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法某个小镇的午后,阳光总是慷慨得过分,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原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薰衣草干燥的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的味道。
厨房里,斯期正对着一个精致的意式咖啡机,如临大敌。眉头紧锁,表情严肃得仿佛在处理一份价值亿万的并购案。他严格按照教程的步骤操作,称豆、研磨、压粉,动作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
然而——
“嘀——”
咖啡机发出不满的提示音,流出小半杯颜色深得发黑、表面浮着一层粗糙泡沫的液体。
斯期的肩膀垮了下去,泄气地抹了把额角并不存在的汗。这已经是今天早上的第三杯失败品了。想他斯期,曾经在谈判桌上叱咤风云,如今却偏偏搞不定这小小的咖啡豆。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准备清理残局,重新再来。
一双微凉的手从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斯期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覆盖住那双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挫败和无奈:“……又失败了。可能我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邵委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闷闷的:“闻起来……很提神。”
斯期失笑,转过身,将人搂进怀里。邵委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地翘着,冰蓝色的眼眸因为困意而显得水润,像蒙着一层雾的湖泊。他显然是刚从午睡中被这边的动静吵醒。
“提神和好喝是两回事。”斯期低头,用下巴蹭了蹭他柔软的发顶,语气宠溺又有些自责,“说好要给你煮的。”
邵委在他怀里微微仰起脸,看着他下巴上那点新冒出来的、没来得及刮的胡茬,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然后目光转向那杯失败的咖啡,简洁地说:“尝尝。”
斯期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那杯堪称“凶器”的咖啡,视死如归地抿了一小口。
瞬间,极致的苦涩和难以言喻的酸味席卷了他的味蕾,让他控制不住地皱紧了整张脸。
邵委看着他扭曲的表情,冰蓝色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清晰的笑意。他伸出手,拿过那只杯子,就着斯期刚才喝过的地方,也低头抿了一小口。
斯期想阻止都来不及。
邵委的眉头也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他放下杯子,在斯期担忧的目光中,转身打开旁边的橱柜,拿出糖罐,用一个小银勺舀了满满一勺糖,加入那杯黑乎乎的液体里,慢慢地搅拌着。
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给他长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柔光。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独特的、安静的韵律。
斯期看着他的动作,看着糖粒慢慢融化在深色的咖啡里,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填满,变得柔软而熨帖。
搅拌好了,邵委又将杯子递回给斯期,眼神示意他再试。
斯期接过,再次尝了一口。加入了大量的糖,虽然依旧无法完全掩盖那糟糕的萃取技术带来的瑕疵,但至少那可怕的苦涩被中和了许多,变成了一种古怪却……勉强能入口的甜腻。
“怎么样?”邵委看着他问。
斯期看着邵委那双清澈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郑重得像在宣布什么重要决定:“好喝。”
邵委的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弧度极小,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斯期心里漾开层层涟漪。他拿回杯子,又喝了一口,然后极其自然地将杯子递到斯期唇边。
斯期就着他的手,也喝了一口。
两人就这样,站在洒满阳光的厨房里,你一口我一口,分喝着一杯糖放得太多、咖啡本身却糟糕透顶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甜腻味道,却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齁人的甜蜜在静静流淌。
喝到最后,杯底只剩下一点甜腻的残液。
邵委伸出舌尖,极快地舔了一下自己唇角沾到的一点泡沫。
这个无意识的、小猫般的动作,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了斯期的心尖。
他眸色一深,接过杯子放到一边,伸手将邵委拉进怀里,低头吻了出去。
这个吻里,还带着那股古怪的甜腻咖啡味,却奇异地变得缠绵悱恻起来。斯期细细地描摹着邵委的唇瓣,舔舐掉那一点残留的甜意,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佳酿。
邵委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手臂软软地搭上斯期的肩膀,生涩却温顺地回应着。
一吻结束,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邵委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冰蓝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看得斯期心头火热。
他抵着邵委的额头,声音低哑,带着笑意和无比的满足:“以后煮咖啡,都放双倍糖。”
邵委看着他,眼里的雾气散去,清晰映着斯期带着笑意的脸。他极轻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像耳语:
“……你煮的,就行。”
阳光温暖,岁月绵长。咖啡或许永远也煮不好,但糖可以一直加。
而斯期终于明白,他余生唯一的事业,就是把所有的糖,都喂给怀里这个人。
南法的夏天来得又早又热烈,阳光炙烤着红瓦屋顶,空气里浮动着薰衣草和橄榄树的混合香气,粘稠而慵懒。小镇的节奏慢得如同凝固的蜂蜜,但对于某个顶级Alpha来说,身体内部的某种周期却精准得如同瑞士钟表。
斯期发现自己最近有些不对劲。
情绪变得格外容易烦躁。镇上咖啡馆那只总爱蹭他裤脚的肥猫,以前觉得憨态可掬,现在看着却莫名火大,想把它拎起来丢远点。邻居家修剪玫瑰丛的剪刀声,平时几乎忽略不计,此刻却像在他神经上拉锯。就连邵委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看书时,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都让他有种想要冲过去将那本书合上、然后把人紧紧锁在怀里的冲动。
