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灯光在凌晨三点变得格外刺眼。斯期坐在病床边的硬椅上，背脊挺得笔直，目光片刻不离床上沉睡的邵委。点滴瓶里的液体缓慢下降，邵委的手腕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在雪白床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
斯期轻轻碰了碰邵委的指尖，冰凉得不像活人。他想起医生说的话：“长期服用抑制剂和抗抑郁药物，身体已经到极限了。Alpha的身体本不该这样压抑自己的本能。”
床头柜上放着那本《沉默的河流》，斯期拿起来，翻到第56页。在“我愿做你生命中的无声告白”这句诗旁边，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铅笔标记，像是被人无数次抚摸过已经模糊了。
邵委在睡梦中微微蹙眉，呼吸变得急促。斯期放下诗集，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纹。当他要收回手时，邵委突然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食指，力道轻得如同羽毛，却让斯期的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就这样任由邵委抓着，一动不动地坐到了天亮。
清晨六点，护士来换药时，邵委醒了。他睁开眼，看到斯期时明显怔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自己正抓着对方的手指，立刻松开了手。
“抱歉。”邵委的声音沙哑干涩。
斯期倒了杯水递给他：“不用道歉。”
邵委小口啜饮着，睫毛低垂，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整个人看起来透明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斯期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吃固体食物了。”
邵委微微点头，眼睛依然盯着水杯。当斯期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开口：“为什么...还在这里？”
斯期转过身，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说过了，我要追你。”
医院的食堂还没开，斯期直接开车回了家。厨房里，他翻出昨天买的蓝莓和面粉，开始笨拙地按照手机上的食谱制作松饼。管家听到动静赶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斯氏集团的年轻总裁，那个在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顶级Alpha，正对着煎糊的松饼皱眉，料理台上撒满了面粉和打翻的蓝莓酱。
“先生，需要帮忙吗？”管家小心翼翼地问。
斯期头也不抬：“不用。”
半小时后，他带着一盒形状怪异、颜色深浅不一的蓝莓松饼回到医院。推开病房门时，邵委正靠在床头看书，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苍白的皮肤添了一丝血色。
“可能不太好看。”斯期将盒子放在床头柜上，“但应该能吃。”
邵委看了看那些焦黑的松饼，又抬头看了看斯期沾着面粉的袖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
“怎么样？”斯期问，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紧张。
邵委咽下那口松饼，轻声道：“太甜了。”
“我放了蜂蜜，食谱上说——”
“我喜欢。”邵委打断他，又咬了一口，“谢谢。”
斯期看着他吃完整个松饼，又拿起第二块。阳光照在邵委的睫毛上，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有那么一瞬间，斯期觉得他看到了邵委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医生来查房时，斯期被请了出去。他站在走廊上，透过门上的小窗看着里面的邵委——他回答医生问题时依然平静克制，但当医生检查他的手腕时，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斯先生。”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斯期转身，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
“我是邵氏家族的法律顾问。”男人递上一张名片，“邵老先生派我来看看邵委的情况，并带心理评估团队为他做检查。”
斯期没有接名片，眼神冷了下来：“什么心理评估？”
“鉴于邵委先生多次自伤的行为，家族认为有必要评估他的精神状态是否适合继续担任邵氏企业的管理职务。”律师推了推眼镜，“同时，关于Omega转化手术的讨论也需要提上日程——”
他的话没能说完。斯期的信息素突然爆发，顶级Alpha的压迫感让走廊上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律师后退了两步，脸色发白，那两个心理医生更是直接靠在了墙上。
“听好了。”斯期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低沉得如同野兽的咆哮，“邵委是我的Alpha配偶，谁敢动他，就是与整个斯氏家族为敌。现在，滚出这家医院。”
律师还想说什么，但被斯期的眼神吓退了。他们刚离开，病房门就开了。医生走出来，看到斯期阴沉的表情，明智地选择了沉默离开。
斯期调整了一下呼吸，收敛信息素，才走进病房。邵委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远处。
“听到了？”斯期问。
邵委轻轻点头：“你不必这样。”
“我想这样。”斯期走到他面前蹲下，平视着他的眼睛，“邵委，看着我。我要你明白，从今以后，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做任何事。包括我。”
邵委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颤抖，斯期伸手覆了上去。
“为什么...突然改变？”邵委的声音很轻。
斯期拿起床头的那本诗集，翻到第56页：“因为我想读懂你的无声告白。”
邵委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他移开视线，但斯期看到他的睫毛在快速颤动。
下午，斯期不得不去公司处理几件紧急事务。他安排了最信任的保镖守在病房外，确保邵家不会有人来打扰。临走前，他将那本诗集放进了邵委的包里。
“第89页。”他说，“等我回来，我想听你读给我听。”
邵委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当斯期关上门时，他看到邵委正伸手去拿那本书。
公司会议进行到一半，斯期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他的心一沉，立刻接起来。
“斯先生，邵先生要求出院。”护士说，“医生认为他还需要观察24小时，但他很坚持。”
斯期松了口气：“把电话给他。”
片刻后，邵委清冷的声音传来：“我没事了。”
“等我半小时，我来接你。”斯期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
这简单的应答让斯期心头一热。半年来，这是邵委第一次对他的安排表示顺从——不是出于协议义务，而是出于选择。
当斯期回到医院时，邵委已经换好了便服，坐在床边等他。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手里拿着那本诗集，听到开门声时抬起头，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空洞。
“第89页。”斯期关上门，走到他面前，“准备好了吗？”
邵委深吸一口气，翻开书页，轻声念道：“当你终于看向我时，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意义。我不再是孤岛，而成为你大陆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斯期坐在他身边，近距离看着他的侧脸——阳光为他长长的睫毛镀上金色，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念完诗，邵委合上书，但没有抬头。斯期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发现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这是你送我的第三本诗集。”斯期说，“前两本我都没看。回去后，我要你一本本读给我听。”
邵委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淡下去：“你不必勉强...”
