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珩紧张地将人让进客厅：“你，你先坐。”连声音都跟着发紧。
他没想到项柔真的会答应跟他回来过春节，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连着呼吸都不敢加重。
项柔依言在沙发一角坐下，嘴角噙着笑，安静地看他手足无措地来来回回。
只是她的沉默，更加剧了沈聿珩的无措。
他感觉自己像个笨拙的演员，而她则是台下唯一的观众。
沈聿珩搓搓手，脚步转向开放式厨房：“那个，渴不渴？饿不饿？我看看有什么吃的……”他打开冰箱门，弯着腰在里面翻找，背影透出几分罕见的笨拙。
“有啤酒，”他拿出几罐啤酒，又觉得似乎不大合适，手忙脚乱地塞回去，“还有......呃，苏打水？或者我给你热杯牛奶？”又转而拿起牛奶盒，“上周生产的，不行，太不新鲜了。”
“不用麻烦，我不渴。”项柔好整以暇地看他慌乱地自说自话。
“不麻烦，不麻烦的……”他连连应着，还是拿了两罐啤酒过来，放在茶几上，“啊，对了，还有零食！”转身去翻储物柜，窸窸窣窣半天，找出几包薯片和坚果，也顾不上看口味，一股脑地堆到项柔面前。
空气又安静下来，他局促地站着，视线飘忽，最终落在家里的电视上，灵光一闪。
“你，你看电影吗？”他终于找到一个自认为不错的主意，眼睛亮了一下，迅速拿起电视遥控器，语气里带着讨好，“喜剧片还是文艺片？要不，还是看上次没看完的那部动作片？”
他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屏幕，等着项柔做决定。
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全然不见平日里的从容淡定，倒像是第一次邀请心仪女孩到家里，生怕哪点招待不周的毛头小子。
项柔的视线落在他写满紧张的脸上，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沈聿珩，似乎比酒吧里那个言笑不羁的浪荡子，或者记忆中那个爱得浓烈灼人的恋人，都要更真实一些，也更有趣一些。
她伸出一只手，指尖勾住茶几上啤酒罐的拉环，用力。
嗤的一声，罐口冒出几缕白汽。
她举起罐子喝了一小口，然后才说：“那就看上次没看完的那部吧。”
沈聿珩赶紧找到片子，按下播放键。
光影在屏幕上流转，剧情渐次铺展。
沈聿珩起初的心思根本没放在电影上，全身的感官都用来捕捉身边人的动静，她呼吸的频率，她偶尔变换坐姿时衣料的摩擦声，她仰头喝酒时酒液体滚过喉咙的声音。
但渐渐地，他被剧情吸引，越看越觉蹊跷。
这情节发展，同她上次跟自己剧透的完全不一样啊。
身旁的项柔倒是看得入神，顺手举起啤酒罐，朝着他的方向一晃，眼睛仍盯着屏幕。
沈聿珩拿起啤酒罐与她的一碰，侧头看她，眼底有后知后觉的被戏弄的无奈：“原来你上次的剧透，全是骗我的。”
项柔唇角弯起，笑容很浅，像夜昙微绽，转瞬即逝，却带着勾人的意味，“是啊，”她抿了一口酒，语气里带着点狡黠的得意，“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会信。”
“你，......坏人。”
项柔闻言，像是被这两个字戳中了笑点，咯咯地笑出声来。
笑声清凌凌的，带着一种久违的鲜活气息，冲散了房间内原本微妙的紧绷感：“你，笨蛋！”
然而，沈聿珩眼底刚刚因玩笑而亮起的光泽，却倏地沉静下去。
室内的气氛悄然转变。
电影的背景音显得有些遥远。
“项柔，”他开口，“你，现在的，是谁？”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旋了太久，终于在这一刻，伴着一点醉意和电影的对白，问出了口。
项柔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她支起下巴，偏头思索了片刻，“可以是项柔，也可以是Zoey，”她顿了顿，迎上他困惑的目光，反问，“你觉得，我是谁？”她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沈聿珩沉默片刻，将问题又原路抛回：“那我，应该把你当做谁？”
项柔向后靠进沙发深处，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当成一个陌生人吧，毕竟，现在的你，于我而言，挺陌生的。”
沈聿珩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碾过，不剧烈，却持续地泛着酸涩的疼。
这个话题再深入一分，便多一分窒闷的痛楚。
他率先败下阵来，移开视线，转而问道：“你从心林离职，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正在筹备开一间性心理疏导室，关注夫妻婚姻性心理这方面的，另外，还准备去政法大学开一门性教育课。”
“那，白洁呢？你打算怎么对付她？”
项柔仰头，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白洁现在风头正盛，我不想一意孤行，最后撞得头破血流，况且，”她说到这里，看了沈聿珩一眼，“来日方长吧。”
“也好，”沈聿珩点点头，“工作室的地点找好了吗？”
提到这个现实的问题，项柔立刻像被戳破的气球，肩膀一摊：“没有，合适的太贵，便宜的又离市区太远，特别难找。”
时针滑过十二点。
项柔放下喝空的啤酒罐，站起身：“算是陪你过完年了，我走了。”
沈聿珩心底骤然一空，某种温热的期盼迅速冷却、沉底，留下冰凉的失落。
他咽下所有挽留的话，点点头：“我送你。”
夜风带着冬末春初的凉意。
