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在铁皮屋顶上敲打出不规则的节奏。邵委看着从阴影中走出的邵临，喉咙发紧。这个与他有着相同面容的男人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嘴角挂着冰冷的微笑。
“弟弟。”邵临又说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词，“或者我该叫你8号？”
邵委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种奇怪的共鸣感在胸腔震颤。他下意识按住左胸，那里传来不属于自己的心跳节奏——更快，更紊乱，充满病态的兴奋。
“你感觉到了，对吗？”邵临向前一步，灯光照亮他苍白的脸，“我们的链接。”
黎微迅速挡在昏迷的斯期前面，手中握着注射器：“别过来，邵临。我已经给他注射了阻断剂。”
邵临轻笑一声，突然按住自己的右臂，表情扭曲了一瞬：“剂量不够。我能感觉到芯片还在运转。”他的蓝眼睛转向邵委，“你也能，是不是？”
邵委确实感觉到了——一种细微的电流般的刺痛从后颈蔓延，与邵临的每个动作微妙同步。更可怕的是，当邵临的目光落在斯期身上时，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恨意在邵委胸腔燃烧。
“你对他做了什么？”邵委咬牙问道。
“只是激活了他芯片里的隐藏协议。”邵临漫不经心地整理袖口，“每个实验体都有。陈博士的保险措施。”他露出腕部内侧的纹身——与黎微相似，但蛇缠绕的是数字8而非9，“比如我的是‘保护邵委’，多么讽刺。”
黎微的手微微发抖：“你篡改了程序。”
“当然。”邵临的眼睛一刻不离邵委，“我花了十年时间黑进系统，重写代码。现在...”他突然皱眉，按住太阳穴，同一瞬间邵委也感到一阵尖锐的头痛，“...现在我们的链接比设计得更深。”
邵委突然明白了那些陌生记忆的来源。实验室的碎片，被分离时的哭喊，甚至对斯期的莫名熟悉感——全都来自邵临，通过这个诡异的链接传输给他。
“为什么要杀斯期？”邵委直视那双与自己相同却充满恨意的眼睛，“如果恨我，直接冲我来。”
邵临的表情变了，某种孩童般的委屈一闪而过：“你以为这是报复？”他猛地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狰狞的疤痕——与邵委为斯期挡刀留下的伤几乎在同一位置，“我是在救你！”
“什么？”
“他们设计我们爱上特定的人！”邵临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你的感情是对斯期的程序反应，我的感情是对你的！全都是被设定好的！”他指向昏迷的斯期，“只有他死了，你才能自由！”
邵委震惊地看着这个血缘上的兄长，突然意识到邵临眼中的不是纯粹的恨意，而是一种扭曲的、绝望的爱。实验不仅分离了他们的身体，更扭曲了本该正常的兄弟感情。
黎微趁机又给斯期注射了一剂药物，监控屏幕上的脑波稍微平稳了些：“他在抵抗芯片指令。这很危险，但也是机会。”
邵临似乎被这个动作激怒了，他大步上前：“贱人！你也是他们的一员！”他伸手要抓黎微，却在半路突然僵住——邵委不知何时挡在了中间，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别碰她。”邵委低声道，“她是在帮斯期。”
“帮？”邵临冷笑，“她知道完整的实验内容吗？知道为什么选择我们这对双胞胎吗？”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因为我们母亲是罕见的Alpha同卵双胞胎之一。这个实验已经进行了三代，弟弟。”
这个信息像炸弹般在邵委脑中爆开。他想起母亲模糊的照片，那个总是站在阴影中的女性...她也有一个从未被提及的双胞胎姐妹？
邵临似乎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看来叔父没告诉你全部。”他后退几步，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没关系，游戏该结束了。”
黎微脸色大变：“遥控终端！别——”
太迟了。邵临按下按钮，绑在椅子上的斯期猛地睁开眼睛，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他的肌肉绷紧到极限，束缚带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杀了他。”邵临轻声命令，“然后我们回家，弟弟。”
斯期的瞳孔完全扩张，黑得吓人。他挣脱最后一根皮带，像野兽般扑向邵委。
黎微试图阻拦，被斯期一掌甩开，撞在墙上昏了过去。邵委本能地摆出防御姿势，却在最后一刻放松了手臂——他不能伤害斯期，即使现在这个被芯片控制的版本。
斯期的手掐住邵委的喉咙，力道大得立刻阻断血流。邵委没有反抗，只是凝视那双陌生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斯...期...”他艰难地挤出这个名字。
没有回应。斯期的表情机械而冷酷，手指继续收紧。邵委的视野开始变暗，耳边响起邵临满意的轻笑。
就在这时，一滴液体落在斯期手背上——邵委的眼泪。这滴微不足道的水珠却像具有腐蚀性般，让斯期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的眉头皱起，似乎在抵抗什么。
“记...得...”邵委用最后的氧气说道，“京都...雪...”
斯期的瞳孔收缩了一瞬。下一秒，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松开邵委，转而抓住自己的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挖出来。
“不！”邵临冲上前，“执行命令！杀了他！”
但斯期已经跪倒在地，全身痉挛。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与邵委四目相对，嘴唇颤抖着：“跑...快跑...”