更明显的是,他对邵委信息素的渴求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
邵委因为腺体受损,信息素水平很低,平时几乎淡不可闻,只有靠得极近时,才能隐约捕捉到那一丝冷冽干净的雪松尾调。斯期却觉得自己像患上了某种信息素饥渴症,总是无意识地靠近邵委,鼻尖蹭过他的发顶、颈侧,像只焦躁的大型犬,试图汲取那一点点能让他平静下来的气息。
他甚至开始对邵委那件穿旧了的、洗得发软的灰色羊绒衫产生了诡异的依恋——因为那上面残留的雪松味最浓。有一次邵委把那件衣服收进了衣柜深处,斯期找了一圈没找到,竟然控制不住地信息素外泄,把客厅茶几上的玻璃杯都震出了一道细纹。
邵委从书房出来,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和站在碎片中央、脸色阴沉、信息素躁动不安的斯期,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走回卧室,从衣柜最下面翻出了那件旧毛衣,走过来,默默递给了斯期。
斯期接过毛衣,把脸深深埋进去,用力呼吸着那上面残留的、令他魂牵梦萦的冷冽气息,躁动的信息素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抬起头,看到邵委平静的眼神,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窘迫和尴尬。
他……好像快到易感期了。
自从三年前彻底标记失败(或者说从未成功过),加上后来邵委腺体重创,斯期的易感期就变得极其不规则且难以捉摸,有时一年半载也没有动静,有时又会像现在这样,来得突兀而猛烈。他知道,这和他与邵委之间那种特殊的精神与生理双重联结有关。
“……抱歉。”斯期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烦躁,“我有点控制不住。”
邵委摇摇头,走近他,无视地上的玻璃碎片,抬手极轻地碰了碰他紧绷的下颌线:“知道。”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却像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斯期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喉咙里发出近乎呜咽的满足叹息。
真正的易感期在第二天凌晨汹涌而至。
斯期是从一阵心悸和难以言喻的空虚燥热中惊醒的。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叫嚣着渴求着什么。腺体又胀又痛,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浓烈的檀香味充满了整个卧室,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和占有欲。
他猛地坐起身,额发被汗水浸湿,呼吸粗重,眼底泛着不正常的红丝。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伸手摸向身边——空的。
邵委不在床上。
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和被抛弃感如同冰水浇头,几乎让他失控!他猛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眩晕又跌坐回去。
“邵委!”他嘶哑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恐慌和暴戾。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邵委端着杯水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斯期那件宽大的旧T恤,露出清瘦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皮肤。他似乎刚洗漱过,头发柔软地垂着,脸上带着刚被斯期吼声惊动的细微诧异。
看到邵委的瞬间,斯期那颗狂躁得快要爆炸的心脏像是被瞬间抚平,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依赖和渴求。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踉跄着冲过去,一把将邵委紧紧箍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碎。
水杯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水渍洇开一小片深色。
“你去哪了?!”斯期的脸埋在邵委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淡得几乎捕捉不到的雪松气息,声音闷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委屈,“我以为你不见了……”
邵委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有挣扎,只是抬手,一下下地、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猛兽。他能感觉到斯期全身肌肉都绷得死紧,体温高得吓人,信息素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倒水。”邵委的声音依旧平静,在这片躁动的信息素海洋里,像一座稳定的小岛,“你嗓子有点哑。”
斯期不管不顾,只是更紧地抱着他,鼻尖用力地蹭着他颈后的腺体区域,虽然那里已经无法给出强烈的回应,但他依旧执着地寻求着那一点点可怜的慰藉。他的易感期症状因为邵委腺体的特殊状况而变得格外折磨——强烈的占有欲和标记本能无处宣泄,只能转化为更深的不安和焦躁。
“难受……”斯期像小孩子一样嘟囔,声音含糊不清,“邵委……我难受……”
邵委被他蹭得痒,微微偏开头,却依旧纵容着他的动作。他想了想,扶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大型挂件,慢慢挪到床边坐下。
斯期立刻像无尾熊一样缠上来,脑袋枕在他的腿上,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整个人蜷缩起来,显得异常脆弱。浓烈的檀香信息素依旧不受控制地散发着,却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变得……委屈巴巴的。
邵委低头看着腿上这颗毛茸茸、散发着高热和强烈依赖感的脑袋,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无奈,却更多的是柔软的纵容。他伸出手指,插入斯期被汗水浸湿的黑发中,力道适中地轻轻按揉着他的头皮。
斯期舒服地哼唧了一声,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
房间里只剩下斯期粗重的呼吸声和邵委指尖穿梭在发丝间的细微摩挲声。
过了许久,斯期似乎终于从最初那阵最汹涌的浪潮中缓过一点劲,但身体依旧滚烫,信息素依旧黏腻地缠绕着邵委,不肯放松分毫。
“饿不饿?”邵委低声问。
斯期摇头,脸在他腿上蹭了蹭:“只想闻着你。”
邵委沉默了一下。他的信息素太淡了,对于易感期中极度渴求伴侣气息的Alpha来说,几乎是杯水车薪。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拍了拍斯期的肩膀:“等一下。”
斯期立刻收紧手臂,不满地哼道:“不许走!”