他将外套重新裹在她肩上，动作刻意放慢，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发丝，带着贪恋的拖延。
项柔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出租车尾灯亮起，融化在浓稠的夜色里，最终变成一个小红点，彻底消失。
沈聿珩独自站在街灯下，看了许久，直到冷风让自己彻底凉透，才缓缓转身回去。
公寓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重新坐进沙发，看着项柔喝空的啤酒罐，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罐口还残留着一点湿润的痕迹。
他凑近，嘴唇轻轻碰了一下金属边缘，带着徒劳的眷恋。
之后几天，沈聿珩回到国信上班。
他似乎恢复了常态，接案子、处理证据、上庭。
直到周末，他再次联系项柔，说是通过朋友寻到一处合适的门市，或许符合她的要求，要带她过去看看。
那地方原是一间经营多年的瑜伽馆，主人现在要移居海外，正急着出手。
位置确实不错，隔两条街就是市中心，交通便利，门口还有难得的免费停车位。
推开一楼的玻璃门，是装修精致舒适的待客区。
暖色调的墙面，柔软舒适的布艺沙发，角落里甚至还贴心地备着一台小冰箱。
最绝的是灯饰的组合，柔和的光线洒下来，让整个空间的氛围显得格外恬静安宁。
转过前台向里走，一间宽敞明亮的舞蹈室占据了主要空间。四壁是通透的镜面，木质地板，空间够大，项柔环视一周，想象着将来或许可以在这里举办一些小型的聚会。
沿楼梯上到二楼，楼梯顶端是一个开阔的公开区域，光线很足，原主人似乎只将这里做个简单的摆设和过渡。
项柔站在窗边，大概比量了一下位置，心里已经开始规划，将这里做个隔断，然后摆上沙发，铺上地毯，把这里当作进行一对一疏导的主要区域。
再向里走是几间独立的房间，可以当作办公室或档案室。
一切都近乎完美。
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房主只卖不租，且态度坚决。
饶是沈聿珩试图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人情关系谈了很久，也不见房主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
项柔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越发觉得这个地方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眼底流露出的喜爱和随之而来的失望也就越加浓烈。
沈聿珩将陪同的朋友拉到一旁，又认真地谈了几句，最后带着项柔离开。
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沈聿珩约项柔在咖啡馆见面。
坐下后，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合同，推到她面前，神情是说不出的得意：“瑜伽馆的房主同意出租了，这是合约，你看看。”
项柔眼眸倏地亮起，按捺不住的欣喜清晰地映在脸上。
她快速拿起合同扫了一眼关键条款，然后兴奋地抬起脸，对着沈聿珩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太好了！沈聿珩你太厉害了！你怎么做到的？”
沈聿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一晃，鼻尖掠过她发丝的清香。
他心下一动，见机迅速侧过脸，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这，这儿！”
项柔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一下，对着他略带嫌弃地呸了一声：“想得美！”转而立刻低头，继续看合同，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泛起嘀咕：这沈聿珩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是拿到了对方什么把柄？还是私下贴补了租金？否则怎么可能以这样一个远低于市场行情的价格拿下？
但兴奋很快冲散了这短暂的疑虑。
接下来的日子，她全身心地投入装修，乐此不疲地奔波于建材市场、家具店和施工现场，看着理想中的空间一点点从图纸变为现实。
尤雅偶尔得空会过来搭把手，递杯水，或是对装修风格发表几句意见。
她最大的贡献，就是把她店里的那张曲水流觞桌运了过来，充当前台区的门面，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一日午后，阳光透过尚未安装窗帘的窗框，毫无遮挡地落进来。
尤雅一边帮着清理地上的包装杂物，一边闲聊般提起：“对了，前两天听老崔说起，沈聿珩最近好像搬家了。”
项柔正比对墙漆色卡的手指顿了一下。
尤雅并未察觉，继续闲聊：“听说还把车卖了，就挺突然的，也不知道是遇着什么急事了，问他他也不说。”
项柔的目光落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阳光有些刺眼。
她想起那份租金合同，想起沈聿珩当时看似轻松的神情，想起他侧过脸讨要的那个吻......
“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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