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那一夜像一道深刻的分水岭。斯期心底那头关于“失去”的恐惧巨兽,虽被邵委平稳的呼吸和心跳暂时安抚,却并未消失,只是蛰伏得更深,转化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邵委出院后,斯期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晚间应酬,将工作严格控制在八小时之内。他聘请了一位顶级的私人营养师和康复师,为邵委量身定制调理方案。家里随处可见便签,提醒他吃药、喝水、休息。他甚至开始学习穴位按摩,每晚睡前,只要在家,必定雷打不动地帮邵委按摩放松。
邵委对此有些无奈,却并未拒绝。他能理解斯期那份惊弓之鸟般的心情,也享受着这种被珍视的感觉。只是偶尔,当斯期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越洋电话而流露出过度紧张时,他会平静地按住斯期的手,看着他眼睛说:“斯期,我很好。”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定海神针,总能将斯期从焦虑的边缘拉回。
并购案的成功为斯期赢得了更高的声望,也带来了更繁重的工作。但他将界限划得分明,周末和节假日彻底属于他和邵委。他们最常去的地方,仍是江南那座院落。
秋意渐深,院里的枫树染上了绚烂的红。一个周六的午后,斯期在书房处理一封紧急邮件,邵委则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看书。阳光暖融融的,邵委看着看着,书从手中滑落,竟睡着了。
斯期处理完工作出来寻他,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邵委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阳光将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暖色,几片红枫悄然落在他肩头和摊开的书页上。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神色是全然的放松。
斯期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没有叫醒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拂去他身上的落叶,然后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阳光,落叶,安睡的伴侣,构成了一幅足以抚平一切疲惫与不安的画面。
他拿出手机,悄悄拍下了这一幕。
邵委醒来时,已是夕阳西斜。他睁开眼,看到斯期就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膝上也摊着一本书,目光却温柔地落在自己身上。
“醒了?”斯期合上书,起身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冷不冷?快傍晚了,有风。”
邵委摇了摇头,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斯期立刻接手,力道适中地帮他揉按着。
“我睡了很久?”
“不久。”斯期笑了笑,“刚好够我把那本枯燥的报告看完。”
晚上,斯期下厨,做了几道清淡的江南小菜。饭桌上,他状似无意地提起:“下周三,有个慈善拍卖晚宴,主办方递了帖子,你想去吗?”
邵委夹了一筷子清炒莼菜,抬眼看他:“你想去?”
斯期给他盛了碗汤:“看你。你想去我们就去,不想去我就推了。”
邵委沉默地喝了两口汤,才说:“去吧。你最近风头正劲,适当露面对斯氏形象有好处。而且……”他顿了顿,“总躲着也不是办法。”
斯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自医院那次后,他们几乎拒绝了所有公开社交,外界难免有些猜测。邵委这是在告诉他,他不需要被过度保护,他们可以并肩面对外界。
“好。”斯期点头,“那我们就去。”
晚宴当晚,斯期和邵委一同出现。斯期一身经典黑色礼服,沉稳矜贵;邵委则选择了深蓝色丝绒西装,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气质清冷出众。两人一出现,便吸引了全场目光。
他们从容地与相识的人寒暄,举止得体,默契十足。斯期不再像以前那样将邵委护在身后,而是与他并肩,偶尔侧头低声交谈,姿态亲昵自然。那对黑曜石袖扣在灯光下闪烁着低调而契合的光芒。
一位与斯氏有合作的女企业家笑着对邵委说:“邵总气色真好,看来是恢复得不错。斯总可是把您当眼珠子疼呢。”
这话带着善意的调侃。斯期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揽了下邵委的腰。邵委面色不变,对那位女企业家微微颔首:“劳您挂心,已经无碍了。”
他的回应大方得体,既不否认斯期的爱护,也明确表示自己并非易碎的琉璃。周围几人交换了赞赏的眼神。
晚宴进行到拍卖环节,有一件清中期的白玉雕灵芝如意摆件,品相极佳。斯期知道邵委对这类古雅之物素有兴趣,便低声问他:“喜欢吗?”
