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斯期的下颌线滴落，打湿了手中的婚戒。别墅外的树林在狂风中摇曳，投下鬼魅般的影子。他站在门廊处，手机屏幕亮着——私家侦探刚发来一个地址：城北废弃的仁和医院。
那是七年前慈善晚宴所在地的隔壁街区。
斯期攥紧婚戒，金属边缘陷入掌心。疼痛让他清醒。他冲进雨幕，跑车引擎的咆哮声撕破夜空。
雨水模糊了视线，记忆却越发清晰。七年前那个雨夜，零星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现：宴会厅刺眼的水晶吊灯，一个Omega故意打翻在他裤腿上的红酒，突如其来的燥热，以及停车场里那双琥冰蓝色的眼睛...
导航显示距离医院还有三公里。斯期拨通周医生的电话：“邵委的腺体旧伤，是不是在右侧？呈三道爪痕状？”
电话那头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猜的。”斯期挂断电话，油门踩到底。他现在全都想起来了——七年前，当他被那个Omega设计诱导发情后，跌跌撞撞逃到停车场，遇到了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Alpha。那少年看到他情况异常，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的抑制贴，用信息素帮他稳定状态。
而闻讯赶来的Omega家族保镖误以为是少年Alpha在攻击他，用特制武器抓伤了少年的腺体。
那个少年就是邵委。
仁和医院破旧的轮廓出现在雨幕中。斯期急刹车，跑车在湿滑的路面上转了半圈才停住。他冲进锈迹斑斑的铁门，手电筒光束扫过斑驳的墙壁。这里曾是顶级私立医院，五年前因医疗事故倒闭，如今只剩下空壳。
“邵委！”斯期的喊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雨水从天花板漏下，在地面形成小小的水洼。他的皮鞋踩在水面上，声音格外清脆。
没有回应。只有雨声和风声。
斯期走向记忆中的位置——当年他被送来急救的急诊室。转过拐角，一束微光从半掩的门缝透出。他的心跳加速，轻轻推开门。
邵委坐在墙角，膝盖曲起，头埋在臂弯里。他身边放着一盏露营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听到声响，他猛地抬头，湿漉漉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你怎么...”邵委的声音哽住了。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因寒冷而微微发青。
斯期大步走过去，脱下外套裹住他：“你他妈疯了？这种地方——”
“这里很安全。”邵委轻声说，“没人会想到来这找我。”
斯期蹲下身，与邵委平视。灯光下，他能看到邵委睫毛上未干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Alpha此刻看起来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想起来了，”斯期说，“七年前那个雨夜。”
邵委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试图站起来：“我们不该谈这个。离婚协议已经——”
斯期按住他的肩膀：“你救了我，却被人误伤腺体。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邵委别过脸，喉结上下滚动：“没什么好说的。那晚之后，我被家族送去国外，直到去年才回来。”
“因为我？”
“因为我是个伤害Omega的Alpha。”邵委苦笑，“虽然是你被诱导发情，但没人会相信一个Alpha的话，尤其当对方是显赫的Omega家族。”
斯期胸口发紧。他记得那个Omega家族——林氏，正是前几天酒会上往他身上泼红酒的那位千金的本家。命运像个恶意的圆环，将过去与现在扣在一起。
“你的腺体...”斯期伸手触碰邵委的后颈，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当时医生怎么说？”
邵委微微颤抖，但没有躲开：“永久性损伤。我的信息素分泌异常，会周期性失控。”他顿了顿，“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帮你度过易感期。受损的Alpha信息素会变异，产生类似Omega的安抚作用。”
斯期呼吸一滞。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邵委总能平静地承受他的易感期，为什么他们的信息素会异常契合。那不是偶然，而是邵委用自己的健康换来的结果。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斯期声音沙哑，“如果我知道——”
“知道又怎样？”邵委突然抬头，眼中闪烁着斯期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你会出于责任对我好？还是觉得愧疚？我不需要怜悯，斯期。”
“那你需要什么？”斯期逼近，“一声不响地消失？签好离婚协议然后人间蒸发？”
邵委的胸口剧烈起伏：“我需要你安全！”他几乎是喊出来的，“你祖父说得对，两个Alpha在一起没有未来。现在东线合并已经完成，我们的协议——”
“去他妈的协议！”斯期一把将邵委拉进怀里，“你以为这七年我为什么每年6月18日都把自己关起来？为什么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坚持要联姻？我的身体记得你，邵委，即使我的记忆模糊了！”
邵委在他怀中僵住，呼吸急促：“不可能...你当时神志不清...”
“但我记得你的眼睛。”斯期松开一些，捧起邵委的脸，“冰蓝色，像人工培育的蓝玫瑰。那晚之后，我再也没让任何Omega靠近过我。”
雨声渐大，敲打着破碎的窗户。邵委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斯期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我不明白...”邵委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是我？你有那么多选择...”
斯期拇指擦过邵委眼下那片湿润：“因为只有你的信息素能让我平静。从七年前就是如此。”他拿出那枚婚戒，“现在，告诉我实话。你想离婚吗？”
邵委盯着戒指，长久地沉默。最终，他摇了摇头，小到几乎不可察觉。
斯期松了口气，将戒指套回邵委的手指：“那就别再擅自做决定。”他顿了顿，“关于我祖父和董事会...”