然后他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震惊的事——抓起地上破碎的玻璃片，狠狠刺入自己后颈的腺体位置。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在邵委苍白的脸上。
“不！！”邵委扑上前，按住那个可怕的伤口，但鲜血仍从指缝间涌出。斯期的身体剧烈抽搐，眼睛开始上翻。
邵临也呆住了，手中的控制器滑落在地：“他...不应该能抵抗...”
“叫救护车！”邵委怒吼，声音撕心裂肺，“现在！”
邵临如梦初醒，却没有去拿手机，而是跪在邵委对面，伸手按住斯期的额头：“芯片...他在用疼痛覆盖芯片信号...”他的表情变得古怪，“天啊，他宁愿自毁也要保护你...”
“救护车！”邵委再次吼道，泪水模糊了视线。
邵临终于拿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静静地看着邵委将额头贴在斯期染血的胸口，无声地哭泣。某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闪过——嫉妒，困惑，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羡慕。
“你真的爱他，是不是？”邵临轻声问，“不只是程序？”
邵委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斯期，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分给他。奇怪的是，他感到邵临也在颤抖，仿佛共享着这份痛苦。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邵临站起身，捡起那个控制器，表情恢复了冷漠：“他们会带他去邵氏私立医院。我在那里有安排。”他顿了顿，“如果他活下来...告诉他别再抵抗下一次指令。芯片会直接引爆。”
说完，他转身走向仓库深处的阴影。邵委想叫住他，想追问更多，但怀中的斯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
“坚持住...”邵委哽咽着说，手指抚过斯期冰冷的脸，“求你了...”
斯期的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但嘴唇微弱地动了动，像是在呼唤邵委的名字。然后他的眼皮沉重地合上，心跳在邵委掌心下变得越来越弱。
当医护人员冲进来时，邵委仍然跪在那里，抱着他的Alpha，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有人试图将他们分开，他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抵抗，直到医生保证可以一起上救护车。
在闪烁的蓝光中，邵委紧握着斯期的手，看着医护人员紧急处理那个可怕的伤口。玻璃碎片还插在腺体上，没人敢轻易取出——那可能导致信息素系统彻底崩溃。
“他会没事的。”一个年轻护士安慰道，“Alpha的恢复力很强。”
邵委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全在斯期苍白如纸的脸上，还有自己胸腔中那个撕裂般的空洞。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斯期对他意味着什么——不是程序设定的伴侣，不是基因选择的配对，而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自主选择的光。
救护车急转弯时，黎微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他没告诉你全部。”
邵委这才注意到黎微也在车上，额头上贴着纱布。她虚弱但清醒，琥珀色的眼睛在急救灯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什么？”邵委哑声问。
“邵临。”黎微凑近，确保只有邵委能听到，“他不仅是你的双胞胎兄弟...还是杀死斯期母亲的凶手。”
邵委的血液瞬间冻结：“什么？”
“十五年前，斯期母亲发现了实验真相，准备公开。”黎微的声音低如耳语，“邵临当时只有十三岁，但已经被程序控制。他用一根蛇形钢针刺入她的后颈，模拟腺体衰竭症状。”她露出自己的纹身，“这就是为什么我纹了这个——提醒自己永远记住。”
邵委想起斯期母亲“意外死亡”的报道，还有邵临手腕上那条缠绕数字8的蛇。一阵恶寒顺着脊背爬上来。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警惕地问。
黎微的眼神变得复杂：“因为如果斯期活下来...他会需要知道真相的力量来对抗芯片。”她顿了顿，“而你需要决定站在哪一边——你的血缘，还是你的心。”
救护车驶入医院急诊通道，刺眼的顶灯将一切染成血色。医护人员迅速将斯期推往手术室，邵委紧跟在后，却在门口被拦住。
“家属请在外面等。”医生严肃地说。
邵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关上，将斯期吞没在刺眼的白光中。他靠着墙滑坐在地上，双手沾满斯期的血，第一次允许自己完全崩溃。
走廊尽头，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注视着这一切——邵临靠在阴影里，眼中闪烁着痛苦与嫉妒的火花。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纹身，仿佛那是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手术灯依然亮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钝刀割肉般缓慢而痛苦。邵委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多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邵先生？”
他抬头，看到李医生站在面前，手术服上沾着血迹，表情难以解读。
“他...？”邵委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李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个疲惫但欣慰的微笑：“活下来了。腺体损伤严重，但性命无忧。”她顿了顿，“有件事很奇怪...手术中我们发现他腺体周围有异常组织增生，几乎包裹住了芯片。这可能是他能短暂抵抗控制的原因。”
邵委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涌出。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到李医生欲言又止的表情。
“还有什么？”
李医生犹豫了一下：“陈博士在等你。他说...有办法永久解除芯片威胁。”
“什么办法？”
“他没说。”李医生的眉头紧锁，“但要求单独见你。我不信任他，邵先生。那个人眼睛里...没有温度。”
邵委看向手术室，又望向走廊尽头。某个决定在他心中成形，坚硬如钻石。
带我去见他，他想。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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