邵委看着图册,点了点头:“雕工不错。”
斯期当即举牌。几轮竞价后,最终以不菲的价格拍下。侍者将拍品送过来时,斯期看都没看,直接示意送到了邵委面前。
邵委拿起那柄温润的白玉如意,在手中把玩片刻,抬眼看向斯期,眼底有细微的笑意流动:“斯总破费了。”
“博邵总一笑,值得。”斯期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语气带着几分纨绔子弟的调笑,眼神却认真。
邵委垂下眼睫,唇角弯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这一幕落在不少人眼里,成了这对伴侣感情甚笃的又一佐证。没有人再记得几年前关于他们关系冷淡、各玩各的传言,也没有人再质疑斯期当初抛下事业的选择。强大、成功,且感情稳定,这才是他们如今呈现给外界的形象。
晚宴结束,回到顶楼公寓。邵委有些疲惫,先去洗漱。斯期倒了杯水,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璀璨的城市夜景,心中一片宁静。
邵委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到斯期站在窗前的背影,走了过去。
“在看什么?”
斯期回过身,很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毛巾,帮他擦拭着微湿的发梢:“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邵委任由他动作,感受着他指尖的力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斯期,你不用一直这么紧张。”
斯期的手顿住了。
邵委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神清亮而平静:“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那次是意外,不会再有第二次。”他抬手,抚平斯期微蹙的眉心,“我们是伴侣,是并肩同行的人,不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你这样,我也会累。”
他的声音很温和,却像一记警钟,敲在斯期心上。
是啊,他这些日子近乎草木皆兵的保护,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将自己的恐惧,投射到了邵委身上,差点又走上了另一个极端。
斯期看着邵委沉静的眼眸,那里有理解,有包容,也有不容忽视的、属于他自身的坚韧。他深吸一口气,将邵委拥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对不起……”斯期低声说,“是我钻牛角尖了。”
邵委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第二天是周日,斯期没有再安排任何“养生”活动,而是拉着邵委去了城郊新开的极限体验馆。那里有模拟飞行、攀岩、赛车等多种项目。
邵委看着那些设施,挑眉看向斯期:“你这是……?”
“证明一下,邵总不仅能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也能在这些项目里大杀四方。”斯期笑着,眼里闪着挑战的光,“敢不敢比一场?攀岩。”
邵委看了看那面十几米高的模拟岩壁,又看了看斯期,嘴角微扬:“赌注?”
“输的人,负责下周的早餐。”斯期信心满满,他体能一向比邵委好。
“成交。”
结果出乎斯期意料。邵委虽然清瘦,但核心力量极强,动作精准而省力,攀爬速度并不比他慢多少。最终,斯期以微弱的优势率先触顶,但下来时,看着邵委额角细密的汗珠和因为运动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难得燃起胜负欲的明亮眼睛,他觉得,输赢根本不重要。
“看来早餐还是要我来做。”斯期笑着递过水。
邵委接过水瓶,喝了一口,气息还有些喘,眼神却带着畅快:“下次赢你。”
“随时奉陪。”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云层染成瑰丽的橘红色。斯期开着车,邵委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谢谢。”邵委忽然说。
斯期疑惑地看他。
“谢谢带我来这里。”邵委顿了顿,“很久没这么……痛快了。”
斯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伸出手,握住邵委的手,十指相扣。
“以后,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斯期看着前方的路,语气笃定,“只要你开心,只要我陪着你。”
邵委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感受着斯期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底最后一丝因为被过度保护而产生的微妙滞涩,也悄然消散了。
他知道,斯期终于真正明白了。他们的关系,不是谁依附谁,也不是谁守护谁,而是两个独立的、强大的个体,在彼此的领域里闪耀,又在共同的世界里依偎。如同两棵并肩而立的树,根系紧密缠绕,树冠却各自伸向天空。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城市的光芒透过车窗,流淌在两人身上。车平稳地行驶在归家的路上,而他们的未来,也如同这前路,清晰、温暖,且充满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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