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烫店的暖光裹着麻香漫出来时，池焰已经把菜单划得密密麻麻。
谢染刚咬开一颗橘子糖，就被秦砚伸手抽走糖纸，指尖擦过他嘴角时，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惹得池焰在旁边啧个不停。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收敛点？”池焰把刚上来的鱼丸往谢染碗里推，“宋亦宸请客，别搞得像在自家炕头似的。”
宋亦宸正往锅里下宽粉，闻言挑眉：“没事，让他们腻歪，反正我眼瞎。”
他瞥了眼秦砚，“不过秦砚，你这护食的劲儿可以啊，刚才徐安诗在店门口晃悠，你一个眼神过去，人家直接掉头走了。”
秦砚没接话，正专注地给谢染挑香菜，把碗里的绿叶子捡得干干净净，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
谢染看着他低头的侧脸，突然想起什么，含着糖含糊不清地问：“哎，秦砚，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橘子糖？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啊。”
这话一出，桌上瞬间安静了。池焰啃鱼丸的动作顿住，冲宋亦宸挤了挤眼，那表情明摆着“有好戏看了”。
秦砚的耳尖悄悄红了，他把挑完香菜的碗推到谢染面前，才慢悠悠地开口：
“高一那年运动会，你把池焰的橘子糖全抢了，说比水果硬糖甜。”
谢染愣了愣，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他早忘了。
“还有，”秦砚继续说，声音平稳得像在背书，“上次在图书馆吃麻辣烫，你把碗里的香菜全夹给了池焰，还说‘跟草似的难吃’。”
池焰在旁边点头如捣蒜：“对对对！那天你还抢了我两串鱼豆腐！”
谢染的脸有点热，原来这人早就偷偷观察他了？
他想起秦砚笔记本里那些画——恐龙旁边总躺着颗橘子糖，某次的错题旁还画了个小人，正把香菜往垃圾桶里扔，旁边标着“谢染专属动作”。
“你……”谢染捏着筷子的手有点抖，“你观察这么仔细干嘛？跟特务似的。”
秦砚抬眼，眼里带着点笑意：“不仔细点，怎么知道该给你带什么糖，该帮你挑多少香菜？”
这话直白得像锅里沸腾的红油，烫得谢染耳根都红了。
他刚要反驳，就被宋亦宸打断：“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演偶像剧了。秦砚，我算看明白了，你哪是喜欢人家画的恐龙，你是喜欢人家本人，连带人家抢糖挑香菜的毛病都一并喜欢了。”
秦砚没否认，反而往谢染碗里又加了勺麻酱：“他的毛病，我觉得挺可爱的。”
“呕——”池焰故意做了个反胃的表情，“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们还是收敛点吧，我的鱼丸要吐出来了。”
谢染被逗笑，踹了池焰一脚，却把碗里的鱼丸夹了一颗给秦砚。
秦砚接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筷子，两人都顿了顿，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宋亦宸看着这俩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想当年，某人还跟我说‘谢染就是个炸毛的校霸，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结果呢？现在人家皱下眉头都要紧张半天。”
秦砚的耳尖更红了，低头默默吃着鱼丸，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谢染听得乐了：“哟，秦学神以前还背后说我坏话？”
“不是坏话。”秦砚赶紧抬头，认真得像在解释物理公式，“是觉得……你挺特别的。”
“特别能打架？”谢染挑眉。
“特别……”秦砚看着他眼里的笑，突然凑过去，声音压得很低，“特别让人心动。”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眼里，亮得惊人。
谢染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说话，就见池焰把一整碗宽粉往中间一推：“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他说着，恶狠狠地夹起一大筷子粉，却没忍住笑，粉汤差点溅出来。
宋亦宸在旁边慢悠悠地喝着汽水，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场面，嘴角弯着浅淡的笑。
窗外的夜色渐浓，麻辣烫的香气混着橘子糖的甜味在空气里弥漫。
四个少年的笑声撞在一起，像锅里沸腾的汤，热热闹闹，甜得恰到好处。
谢染偷偷看了眼秦砚，对方正低头帮他捞锅里的鹌鹑蛋，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忽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喜好被人悄悄记在心里，原来是这么让人安心的事。
就像此刻锅里翻滚的食材，不用特意说要什么，总有人知道，他最爱的是那颗裹着麻酱的鱼丸，和口袋里永远备着的橘子糖。
麻辣烫的热气还在桌上升腾，谢染捏着筷子的手却忽然僵住了。
刚才秦砚那句“特别让人心动”像颗滚进热油里的糖，在他心里炸开一串细密的响，甜意还没散尽，慌促就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膝盖不小心撞开秦砚的腿。
秦砚正往他碗里夹海带，被这动静惊得抬眼，就看见谢染垂着眉，耳根红得快要滴出血，连带着侧脸都泛着层薄红，像被蒸汽熏过的苹果。
“怎么了？”秦砚的声音放轻了，筷子悬在半空。
谢染没抬头，指尖在碗沿划了半圈，声音闷得像含在水里：“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点热。”
池焰刚把一串鱼豆腐塞进嘴里，闻言含糊不清地笑：“废话，锅里咕嘟着九十度的汤，能不热吗？”他说着要去开旁边的电扇，却被宋亦宸一把按住。
宋亦宸冲他使了个眼色，下巴往谢染那边点了点——那小子攥着筷子的指节都泛白了，哪是热的，分明是心里发慌。
桌上的气氛忽然静了下来，只有锅里的汤还在咕嘟冒泡。
谢染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终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进秦砚眼里，带着点无措的茫然：“秦砚，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对？”
秦砚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认真得能映出谢染的影子：“哪里不对？”
