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斯期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
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锤击。他睁开眼，发现床的另一侧空着，被子凌乱地掀在一旁。啜泣声来自浴室，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光。
“邵委？”斯期撑起身子，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没有回应，只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斯期彻底清醒了，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浴室门前，他轻轻敲了敲：“邵委，开门。”
沉默了几秒后，里面传来水龙头打开的声音，水流冲走了啜泣，但斯期知道那不是幻觉。他又敲了敲门，这次加重了力道：“我数到三，不开门我就撞开。一、二——”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斯期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狠狠抽紧——
邵委蜷缩在浴缸里，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斯期的衬衫，已经被水浸透半透明地贴在身上。他的手腕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血珠渗出来，在浴缸里晕开淡粉色的水痕。最刺痛斯期的是他的表情——那张总是平静如水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邵委...”斯期单膝跪在浴缸边，伸手想触碰他，却被躲开了。
“别过来。”邵委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脏。”
斯期的手悬在半空，胸口像被一块烧红的铁烙了一下。他收回手，但不是放弃，而是直接拧上了水龙头。水流戛然而止，浴室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雨声。
“看着我。”斯期说，声音比他想象中更温柔。
邵委没有抬头，湿漉漉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衬衫上留下深色的痕迹。斯期能看到他单薄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像是随时会散架的提线木偶。
“求你了...”邵委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别看了...走开...”
斯期没有走开。他直接跨进浴缸，不顾身上的睡衣被浸湿，将邵委整个搂进怀里。邵委僵硬了一瞬，然后开始挣扎，但斯期抱得更紧了。
“放开我！”邵委突然爆发，声音破碎，“你不明白...我...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斯期在他耳边低语，一只手抚上他湿漉漉的后脑勺。
邵委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颤抖。他攥着斯期睡衣前襟的手指关节发白，额头抵在斯期肩上，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喘息。
“不要爱我了...”邵委的声音闷在斯期肩头，“斯期...求你了...不要爱我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斯期的心脏。他收紧手臂，将邵委搂得更紧，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晚了。”斯期亲吻他湿冷的发顶，“已经爱上了，收不回来了。”
邵委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彻底崩溃。他抓着斯期的睡衣，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所有的压抑和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斯期只是抱着他，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安抚受惊的动物。
“没事的...”斯期低声哄着，“哭出来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邵委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斯期感觉到怀里的身体越来越沉，知道他已经精疲力尽。他小心地抱起邵委，走出浴室，将他放在床上。
“别动。”斯期轻声说，转身去拿医药箱。
当他回来时，邵委已经蜷缩成一团，湿衬衫还贴在身上，嘴唇苍白。斯期放下医药箱，坐在床边，轻轻解开那件衬衫的纽扣。邵委没有反抗，只是闭上了眼睛，像是羞于面对斯期的目光。
衬衫滑落，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和更多伤痕——不只是手腕上的新伤，还有胸前、腹部一道道已经结痂的旧伤。最触目惊心的是背部——那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有些已经泛白，明显是多年前的。
斯期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伤痕，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拿起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干邵委身上的水珠，然后开始处理手腕上的伤口。
“谁干的？”他低声问，棉签蘸着消毒水轻轻擦过伤口边缘。
邵委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没有回答。
“邵委。”斯期停下动作，抬起他的下巴，“这些旧伤，谁干的？”
邵委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灰，像是随时会消散的雾。他轻轻摇头，声音嘶哑：“不重要了...”
“重要。”斯期坚持，“告诉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雨声填补了空白，水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无数细小的泪痕。就在斯期以为邵委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
“十四岁...我的Alpha特征开始明显...”邵委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家族不满意...他们想要一个Omega继承人...”
斯期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消毒棉被他捏得变形。他强迫自己放松，继续轻柔地处理伤口。
“发现我是Alpha后...他们尝试用各种方法‘矫正’。”邵委的目光落在远处，“药物、催眠...最后是惩罚。这些...是惩罚的一部分。”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扎进斯期的心脏。他想起邵委总是扣到最上面的衬衫，想起他从不与人共浴的习惯，想起他说“活着没意思”时的表情。所有的线索终于连成一线——这不是简单的抑郁，而是一个灵魂被长期摧残后的绝望。
“后来呢？”斯期问，声音低沉得近乎危险。
“后来...我学会了隐藏。”邵委轻轻抚摸自己手腕上的伤痕，“假装成一个合格的Alpha...直到遇见你。”
斯期放下棉签，双手捧起邵委的脸：“为什么从不告诉我？”
邵委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是个连自己家族都嫌弃的Alpha？告诉你这些伤痕下藏着多少不堪？”他试图挣脱，“斯期...别这样看着我...我不需要怜悯。”
“不是怜悯。”斯期将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是愤怒，是心疼，是...爱。”
邵委在他怀中僵住，像是听不懂这个词。斯期吻着他的发顶，感受着他逐渐放松的身体。
“从今以后，”斯期低声承诺，“没有人能再伤害你。包括我。”
他小心地为邵委包扎好手腕，然后拿来干爽的睡衣帮他换上。整个过程邵委都很安静，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任由斯期摆布。当斯期要起身离开时，邵委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为什么...”邵委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是我？你有那么多选择...”
斯期重新坐回床边，手指轻轻梳理邵委额前的碎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大学商业竞赛。”
邵委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那时我就注意到你了。”斯期微笑，“所有人都围着评委套近乎，只有你安静地站在角落，眼里却闪着不服输的光。”
邵委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斯期会记得这样的细节。
“后来每次商业活动，我都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你。”斯期继续道，“你总是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却比在场任何人都耀眼。”
一滴泪水从邵委眼角滑落，斯期用拇指轻轻擦去。
“可是...”邵委的声音破碎，“我是个残缺的Alpha...没人会爱...”
“我爱。”斯期打断他，“不是尽管你有这些伤痕，而是连同这些伤痕一起爱。”
邵委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然后突然扑进斯期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斯期感受到肩头的湿热，知道他又哭了。这次他没有安慰，只是抱着邵委，让他哭个痛快。
雨声渐小，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邵委的哭泣慢慢平息，但他的手依然紧抓着斯期的衣服，像是害怕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
“睡一会儿吧。”斯期轻声说，想让他躺下。
邵委却摇头，声音闷在斯期肩头：“...别走。”
“我不走。”斯期承诺，干脆躺下来，将邵委搂在怀里，“我哪儿也不去。”
邵委的头靠在他胸前，呼吸渐渐平稳。斯期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闭眼休息，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我害怕。”
斯期的心揪紧了：“怕什么？”
“怕...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邵委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怕你...会后悔。”
斯期抬起他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看着我，邵委。这不是梦，我也不会后悔。你赶不走我的，明白吗？”
邵委的眼中闪烁着不确定，但最终微微点了点头。斯期吻了吻他的额头，将他重新搂进怀里。
“睡吧。”斯期低声说，“我就在这里。”
当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进卧室时，斯期还醒着。怀中的邵委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眉头舒展，像是卸下了多年的重担。斯期轻轻抚摸他手腕上的绷带，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
他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邵家的阻挠、社会的偏见、邵委内心的伤痕，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但此刻，怀中这个终于卸下所有防备的Alpha，让他相信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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