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期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电子锁发出轻微的“滴”声，他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只有书房透出一线光亮，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金色。他皱了皱眉，脱下沾着雪粒的大衣挂在玄关，径直走向光源。
书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邵委正伏在他的办公桌前，面前摊着几份文件。听到声响，邵委抬起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在台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你回来了。”邵委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
斯期“嗯”了一声，走到桌前。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文件——正是明天董事会要讨论的收购案，而邵委手边放着一份手写的分析报告，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
“不用做这些。”斯期拿起报告，语气平淡，“公司有专人负责。”
邵委站起身，比斯期矮了半个头。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领口露出一截锁骨，上面还有上次易感期时留下的淡青色咬痕。“我看有些数据不对，”他说，“重新核算了一遍。”
斯期知道邵委是对的。财务部那帮人最近总出纰漏，但他没想到邵委会注意到。他们之间很少谈论工作，甚至很少交谈。这场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两个顶级Alpha家族的联姻，为的是合并北方的航运线路。当初所有人都反对，两个Alpha怎么可能？但斯期执意如此，而邵委……邵委从来不会反对任何事。
“谢谢。”斯期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他将报告放进公文包，注意到桌上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是他惯喝的普洱。
邵委已经转身走向门口，背影瘦削挺拔。“浴室热水放好了，”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你身上有Omega的信息素。”
斯期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晚上那个酒会。林家的Omega千金故意把红酒洒在他袖口，趁机靠得太近。他当时就推开了，没想到气味还是残留了下来。
“只是应酬。”他不知道为什么解释。
邵委点点头，脸上依然没有表情。“我知道。”他说完便离开了，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斯期解开袖扣，忽然感到一阵烦躁。他讨厌解释，更讨厌自己居然会在意邵委是否误会。这场婚姻本该是场心照不宣的表演，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某些东西变得不太一样了。
浴室里水雾氤氲。斯期脱掉衣服，镜中的男人身形高大，肌肉线条分明，后颈的Alpha腺体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十五岁时被一个发狂的Omega抓伤的。医生说这影响了他信息素的分泌，使他的易感期比一般Alpha更加暴烈。
热水冲刷着身体，斯期闭上眼睛。他想起上个月易感期时，邵委沉默地承受了他近乎粗暴的索求，事后却只是安静地清理自己，仿佛那只是一项需要完成的任务。他们之间从来不说爱，甚至连喜欢都吝于表达。但每次易感期，邵委都会出现，带着一身冷冽的雪松气息，与他纠缠到天明。
洗完澡，斯期擦着头发走向卧室。经过邵委房间时，他停下脚步。门缝下没有光亮，但他能闻到淡淡的雪松味——邵委的信息素总是很淡，像是刻意压制着。斯期抬起手想敲门，又放下了。他们之间没有睡前交谈的习惯。
回到自己房间，斯期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盒新的抑制剂。他最近易感期临近，原来的那盒快用完了。盒子上贴着一张便签，邵委工整的字迹写着：“新配方，副作用小。”没有落款，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存在感稀薄却无处不在。
斯期拿起抑制剂，指腹摩挲着纸盒边缘。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邵委的场景——家族安排的相亲宴上，邵委坐在角落里，对所有搭讪的Omega都只是礼貌地摇头。当斯期提出这个荒谬的联姻提议时，邵委的父亲暴跳如雷，而邵委本人只是抬起眼睛，平静地说：“好。”
那时候斯期以为邵委和他一样，只是把婚姻当作一场交易。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手机震动打断了思绪。是秘书发来的消息：“斯总，明天的董事会提前到8点，老爷子会出席。”
斯期皱眉。祖父突然参会，多半是为了施压让他放弃对西港的开发计划——老头子一直想让他娶航运大亨的Omega女儿，好合并东线航线。想到这里，斯期拿起邵委做的分析报告重新翻看。那些数据确实有问题，如果明天按原方案汇报……
他拨通了邵委的电话。响了三声后，对面接起来，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明天跟我一起去董事会。”斯期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邵委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
斯期挂断电话，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非易感期时主动联系。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紧，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挣脱长久以来的束缚，破土而出。
第二天早晨，斯期下楼时，邵委已经坐在餐桌前。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正在看平板电脑上的新闻，面前摆着两杯咖啡和一份早餐。
“早。”斯期坐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温度刚好。
邵委将平板推过来：“西港的环保评估报告昨晚更新了，第17页有重要修改。”