“就是……”谢染的喉结滚了滚，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们俩都是男的啊。”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砸进池焰和宋亦宸心里。池焰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被宋亦宸用眼神制止了——这时候，该让他们自己说清楚。
秦砚看着谢染泛红的眼眶，那点无措像根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他忽然笑了，是那种很轻的、带着点心疼的笑，伸手轻轻揉了揉谢染的头发，指腹穿过柔软的发丝，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男的怎么了？”秦砚的声音很稳，像秋日里平静的湖，“难道男的就不能一起吃麻辣烫，一起讲题，一起……喜欢同一个人吗？”
谢染被他揉得一僵，却没躲开。头顶的温度顺着发丝漫下来，烫得他鼻尖发酸。
他想起以前在学校听见的闲言碎语，想起别人提起“两个男的在一起”时那副怪异的表情，心里的慌促又翻涌上来：“可是别人会说……会觉得我们是怪物。”
“那又怎样？”秦砚的手顺着头发滑下来，轻轻托住他的后颈，力道温柔却坚定。
“谢染，别人的看法是别人的，我们的感受才是自己的。你觉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
谢染愣了愣，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画面——秦砚在图书馆给他讲题时的侧脸，暴雨天把他拽进报刊亭的手，刚才偷偷往他碗里塞鱼丸的小动作……每一个画面都带着暖意，清晰得像昨天才发生。
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开心。”
“那就够了。”秦砚的拇指轻轻擦过他发烫的脸颊，“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谢染的眼泪突然就没忍住，吧嗒掉在碗沿上，砸出个小小的水花。他赶紧别过脸去擦，却被秦砚一把拽进怀里。
这个拥抱来得又急又稳，带着秦砚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麻辣烫的麻香，把所有的慌促和不安都圈在了外面。
秦砚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闷闷的，却异常清晰：“别怕，有我呢。”
谢染把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不对”和“怪异”，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此刻，有人愿意紧紧抱着他，告诉他人言可畏没什么大不了。
池焰在旁边偷偷抹了把眼睛，被宋亦宸踹了一脚：“出息。”嘴上这么说，自己的眼眶却也有点发热。
过了好一会儿，谢染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兔子。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什么，又开始慌：“那你转班的事……你爸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骂你的。他们那么希望你跟你姐一样……”
秦砚看着他急得皱成一团的脸，忍不住笑了，伸手替他擦掉嘴角的泪珠：“早就想好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我不想走他们安排的路，也不想考他们希望的专业。”
“那他们……”
“他们很生气，”秦砚说得平静，指尖却轻轻捏了捏谢染的手，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说要停掉我的生活费，说我要是转去五班，就别认他们这个爸妈。”
谢染的心猛地揪紧了：“那你……”
“但我不怕。”秦砚打断他，目光亮得惊人，“谢染，我以前总觉得，活着就是要考高分，拿竞赛奖，让他们满意。可遇见你之后我才明白，人活着，是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他凑近了些，额头抵着谢染的额头，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橘子糖的甜味：
“转去五班，是因为五班有你。跟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开心的事。就算他们不同意，就算以后会很难，我也不会后悔。”
这些话像温水，一点点漫过谢染的心，把所有的不安都泡得软软的。他看着秦砚眼里的光，那光里只有他的影子，纯粹得让人想哭。
“你傻不傻啊……”谢染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伸手紧紧抱住了秦砚的腰，“为了我，跟家里闹成这样。”
“不傻。”秦砚回抱住他，力道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能遇见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旁边的池焰终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我说你们俩，能不能顾及一下我们这两个单身狗的感受？再抱下去，锅里的海带都要煮烂了！”
宋亦宸拿起筷子，往锅里添了把青菜，嘴角却弯着浅淡的笑：“行了，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看了眼还抱在一起的两人，补充道，“转班的事要是需要帮忙，随时找我们。秦砚的爸妈那边……船到桥头自然直。”
谢染这才不好意思地从秦砚怀里退出来，脸颊红得像要冒烟。秦砚却没放手，依旧牵着他的手，指尖紧紧攥着，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锅里的汤还在咕嘟冒泡，麻香混着暖意弥漫在小小的店里。
谢染看着碗里堆得像小山似的菜——全是他爱吃的，没有一点香菜。
他忽然觉得，不管未来有多少困难，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秦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有我陪着你。”
谢染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撞进他眼里的光里，用力点了点头。
窗外的夜色渐浓，店里的灯光暖融融的。
四个少年围坐在桌前，笑声混着汤沸的声音，像首最温柔的歌。
原来喜欢从来无关性别，只关乎两颗紧紧靠在一起的心，和那句藏在麻辣烫香气里的——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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