“不走,”邵委耐心道,“拿点东西。”
斯期这才不情不愿地稍微松开一点力道,眼睛却死死盯着他,仿佛怕他一去不回。
邵委起身,走到衣柜旁,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铁盒。那是他之前闲着没事,试着用小镇市集上买来的松针和冷杉精油,混合了糖浆,自己熬煮冷却后做成的一小盒硬糖。本来只是随手做着玩,尝过一次觉得味道太冲就放在了一边。
他打开盒子,拿出一颗琥珀色的、散发着浓郁冷冽松木香气的糖块。
走回床边,斯期的目光立刻被那糖块吸引,鼻翼微动,眼神亮了一下。那糖散发出的气味,模拟了雪松信息素的冷调,虽然并非真正的信息素,但对于此刻饥渴难耐的斯期来说,无异于沙漠中的甘泉。
邵委将糖块递到他唇边。
斯期毫不犹豫地张口含住,舌尖不可避免地舔过邵委的指尖。
邵委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冰冷的硬糖在口中慢慢融化,一股强烈而纯粹的、带着冷意的松木甜香瞬间充斥了口腔和鼻腔,奇异地缓解了那股从内而外的燥热和空虚感。虽然无法与真正伴侣的信息素抚慰相比,却像是一剂有效的安慰剂,让斯期躁动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他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得到了心爱零食的大猫,重新将脸埋回邵委的腿间,含着糖块,发出含糊的、惬意的叹息。周身的檀香信息素也似乎变得平和了一些,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
邵委看着他这幅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他重新用手指梳理着斯期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阳光逐渐升高,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斯期就这样枕着邵委的腿,含着一颗雪松味的糖,在伴侣一下下温柔的抚摸和那模拟的、却充满心意气息的包裹中,抵抗着易感期一**袭来的热潮和心悸,艰难却又无比安心地昏睡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身上的燥热退去了不少,虽然腺体依旧酸胀,情绪也依旧敏感,但最难受的那股劲似乎过去了。
他发现自己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躺在邵委腿上,而邵委……竟然就保持着那个姿势,靠在床头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那个打开的小铁盒,里面是几颗琥珀色的糖。他的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斯期的头发上。
夕阳的金光落在他安静的睡颜上,柔和得不可思议。
斯期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酸涩和爱意交织着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没有惊动邵委,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平,盖好被子。
他看着邵委眼下淡淡的青色,知道是自己折腾得他没休息好。愧疚和心疼漫上来的同时,那股易感期特有的、黏人又霸道的占有欲再次冒头。
他脱掉鞋子,重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将邵委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怀里,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把脸埋进邵委的后颈,虽然那里信息素淡薄,但他还是执着地呼吸着,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味道。
邵委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向后靠了靠,贴近他温暖的胸膛,发出极轻的、舒适的呓语。
斯期满足地喟叹一声,将人搂得更紧。
易感期或许很难熬。
但只要有他在怀里,再多的躁动不安,似乎都能被轻易抚平。
窗外,南法的夜风送来了远处葡萄园的香气。屋内,檀香与那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彻底交融,不分彼此。
斯期想,或许下次易感期到来的时候,他可以试着……多准备几种不同味道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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