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十七楼经纪人办公室，周铭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瘫在椅子上半天没缓过神。他看简素的眼神复杂得像调色盘，混杂着后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他张了张嘴，最终憋出一句，“以后直播，一个字都不许瞎说！脚本！重点！所有话都得写在脚本上，给我先过目，再……再呈报顾总！”提到“顾总”两个字，他还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简素没什么异议地点头。有框架才好发挥，总比彻底封杀强。
“还有！”周铭想起什么，猛地坐直，“平台解禁了，你今晚就给我复播！内容……内容就按顾总说的，搞点什么生活小贴士！正能量！积极向上！听见没？”
“听见了。”简素应下。生活小贴士？她擅长。比如《论床头朝哪个方位更利于睡眠质量——从地球磁场与人体生物电角度分析》，或者《厨房布局与家庭和谐关系的潜在关联——基于环境心理学》？
嗯，很科学，很正能量。
当晚八点，简素准时开启了直播。
直播间标题从之前的“夜观天象，解惑答疑”换成了极其朴素的“聊聊生活中的那些小细节”。
蹲守的粉丝和看热闹的乐子人瞬间涌入。
【来了来了！大师我来了！】
【听说直播间解封了？牛啊！】
【标题啥意思？大师改行聊家常了？】
【肯定是迫于资本家的淫威，狗头/jpg.】
【今天还算命吗？我室友临死前想算一卦！】
简素看着飞速滚动的弹幕，调整了一下面前那盏昏暗的床头灯——美其名曰营造“舒缓氛围”。
“晚上好。”她开口，声音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调子，“今天不解答具体问题，分享一些基于环境行为学和传统智慧的生活观察。”
弹幕：
【？？？】
【环境什么学？】
【传统智慧？大师你还是你！】
【开始了开始了，科学的玄学它又来了！】
简素无视掉那些插科打诨，开始慢条斯理地讲：“比如，很多人觉得回家后莫名疲惫，可能是进门玄关处杂物堆积，气流不畅，影响能量……呃，影响心情转换。建议保持清爽，常换鞋。”
【？？？说得好有道理，我无法反驳？】
【大师：我明明在说风水，但我说的是收纳！】
【学到了，这就去把我家门口的快递盒扔了！】
她又举例：“再比如，卧室窗户正对路口或尖锐建筑，容易潜意识紧张，影响睡眠。可以用厚窗帘，或者摆盆绿植稍微遮挡一下视线。”
【！！！我说我怎么老是睡不好！我家窗外就是个路灯！】
【大师，你这是环境心理学对吧？一定是！】
【绿植：没想到我还有这功效？】
整个直播过程，简素严格遵守规定，绝口不提“煞气”、“桃花”、“招魂”等敏感词，全程用“环境影响”、“心理暗示”、“传统经验”等词汇包装，讲得一本正经，仿佛真是个家居频道up主。
效果却出奇得好。
弹幕里虽然依旧有人刷“晦气”、“骗子”，但更多的人是在认真讨论和吐槽。
【虽然知道大师在忽悠，但为什么我听得津津有味？】
【我妈进来看了半天，问我是不是在看家装节目……】
【大师：努力科学的样子让人心疼又好笑。】
【真诚发问：所以大师，我钱包老是丢，是跟我书桌太乱有关系吗？】
礼物也时不时飘过，虽然不如上次那么密集，但胜在持续。
简素一边说着科学，一边暗自感知着那微弱的愿力波动——大部分是好奇和觉得有趣，偶尔有一两道真诚感谢的细流，虽然微弱，但确实在缓慢滋养着她干涸的灵台。
看来这条路，走得通。
她稍微放松下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在线观众列表。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ID。
一串毫无规律的默认数字，沉默地挂在列表最上方，后面跟着一个显眼的“爷”标识——这是平台给消费最高用户的专属称号。
是昨天那个沉默看了全程的默认ID。
他（她）又来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成了她直播间的……榜一？
简素的话语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这位“榜一大佬”，从她开播就进来，一言不发，只是挂着。既不打赏最贵的礼物博取关注，也不发弹幕互动，就像个沉默的观察者，或者说……监视器？
是顾总吗？
这个念头莫名地冒了出来。
那种冷静的、审视的、试图分析一切的气质，很像他。
但他一个坚信唯物主义的老板，日理万机，会有闲心天天来盯她一个小主播的岗？还偷偷刷成了榜一？
简素觉得这想法有点荒谬，但又无法完全排除。
她收敛心神，继续用她那套科学玄学磕磕绊绊地直播，偶尔回答几个擦边球问题。
【大师，总觉得最近犯小人，怎么办？】
“建议复盘近期人际交往，检查是否存在沟通误会或利益冲突。也可以尝试整理办公桌，清爽的环境有助于减少不必要的纷扰念头。”
【大师，什么时候会有桃花啊？】
“多参加社交活动，拓展兴趣圈，提升自我价值感。根据吸引力法则，积极的状态更容易吸引到同频的人。注意仪表整洁，第一印象很重要。”
她答得滴水不漏，全是正能量。
那个默认ID始终沉默，像一尊数字雕像。
直到直播快结束时，屏幕上突然炸开一串平台最贵的礼物特效——“宇宙之心”，连续十个，瞬间刷屏！
全直播间都沸腾了！
【卧槽！！！土豪！！】
【榜一大佬现身了？！】
【大佬缺挂件吗？！】
【这是哪位金主爸爸看上了我们科学玄学主播？！】
送礼物的，却不是那个默认ID，而是另一个金光闪闪的VIP账号。
简素愣了一下，礼貌道谢：“谢谢‘风一样的男子’送的宇宙之心，破费了。”
她话音刚落，那个一直沉默的默认ID，突然也动了一下。
没有送礼物，只是极其简单地，发了一条弹幕。
依旧只有两个字。
【已阅。】
然后，ID暗了下去，显示用户已离开直播间。
整个直播间：“？？？”
简素看着那两个字，再联想到对方“榜一”的位置和消费记录，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这作风怎么那么像领导批阅文件？
另一边，顾延面无表情地关闭了直播页面，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了另一份数据报告。
屏幕上，是“风一样的男子”的用户信息——某家建材公司的小开，有名的花花公子，打赏过不少颜值女主播。
顾延的目光在那份报告上停留片刻，又看向旁边另一个窗口里，那个默认ID的消费记录和毫无信息可言的注册资料。
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
然后，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技术部。
“以后简素直播间所有打赏金额超过五千元的用户信息，同步发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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