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委的高烧持续了整整三天。
斯期坐在床边,看着医用监测仪上跳动的数字。邵委的体温刚刚降到38度,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的睫毛在睡梦中轻轻颤动,像受伤蝴蝶的翅膀。
窗外,暴风雪肆虐。别墅的供电系统一度中断,斯期不得不启用备用发电机。此刻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纠缠在一起。
斯期伸手拨开邵委额前汗湿的碎发。他的指尖触到一片滚烫,不由得皱眉。顶级Alpha的发情期反应比普通Alpha剧烈数倍,而邵委的情况似乎更为特殊——他的身体对抑制剂产生了抗药性。
“嗯…”邵委在梦中发出一声轻哼,眉头紧锁。他的嘴唇干裂,斯期用棉签蘸了水,轻轻润湿那片苍白的柔软。
“七年前…那个雨夜…”邵委突然呢喃道,声音细如蚊蚋。
斯期的手停在半空。什么雨夜?他和邵委在联姻前几乎没有任何交集。邵家主要在南方活动,而斯家的势力范围在北方。如果不是那次航运线路的谈判,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面。
“你在说什么?”斯期俯身靠近,但邵委已经再次陷入昏睡,只有急促的呼吸表明他仍在与高热抗争。
斯期直起身,走到窗前。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银装素裹的庭院里,纯净得不真实。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私人医生的电话。
“还是老样子?”电话那头,周医生的声音带着疲惫。他已经连续三天远程指导斯期如何处理这种罕见的Alpha发情期症状。
“体温降了一些,但刚才说了些胡话。”斯期压低声音,不想吵醒邵委,“提到什么七年前的雨夜。”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几秒。“周医生?”
“啊,可能是高热引起的幻觉。”周医生的语气恢复了专业,“继续观察,如果明早体温正常了,就可以开始服用恢复药剂。”
挂断电话,斯期盯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周医生那一瞬间的迟疑太过明显。他转身回到床边,凝视着邵委的睡颜。月光下,这张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脸显得格外脆弱,甚至有些稚气。斯期突然意识到,他对自己的合法伴侣几乎一无所知。
第四天清晨,邵委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斯期靠在沙发上浅眠,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他睁开眼,看到邵委正试图从床上坐起来,手臂因为虚弱而颤抖。
“别动。”斯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按住邵委的肩膀,“你需要休息。”
邵委的瞳孔微微扩大,似乎没想到斯期还在这里。他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堆积的药品、水杯和用过的冰袋,最后落在斯期皱巴巴的衬衫上。向来一丝不苟的斯期居然三天没换衣服,眼下还有明显的青黑。
“你…一直在这里?”邵委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斯期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不然呢?”
邵委接过水杯,手指不小心碰到斯期的。那一瞬间,斯期感到一股微弱的电流从接触点窜上脊椎。他假装没注意到,转身去拿药片。
“抑制剂失效不是你的错。”斯期背对着邵委说,“周医生说顶级Alpha在长期压力下会出现这种情况。”
邵委沉默地吞下药片,喉结上下滚动。斯期注意到他脖颈上的咬痕已经结痂,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那是他的齿印,一个Alpha对另一个Alpha的标记。按照常理,这种标记应该很快就会被排斥反应消除,但这个痕迹却异常顽固。
“董事会…”邵委突然说。
斯期哼了一声:“你还惦记那个?祖父趁我不在强行通过了东线合并案。”他顿了顿,“还公开质疑我们的婚姻合法性。”
邵委的手指攥紧了被子。斯期知道他在想什么——邵委最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斯期强势推动的,邵委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安排,就像他接受家族的所有安排一样。
“我会处理。”斯期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安慰邵委。按理说,这场婚姻本就是为了利益,现在东线合并已成定局,维系下去的意义已经不大。但一想到解除婚约,他的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难受。
邵委抬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必勉强。”他轻声说,“当初的协议…已经完成了。”
斯期突然感到一阵无名火起。为什么邵委总能这样平静地谈论分离?好像他们之间除了那张合同什么都不存在。那无数个夜晚的相拥而眠,那些默默放在书桌上的分析报告,还有易感期时交织的呼吸与体温——难道对邵委来说都只是义务?
“你倒是想得开。”斯期冷笑道,随即又后悔自己的刻薄。邵委刚刚脱离危险,他不该这样说话。
邵委只是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我去洗澡。”他说着就要下床,却在脚触地的瞬间腿一软,向前栽去。
斯期一把揽住他的腰。隔着薄薄的睡衣,他能感受到邵委的体温和心跳。雪松信息素因为虚弱而变得淡薄,却依然固执地缠绕着他,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雪。
“别逞强。”斯期低声说,将邵委抱起来走向浴室。邵委出人意料地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胸前,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浴缸放满水后,斯期犹豫了一下:“需要我…”
“不用。”邵委迅速说,耳尖泛起一丝红晕。
斯期点点头,退出浴室。他靠在门外,听着里面隐约的水声。手机突然震动,是祖父的来电。他走到阳台上才接听。
“终于肯接电话了?”祖父的声音充满讽刺,“为了那个Alpha,你连公司都不要了?”
斯期点燃一支烟,任由冷风吹散烟雾:“我有权休假。”
“休假?”祖父冷笑,“所有人都在传你被那个邵家的Alpha用信息素控制了!两个顶级Alpha怎么可能正常结合?他肯定用了什么手段——”
“够了!”斯期猛地提高声音,“邵委是我的合法配偶,请您放尊重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你变了,斯期。”祖父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从你坚持要这个联姻开始就不对劲。告诉我实话,你们之前认识?”