斯期挑眉。这份报告今早才应该送到他邮箱，邵委却已经拿到了。他越来越好奇邵委的信息渠道到底有多广。
“你昨晚睡了多久？”斯期突然问。
邵委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够用。”
他们沉默地吃完早餐。出门前，斯期注意到邵委往口袋里放了一支抑制剂。Alpha通常不需要这个，除非……
“你发情期到了？”斯期问。双Alpha结合后，弱势一方有时会呈现出类似Omega的周期性反应，这是极其罕见的现象。
邵委系领带的动作顿了一下：“还有三天。”
斯期走近，伸手替他调整领带。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邵委僵在原地，雪松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丝。斯期闻到了，那是雨后森林般清冽的气息，与他自己的烈酒信息素截然不同，却奇妙地契合。
“不舒服就告诉我。”斯期说，手指无意间擦过邵委的颈侧。那里的皮肤温热细腻，让他想起易感期时牙齿陷入的感觉。
邵委轻轻点头，耳尖泛起不易察觉的红。
董事会的交锋比预期更激烈。斯期的祖父果然带着航运大亨的女儿出席，那个年轻Omega故意坐在斯期旁边，甜腻的茉莉香信息素让斯期太阳穴突突直跳。
“西港开发风险太大，”祖父敲着拐杖说，“东线合并才是明智之选。”
斯期冷笑：“然后顺便联姻？我已经结婚了，爷爷。”
“两个Alpha算什么婚姻！”祖父怒道，“连个继承人都不可能有！”
会议室气氛骤然紧绷。一直沉默的邵委突然开口：“关于西港的环保评估，最新数据显示……”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安静下来。邵委用精确的数据和冷静的分析将话题拉回正轨，连斯期的祖父也不得不认真倾听。
斯期注视着邵委的侧脸。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身上，勾勒出精致的下颌线条。这一刻的邵委与家中那个安静得近乎透明的人判若两人，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Alpha气场。
会议结束时，西港计划获得了通过。祖父临走前狠狠瞪了斯期一眼：“你迟早会后悔这个荒唐的婚姻！”
人散尽后，斯期转向邵委：“谢谢。”
邵委正在收拾文件，闻言抬头：“我只是陈述事实。”
“不，不只是今天。”斯期走近他，“一直以来都是。”
邵委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没想到斯期会这么说。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雪松信息素变得浓郁——太浓郁了，不像是正常状态。
“邵委？”斯期皱眉，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的发情期提前了？”
邵委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紧紧攥住桌沿：“抑制剂……在口袋里……”
斯期迅速从他西装内袋找出抑制剂，但已经太迟了。邵委的双腿发软，整个人向前栽去。斯期一把接住他，浓烈的雪松信息素如潮水般涌来，与他自己的信息素激烈碰撞，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去医院。”斯期咬牙道，试图抵抗本能反应。Alpha在另一个Alpha的发情期面前通常只会感到排斥和攻击欲，但此刻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占有欲——想将这个人揉进骨血里的冲动。
邵委在他怀里颤抖：“不……不能去……会被媒体……”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顶级Alpha的发情期极为罕见，若被外界知道，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斯期咒骂一声，拦腰抱起邵委，大步走向专用电梯。怀中的身体轻得惊人，雪松信息素几乎让他失去理智。电梯下到车库的短短几十秒如同酷刑，他能感觉到邵委的牙齿深深陷入自己肩膀——那是Alpha在极度痛苦时的本能反应。
将邵委塞进后座，斯期扯松领带，踩下油门。跑车咆哮着冲出地下车库，向郊区的别墅飞驰而去。那是他名下一处隐秘房产，连家族里都少有人知。
“坚持住，”斯期从后视镜看着蜷缩在后座的邵委，“很快就到。”
邵委没有回答，他的瞳孔已经扩散，呼吸急促得像跑了马拉松。Alpha的发情期没有Omega那样的湿润与柔软，只有暴烈的痛苦与灼烧般的高热。大多数Alpha在这种情况下会选择隔离和药物控制，极少有人能忍受这种折磨。
别墅的铁门自动打开。斯期停下车，绕到后座抱出邵委。怀中人已经神志不清，不断发出痛苦的呜咽，手指无意识地撕扯着自己的衬衫，露出大片泛红的皮肤。
斯期踢开卧室门，将邵委放在床上，转身去找医药箱里的强效抑制剂。就在他翻找时，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邵委滚落在地，正挣扎着向浴室爬去。
“别动！”斯期抓住他的手腕。
“离……离我远点……”邵委艰难地说，“会……伤害你……”
斯期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即使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邵委的第一反应仍然是保护他。这个认知击碎了斯期最后的克制。
他一把将邵委拉回怀里，低头咬住对方后颈的腺体。这不是Alpha之间该有的行为，但此刻斯期只想让这个人停止痛苦。他的信息素通过齿尖注入邵委体内，两种顶级Alpha的信息素在血管中激烈交锋，最终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邵委的身体渐渐停止颤抖，呼吸趋于平稳。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对上斯期近在咫尺的脸。
“为什么……”邵委的声音嘶哑。
斯期松开牙齿，舌尖舔过渗血的腺体。血腥味与雪松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上瘾的味道。“因为你是我的。”他低声道，自己也被这句话惊到。这不再是一场交易婚姻该有的台词。
邵委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滑落眼角。斯期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他第一次有了想要了解这个人全部想法的冲动。
他将邵委抱回床上，轻轻擦去那滴泪水。窗外，雪又开始下了，无声地覆盖着整个世界。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房间里，某种长久以来被冰封的东西，正悄然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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