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阶段治疗的成功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两人几乎枯竭的意志。
但安德森博士的提醒依旧冷静而客观:“这只是重建了基础。
他的信息素系统依旧脆弱得像新生婴儿,需要持续、精密的调控和巩固。第二阶段,是适应性训练和强化。”
这意味着治疗远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形式。邵委从完全隔离的状态转为可探视,但大部分时间仍需在特定的隔离环境中进行信息素适应性训练。斯期则从单纯的信息素提供者,变成了更直接的参与者和陪伴者。
新的病房更像一个设施齐全的套房,但空气过滤系统和信息素浓度监测仪无处不在,提醒着这里依然是战场。
邵委的身体依旧虚弱,长时间的治疗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但他清醒的时间明显变多了,眼神里的光彩也逐渐凝聚。斯期几乎寸步不离,他将办公地点完全移到了病房的外间,透过巨大的玻璃墙,时刻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适应性训练并不轻松。
医护人员会模拟各种环境压力,测试邵委新生信息素的稳定性。
有时需要他集中精神抵抗模拟的Alpha信息素威压,有时又需要他在虚弱状态下努力释放出稳定的雪松气息。
失败是常有的事,一旦监测仪警报响起,训练就会立刻停止,邵委往往会被随之而来的剧烈头痛和反噬折磨得冷汗涔涔。
每当这种时候,斯期总会第一时间放下所有事情,走到玻璃墙边,将手掌贴在上面。他不能随意进去干扰训练,但他会通过内置的通讯系统,低声对里面的人说话。
“看着我,邵委,深呼吸。”
“你可以的,你的信息素很强,我能感觉到。”
“难受就告诉我,我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入,平稳而坚定。有时邵委会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玻璃外的斯期,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眼神里带着痛苦,却也有一丝不肯服输的倔强。他会努力调整呼吸,按照斯期的指引,尝试重新控制那些躁动不安的力量。
几次之后,安德森博士发现了有趣的现象。当斯期在场并通过语音引导时,邵委信息素稳定的成功率会比独自训练时高出不少。
“标记带来的羁绊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博士对斯期说,“或许,你可以尝试进入训练室,进行近距离的引导。但必须严格控制,你的信息素不能过度干预,只能作为‘锚点’。”
斯期求之不得。
第一次进入训练室时,斯期极力收敛着自己的信息素,只留下极淡的、如同雨后森林边缘般的气息。他站在离邵委几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
“就像之前那样,邵委。”斯期看着他,“感受你自己的气息,引导它,它是你的一部分,你可以控制它。”
邵委闭着眼,眉头紧锁,努力感知着体内那股新生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训练室模拟的压力开始提升,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细汗,刚刚稳定下来的雪松气息又开始紊乱。
斯期没有释放更多的信息素,他只是向前走了一小步,声音低沉而舒缓:“别对抗,接纳它。像接纳我一样接纳它。”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莫名地打开了某个关窍。邵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他不再试图强行压制,而是尝试去理解和引导那股力量。紊乱的气息渐渐平息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流畅而稳定。
监测仪上的数据平稳下来。
邵委缓缓睁开眼,看向斯期,眼底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成功的亮光。
斯期对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克制住了想要拥抱他的冲动:“做得很好。”
日复一日的训练,枯燥、痛苦,却也有着细微的、令人欣喜的进步。邵委的体力在缓慢恢复,对新信息素的控制力也逐渐增强。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新的默契,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状态和需求。
一天下午,训练结束后,邵委难得地精神不错。夕阳透过窗户,给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斯期推着他到窗边的休息区,给他膝上盖了条薄毯。
“今天感觉怎么样?”斯期坐在他旁边,削着一个苹果。他的动作已经相当熟练。
“还好。”邵委看着窗外花园里郁郁葱葱的植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斯期。”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治疗结束后,我的信息素水平无法恢复到以前,甚至……比普通的Alpha弱很多,”邵委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谈论别人的事,“你会怎么想?”
斯期削苹果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刀和苹果,转过身,正对着邵委,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邵委,你听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信息素等级,不是你的能力,甚至不是你的健康。是你这个人,你的冷静,你的坚韧,你默默为我做的一切,你藏在尖锐下的温柔,甚至是你的固执和偶尔的刻薄。”
他握住邵委的手,他的手因为近期频繁的抽血和输液,血管还留着淡淡的青痕。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是强大的Alpha,还是需要我保护的伴侣,对我来说,你就是邵委。我只会庆幸,我还有机会能陪在你身边,而不是失去你。”他顿了顿,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自嘲,“而且,说不定那样更好,你就没办法再轻易推开我了,我只能把你绑在身边,天天看着。”
邵委怔怔地看着他,夕阳的光线落在他深邃的眼底,像是融化的金子。他听得出斯期话语里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长久以来盘踞在心底的、关于价值、关于匹配、关于拖累的隐忧,似乎在这一刻,被斯期直白而滚烫的话语轻轻融化了一些。
他反手回握住斯期的手,力度不大,却异常坚定。
“嗯。”他应了一声,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是低声说,“苹果要氧化了。”
斯期笑了,重新拿起苹果,仔细地切成小块,喂到邵委嘴边。
日子就这样在希望与煎熬交织中流淌。斯期父亲介绍的那位安德森博士旧识,确实提供了不少帮助,缩短了一些繁琐的流程,也提供了更多医疗资源的信息。斯期虽然没有主动联系父亲,但这份沉默的援助,他记在了心里。
然而,就在第二阶段治疗接近尾声,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一场意外的危机悄然降临。
那是一个深夜,斯期在外间的沙发上浅眠,突然被病房内刺耳的警报声惊醒。他猛地冲进去,看到邵委痛苦地蜷缩在床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监测仪上代表信息素水平的曲线疯狂跳动,几乎要爆表!而他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
“邵委!”斯期扑到床边,想要抱住他,却被邵委身上散发出的、极度不稳定且带着攻击性的信息素逼得后退了一步!这不是他熟悉的、温和的雪松,而是一种狂暴的、近乎毁灭的气息!