斯期吐出一口烟圈:“不认识。”
“那为什么是他?那么多Omega任你挑选,为什么偏偏是个Alpha?还是个名声那么…特别的Alpha。”
“什么名声?”斯期眯起眼睛。
祖父又沉默了几秒。“自己去查吧。总之,董事会已经决定下周一对西港项目进行重新投票。如果你还想要这个位置,最好带着离婚协议来参加。”
电话挂断了。斯期盯着手机,胸口翻腾着怒意。他不在乎什么西港项目,但祖父对邵委的侮辱让他想砸东西。更让他不安的是那个“名声”——邵委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浴室门开了,邵委穿着浴袍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他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但走路依然不稳。斯期掐灭烟,走过去扶他。
“谢谢。”邵委轻声说,目光扫过斯期手中的手机,“有急事?”
斯期犹豫了一下:“祖父要我回去参加董事会。”
邵委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情绪:“你应该回去。”
“你呢?”
“我没事了。”邵委走向衣柜,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周医生可以照顾我。”
斯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跟我一起回去。”
邵委惊讶地抬头,湿发上的水珠滑落,像一滴眼泪。“不合适,”他轻声说,“现在外面一定有很多记者。”
“所以呢?”斯期逼近一步,“我们是合法夫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邵委的瞳孔微微扩大,呼吸变得急促。斯期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混合着微弱的雪松信息素,奇妙地安抚着他躁动的情绪。
“斯期,”邵委罕见地叫了他的名字,“你知道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
“是什么?”斯期逼问,“一场交易?一个笑话?”
邵委移开目光:“你知道答案。”
斯期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他松开邵委的手腕,转身拿起外套:“我叫周医生过来。冰箱里有食物,别点外卖,记者可能会伪装成送餐员。”
邵委静静地看着他穿外套,突然说:“七年前,我们见过。”
斯期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身:“什么时候?”
“一个慈善晚宴。”邵委的声音很轻,“你可能不记得了。”
斯期搜索记忆,却找不到相关片段。他参加过无数晚宴,大多数都模糊不清。“你为什么记得?”
邵委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近乎苦涩的微笑:“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不被信息素控制的Alpha。”
斯期想追问,但邵委已经转身走向厨房,结束了这个话题。他站在那里,看着邵委瘦削的背影,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七年前的那个夜晚,远不止一场普通的相遇那么简单。
回到市区公寓时,斯期发现门口蹲守了十几个记者。他面无表情地从专用电梯上楼,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查两件事,”他对着电话说,“第一,邵委在邵家的真实地位;第二,七年前我和他可能有过什么交集。”
挂断电话,斯期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落地窗外,城市灯火通明。他想起邵委站在别墅窗前看雪的样子,那么安静,仿佛与世隔绝。他突然很想听邵委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句“你回来了”。
手机震动起来,是周医生的消息:“邵先生情况稳定,但他拒绝我留宿。另外,有件事你应该知道——他的腺体上有旧伤,这可能是抑制剂失效的原因。”
斯期盯着这条消息,太阳穴突突直跳。腺体旧伤?Alpha的腺体极为敏感,任何损伤都会影响信息素分泌。为什么邵委从来没提过?
他放下酒杯,拨通另一个号码:“李叔,我要邵委的全部医疗记录,越详细越好。”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某种密码。斯期站在窗前,突然想起邵委昏迷时说的那句话——“七年前的雨夜”。
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一道缝隙。七年前,他确实参加过一个慈善晚宴,那天下着暴雨。宴会中途,他因为一个Omega的诱导发情而提前离场,在停车场遇到了…
斯期的手突然握紧。停车场里,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Alpha蜷缩在角落,后颈血流如注。当时他做了什么?他给了对方自己的外套,然后…
然后记忆中断了。
手机再次震动,是秘书发来的初步调查结果:“邵委在邵家名义上是二少爷,实际处境复杂。其母早逝,父亲再娶后生下Omega弟弟。传闻邵委15岁时曾因伤害弟弟被送往国外,近年才回国。另外,七年前6月18日,您确实与邵委共同出席过林氏慈善晚宴。”
斯期的心跳加速。6月18日——他的日历上,这一天每年都被标记为“勿安排行程”。为什么?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拨通别墅的座机,却无人接听。再打邵委的手机,提示已关机。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斯期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在雨中驾车狂奔回别墅。
雨越下越大,挡风玻璃上的水帘让视线模糊不清。斯期想起邵委说“活着本来就没意思”时的表情,胸口一阵刺痛。他踩下油门,跑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危险地漂移。
别墅一片漆黑。斯期冲进门,打开所有灯:“邵委!”
没有回应。卧室、书房、浴室都空无一人。只有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邵委工整的字迹:
“协议我已经签好,放在书房抽屉。保重。”
斯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冲进书房,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份离婚协议,邵委的签名墨迹未干。协议旁边,是一枚素银戒指——他们的婚戒,邵委从未摘下过。
雨声如雷。斯期站在空荡荡的别墅里,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失去。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很少使用的号码:“动用所有人手,找到邵委。立刻。”
电话那头的人犹豫道:“斯总,老爷子刚下令,任何人不得协助您…”
“听着,”斯期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从现在开始,谁拦我找邵委,我就毁了谁。包括我祖父。”
挂断电话,斯期拿起那枚婚戒。内圈刻着他们结婚的日期,还有一行小字:“S.Q & S.W”——斯期与邵委的缩写。这是他的主意,当时邵委只是安静地任由他摆布。
现在,那个总是安静的人消失了,带着所有未说出口的秘密。
斯期将戒指攥在手心,金属边缘陷入皮肉。雨声中,他仿佛又听到邵委那句轻如叹息的话:“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不被信息素控制的Alpha。”
七年前的雨夜,到底是谁救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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