就介绍对象,怎么还能说得这么,这么玄乎其神?还贴身跟着?蕴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说催婚还能用风水命理、八字五行来包装的,还说得如此正气凛然、理直气壮,仿佛不接受就是逆天而行,大逆不道。
季云在一旁脸都快红透了,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声嘟囔:“师,师父,您别说了。”
项父显然也被自己弟弟这番操作搞得有点懵,心里那点伤感彻底没了,皱起眉头:“老二,你这,你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柔柔刚醒,需要静养,你别在这儿添乱!”
“添乱?我这可是在救人!”二叔吹胡子瞪眼,还要继续宣讲他的八字救女论。
项柔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手,看向她这位神棍二叔,有气无力地开口:“二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
正说着,沈聿珩推门进来,一进门就看到这阵仗,尤其是见到目光炯炯打量着自己的陌生道人,不由得一怔。
二叔对着沈聿珩上下打量一番,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语气顿时变得很不客气:“哼!小子,就是你!”
沈聿珩莫名其妙,但还是维持着礼貌:“您是?”
“我是柔柔的二叔!”语气不善,走到沈聿珩面前,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我一看你就知道!印堂虽亮却牵动桃花煞,命里带着三分的劫气!柔柔这次的大坎,八成就是应在你身上!你小子,就是她命里最大的劫难!”
沈聿珩无助地看向项柔:“……”
“二叔!你别胡说!介绍一下,我男朋友,沈聿珩!”
二叔却一副你完了的表情,痛心疾首地对项柔说:“丫头!你道行浅,看不透!听二叔的,离这小子远点,让季云陪着你,准没错!”
沈聿珩的脸色沉了下来。
任谁被莫名其妙指着鼻子说自己是爱人的“劫难”,心情都不会好。
但看在是项柔长辈的份上,才强压着火,走到项柔床边,握住她的手。
“二叔,更正一下,不是男朋友,是丈夫。”
屋内几人瞬间瞪大眼睛看向项柔。
“没,没有,还,还没领证。”
“那你俩有没有......”二叔跨到床边,一脸认真。
“二叔!”项柔脸上是真的挂不住了。
“完了,完了!”二叔急得直拍大腿。
“爸,二叔,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处理,”项柔回握住沈聿珩的手,“行李装好了吗?”
“装好了,你真的确定,不再休息一下吗?”
“不用,”项柔掀开被子,“就是去山顶看日出,又不累。”她突然提起想去看山顶的雾中日出,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沈聿珩半跪着给她穿鞋,还是不放心:“日出每天都有,休息好了再去也一样。”
“可我一天都不想等。”
沈聿珩抬头深深看着她:“好,一天都不用等。”
看着两人拉着手走出病房,二叔凑到大哥身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大哥,不能放任他们这么下去,容易出大事!”
“老二,你刚才听没听见,”项怀仁一脸惊喜,“柔柔刚才叫我,爸?!”
不久后,车子就驶离市区,朝着城外的山野开去。
项柔靠在副驾驶座上,安静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从城市的高楼大厦,逐渐变为郊区的低矮房屋,最后是蜿蜒的山路和茂密的林木。
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琳琳的脸、血眼的符号、父亲迟来的关怀、二叔玄之又玄的话、还有沈聿珩充满担忧的眼神......
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团乱麻。
楚哥来接他们上山,营地还是老样子,热热闹闹的。
项柔看了一圈,问:“楚妹妹不在?”
“嗨,跟同学走了,”楚哥把行李放在门口,“丫头一长大就有秘密,什么事都不跟我说,说走就走,剩我自己瞎操心。”
夜里,营地支起一簇火焰,噼啪烧着。
沈聿珩把项柔搂进怀里,火光照着两个人的脸,都泛着点红。
“沈聿珩,你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沈聿珩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你猜。”
“在波士顿的时候?”
他摇头:“要再早一点。”
“在心林,你晕血那次?”
“再早一点。”
项柔仰起头,挑眉:“第一次来看日出?”
沈聿珩低头,温柔地在她眉心上吻了一下:“再,早一点。”
项柔抬手捏他的下巴:“该不会是庭审那次吧?”
“还要早一点,”沈聿珩将人重新按进怀里,“有次去心林找我姐,见到你从医院出来,长头发,没化妆,穿一身机车衣,从旁边走过去,我当时就觉得,这女人,真酷。”
他搂紧了些:“我当时压根就没想你会是心林的医生。”
“刻板印象。”项柔在她怀里蹭了蹭。
楚哥睡了一觉起来,见两人还在外面聊天,披件外衣出来:“怎么的,打算坐到通宵啊?”
项柔笑着点点头:“睡不着,干脆等着一起上山了。”
楚哥看了沈聿珩一眼,眼神有点复杂:“睡不着也有别的事干,在这喂蚊子干嘛?赶紧回去,我要灭火了。”他挥着手,将两人轰回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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