“怎么回事?!”斯期对着闻讯赶来的医护人员大吼。
“信息素反噬!可能是之前治疗潜伏的排异反应延迟爆发!也可能是自身免疫系统的过度反应!”医生一边快速检查,一边急促地说道,“必须立刻进行深度镇静,强行稳定!斯先生,请您先出去!您的信息素可能会刺激他!”
“不!”斯期眼睛赤红,死死盯着床上痛苦挣扎的邵委,“他需要我!”
“他现在意识不清,他的信息素会无差别攻击!包括您!”护士试图拉他出去。
就在这时,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邵委仿佛听到了斯期的声音,他艰难地抬起头,眼睛因为高热和痛苦布满了血丝,他看向斯期的方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破碎的、带着极度痛苦的呜咽。那声音里充满了本能的无助和……一丝微弱的、对斯期的依赖。
就是这一声,彻底击碎了斯期的理智。
他猛地挣脱护士,不顾一切地冲到床边,强行释放出自己强大的信息素。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安抚,而是带着绝对压制和主导力量的气息,如同暴风雨中陡然掀起的巨浪,悍然迎上那股狂暴的雪松!
两股强大的Alpha信息素在空气中猛烈撞击!无形的力量让周围的医护人员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
“斯先生!”安德森博士也赶来了,厉声制止,“太危险了!你会引发更严重的冲突!”
斯期却像是没听到,他俯下身,不顾邵委信息素带来的刺痛感,双手固定住他颤抖的肩膀,额头抵住他滚烫的额头,眼睛死死盯着他涣散的瞳孔,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邵委!看着我!是我!斯期!”
“收回你的信息素!控制它!你能做到!”
“相信我!跟着我!呼吸!”
他的信息素霸道地缠绕上去,不是攻击,而是以一种强硬的、守护的姿态,试图将那匹脱缰的野马拉回正轨。这是极其冒险的行为,两个Alpha的信息素如此正面冲突,极易两败俱伤。
邵委在他的强制压制下挣扎得更厉害,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所有人都以为要失控了。
突然,邵委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血红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斯期,看着对方眼中那份毫不退缩的决绝和深藏的恐惧与痛苦,那狂暴的气息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斯期捕捉到了这一丝间隙,信息素的力量稍缓,不再是纯粹的压制,而是融入了更多引导和恳求:“邵委……回来……为我回来……”
邵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狂暴的雪松气息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监测仪上爆表的数值疯狂下跌!他猛地吐出一口血,身体软倒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邵委!”斯期惊骇地抱住他。
“快!镇静剂!生命支持!”安德森博士立刻指挥抢救,脸色无比凝重。
斯期被强行拉开,他看着医护人员围着邵委紧急施救,看着那苍白嘴角刺目的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浸入冰窖,浑身冰冷。他刚刚……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害了他?
抢救持续了整整一夜。
斯期像一尊雕像般站在玻璃墙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血痕而不自知。
黎明时分,安德森博士才疲惫地走出来。
“他怎么样了?”斯期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暂时稳定了。”博士看着斯期,眼神复杂,“你刚才的行为非常冒险,几乎酿成大祸。”
斯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但是,”博士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可思议,“也可能阴差阳错地……加速了进程。极致的冲突之后,反而是极致的融合。他的身体在最后关头,完全接纳了你的信息素,并且……似乎触发了一种罕见的共生平衡。具体数据还需要详细分析,但……最危险的关头,可能真的过去了。”
斯期愣在原地,巨大的悲喜冲击让他一时无法反应。他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连忙扶住墙壁。
他被允许再次进入病房时,邵委还在昏睡,脸色白得透明,但呼吸平稳,监测仪上的数据虽然微弱,却稳定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
斯期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伸出手,颤抖地、极轻地碰了碰邵委的脸颊,确认那温热的体温真实存在。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将脸埋进邵委颈侧的枕头里,贪婪地呼吸着那已经变得平和、甚至隐隐与自己气息交融的雪松味。
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巨大的后怕和庆幸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头上,动作有些无力,却带着清晰的安抚意味。
斯期猛地抬头,对上了邵委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疲惫,却清亮而平静。
“……哭什么。”邵委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语气却带着一丝极淡的、熟悉的无奈。
斯期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一片冰凉的湿意。他抓住邵委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又哭又笑:“……混蛋……你吓死我了……”
邵委的手指在他脸上极轻地动了一下,擦过那些泪痕。
“嗯。”他闭上眼,低声说,“……下次不会了。”
窗外,天光彻底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经历过最深重的黑暗和最激烈的碰撞之后,希望的光芒,似乎才真正穿透阴霾,温暖而实地照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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