“我可以离开，”邵委急切地说，“假装我们真的离婚了。这样你就能保住——”
“我已经辞去CEO职位。”斯期平静地说。
邵委瞪大眼睛：“什么？什么时候？”
“来这之前。”斯期耸耸肩，“给祖父发了辞职信，顺便举报了东线合并案中的几项违规操作。现在董事会应该乱成一锅粥了。”
邵委的表情像是被人当头一棒：“你疯了？那是你经营了十年的公司！”
“所以呢？”斯期靠近，鼻尖几乎碰到邵委的，“你比整个斯家都重要。”
邵委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后突然崩溃。他抓住斯期的衣领，额头抵在对方肩上，发出一声受伤动物般的呜咽：“我只有你了...斯期...我什么都没有了...”
斯期紧紧抱住他，感受到怀中人剧烈的颤抖。这是邵委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脆弱，像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流浪者。雨水从天花板滴落，与邵委的泪水一起浸湿了斯期的衬衫。
“我知道。”斯期轻抚邵委的后背，“我在这。”
他们就这样在废弃医院的角落里相拥，仿佛世界只剩下这一方天地。不知过了多久，邵委的呼吸才平稳下来。他微微后退，难为情地擦了擦眼睛：“抱歉，我失控了。”
斯期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周医生新配的抑制剂，专门针对你的腺体损伤。”
邵委接过药盒，指尖擦过斯期的手掌：“谢谢。”
“不必说这个。”斯期站起身，伸手拉他，“我们回家。”
邵委犹豫了一下：“你祖父...”
“会气疯的。”斯期咧嘴一笑，“想想就开心。”
邵委终于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眼角微微弯起。他握住斯期的手站起来，却在下一秒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腿因久坐而麻木了。斯期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两人贴得极近，呼吸交融。
“能走吗？”斯期低声问。
邵委点头，却下意识地往斯期身上靠了靠。斯期了然，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斯期！”邵委惊呼，“放我下来，我能——”
“闭嘴。”斯期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我的Alpha，我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邵委的耳尖瞬间红了，乖乖闭上嘴，把脸埋在斯期颈窝处。斯期抱着他穿过走廊，雨声渐歇，云层中透出一丝月光。
回到车上，斯期打开暖气，递给邵委一条干毛巾：“擦干头发。”
邵委接过毛巾，动作有些笨拙。斯期看了一会儿，伸手拿过毛巾，亲自为他擦拭。邵委安静地坐着，任由斯期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偶尔因为碰到敏感处而轻轻战栗。
“我有个问题。”斯期突然说，“七年前，你为什么要帮我？明知道可能会惹上麻烦。”
邵委垂下眼睛：“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和其他Alpha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没有评判，没有敌意。”邵委轻声说，“就像我只是...一个人。”
斯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放下毛巾，捧起邵委的脸：“听着，从今以后，你有权对我提任何要求。生气可以发火，难过可以哭，想要什么就直接说。你不是工具，邵委，你是我爱的人。”
邵委的瞳孔微微扩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是轻轻点头。
斯期叹了口气，知道改变不会一蹴而就。他发动车子，驶向他们在城南的另一处公寓——那里媒体还不知道，暂时安全。
雨后的城市泛着湿漉漉的光。等红灯时，斯期转头看向邵委：“还有一件事。”
“嗯？”
“我们的信息素为什么会永久融合？周医生说这几乎不可能发生在两个Alpha之间。”
邵委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后颈伤疤：“当时情况紧急...我做了临时标记。”
斯期猛地转头：“什么？”
“非常规方法。”邵委避开他的视线，“我把自己的信息素注入了你的腺体...就像Alpha对Omega做的那样。只是临时措施，但可能因为我的腺体损伤...导致了某种变异。”
斯期震惊地看着他。临时标记一个Alpha？这在医学上闻所未闻。难怪他们的信息素如此契合，难怪他的身体对邵委有着本能的渴望——那是烙印在腺体里的记忆。
“你真是...”斯期摇头，“不可思议。”
邵委以为他在责备，肩膀微微缩起：“对不起，我当时太年轻，不知道后果...”
“不，”斯期握住他的手，“我是说，你救了我两次。一次在七年前，一次是现在。”
公寓灯火通明。斯期输入密码，门锁应声而开。这里比别墅小得多，但视野极佳，落地窗外能看到整片星空。
邵委站在门口，有些迟疑：“我什么都没带...”
“已经让人送来了。”斯期指向卧室，“你的衣服、书、连那盆多肉都搬来了。”
邵委的眼睛亮了起来，像个收到礼物的孩子。他快步走向卧室，推开门——果然，所有物品都整齐地摆放着，就像在他们共同生活过的每个地方一样。
斯期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喜欢吗？”
邵委点头，转过身来。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斯期忍不住低头吻他，这个吻温柔而绵长，不同于易感期时的激烈，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
“我还没学会...如何做个好伴侣。”邵委在亲吻间隙轻声说。
斯期微笑：“我也是。我们可以一起学。”
他拉着邵委来到阳台。夜空中繁星点点，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坠落的星辰。斯期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另一枚婚戒，内圈刻着同样的日期和缩写。
“我弄丢了原来的，”他说，“重新定做了一对。”
邵委伸出手，让斯期为他戴上戒指。金属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完美地契合无名指。
“现在，”斯期搂住他的腰，“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什么都行。”
邵委望向星空，思考了片刻：“我想...每天早上听到你说‘早安’。”
斯期笑了：“就这么简单？”
“还有，”邵委鼓起勇气补充，“每周至少一起看一次星星。”
“成交。”斯期亲吻他的发顶，“轮到我了。我要你生气时直接骂我，难过时告诉我原因，想要什么就开口。能做到吗？”
邵委深吸一口气，点头：“我试试。”
夜风拂过，带着雨后清新的气息。两个Alpha站在星空下，十指相扣。他们的信息素在空气中交织，雪松与烈酒，奇异地和谐。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邵委轻轻回握了斯期的手。很小的一步，对他们而言，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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