“不是勉强。”斯期打断他，“是我想了解你，邵委。全部的你。”
办理出院手续时，医生将斯期叫到一旁：“邵先生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除了抑郁症状，他的腺体也有异常——长期使用强效抑制剂导致内分泌紊乱。如果继续这样压抑Alpha本能，可能会造成永久性伤害。”
斯期皱眉：“什么意思？”
“他需要释放，需要正常的Alpha生理周期。”医生犹豫了一下，“包括易感期。最理想的方式是与伴侣自然度过，而不是靠药物压制。”
回程的车上，邵委一直看着窗外。斯期不时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诗集封面上轻轻摩挲。
“医生说了什么？”在一个红灯前，邵委突然问。
斯期没有隐瞒：“他说你需要停止使用抑制剂。”
邵委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不可能。”
“为什么？”
“我是Alpha。”邵委的声音很轻，“但和你在一起时...我不想像Alpha那样。”
斯期明白了他的意思。Alpha与Alpha之间的亲密关系本就充满矛盾，易感期时更是如此——本能会让他们互相征服，互相伤害。邵委选择压抑自己的天性，是为了避免与斯期对抗。
“下次易感期，”斯期握住邵委的手，“我们一起面对，不靠药物。相信我。”
邵委看向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会...讨厌那样的我。”
“我永远不会讨厌你。”斯期将他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任何样子的你。”
回到家后，斯期发现书房里多了几个纸箱。管家解释说，是邵委吩咐人从邵家老宅搬来的他的私人物品。
“邵先生说...他可能要在这里长住了。”管家小心翼翼地看着斯期的反应。
斯期嘴角微微上扬：“正合我意。”
他亲自将箱子搬到卧室，当着邵委的面一一打开。里面大多是书，还有一些看似普通但对邵委显然有特殊意义的小物件——一枚旧校徽，一支用了一半的钢笔，几张泛黄的照片。
最下面的箱子里，整齐地放着十几本笔记本。斯期拿起一本翻开，发现是邵委的日记，日期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可以看吗？”他问。
邵委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但斯期看到他的耳尖红了。过了很久，他才轻轻点了点头。
斯期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今天见到了斯期，他比传闻中更耀眼。我不敢上前，只敢远远地看着。”
他继续往后翻，每一页都简短克制，却字字深情。那些邵委从未说出口的感情，全都安静地躺在这本日记里。
“你从没想过告诉我？”斯期合上日记本。
邵委转过身，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告诉你什么？告诉你另一个Alpha对你抱着这样不堪的想法？”
“不堪？”斯期走到他面前，“爱怎么会是不堪的？”
“在Alpha之间就是。”邵委的声音微微发抖，“我们本该互相排斥，互相征服，而不是...不是...”
“而不是相爱？”斯期接上他的话，双手捧住他的脸，“邵委，看着我。如果爱有规则，那第一条就是没有规则。”
邵委的睫毛颤动得厉害，眼中闪烁着挣扎的光芒。斯期慢慢靠近，直到他们的呼吸交融。
“下次易感期，”斯期低声说，“我要你完全成为你自己。不压抑，不伪装，让我看到真正的邵委。”
邵委闭上眼睛，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斯期吻去那滴泪，然后轻轻覆上他的唇。这个吻温柔而坚定，不同于易感期时的粗暴占有，而是一个承诺，一个开始。
当夜，斯期被一阵轻微的啜泣声惊醒。他睁开眼，看到邵委蜷缩在床的另一侧，浑身发抖。月光下，他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做噩梦了？”斯期轻声问。
邵委没有回答，但颤抖得更厉害了。斯期不顾Alpha本能中对另一个Alpha靠近的排斥感，伸手将邵委拉进怀里。邵委僵硬了一瞬，随后像是崩溃般将脸埋进斯期的胸膛，无声地流泪。
斯期轻抚他的后背，感受着怀中人逐渐平静下来的呼吸。两股Alpha信息素在空气中交织，不再是对抗，而是前所未有地和谐交融。
“睡吧。”斯期吻了吻邵委的发顶，“我在这里。”
窗外，月亮悄悄躲进云层，仿佛不忍打扰这难得的宁静时刻。斯期知道，明天还有更多挑战等着他们——邵家的阻挠，社会的偏见，两个Alpha在一起要面对的所有困难。但此刻，怀中这个终于卸下所有防备的Alpha，让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追夫行动才刚刚开始，而他已准备好用余生来证明这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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