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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沉醉(Con amore)

刚进林家大门,

林晚照就拉着江绾一往楼上走。

两人脚步匆匆,

说话声都带着点急。

“现在咋办啊,我妈这阵仗也太大了……”

林晚照揉着太阳穴,

语气里满是无奈。

江绾一斜睨她一眼,

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当务之急是给你拾掇拾掇。我的天,你早上起来就没化个妆?怎么还跟六年前一样,净靠这张脸硬撑松弛感啊?”

林晚照被她说得笑了,

往梳妆台前一坐,

双手一摊:

“交给你了,我的宝宝造型师。”

江绾一也不客气,

熟门熟路地打开林晚照的化妆包,

粉底、眼影、口红摆了一桌子,

手法利落得像个专业化妆师。

“眼线得往上挑点,显得精神,”

她边化边念叨,

“唇釉用这支豆沙色,衬你肤色,又不会太张扬。”

半小时后,

她对着镜子满意点头:

“成了,把头发散下来看看。”

林晚照解开皮筋,

长卷发披在肩头,

确实比扎着时多了几分柔和。

江绾一转身拉开衣柜,

刚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挂满衣柜的,全是露腰吊带、修身长裙,

要么是亮片缀边的辣妹款,

要么是剪裁凌厉的御姐风,

和林晚照平日的风格大相径庭。

“这……”

江绾一回头看她,

“你确定这是你的衣柜?不是你嫂子的?”

林晚照点点头,

语气平淡:

“嗯,嫂子她最近总说我穿得太素,给我买了一堆过来。”

江绾一从里面翻出件粉色吊带长裙,

裙摆缀着细碎的珍珠,

在她身上比了比:

“这件不错,温柔又不刻意,去换上。”

林晚照接过裙子,

看着镜中被精心修饰过的自己,忽然有点恍惚。

好像很久没这样认真打扮过了,

尤其是……为了见某个人。

布加迪的引擎声在静谧的巷弄里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稳稳停在林家老宅门口。

顾清商解开安全带,

指尖在方向盘上顿了两秒,

沈怀川拍了拍他的肩:

“放轻松,苏阿姨他们又不吃人,再说你这张脸往那一站,啥尴尬都能化解。”

顾清商没应声,

推开车门时,

傍晚的风掀起他额前微卷的碎发。

藏青色西装被风灌得轻轻鼓荡,

却掩不住肩背挺拔的少年。

鼻梁高挺得恰到好处,

眼尾微微上挑,

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意,

偏偏睫毛又长,

垂眸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冲淡了那份锐利。

下颌线利落分明,

却没什么冷硬感,

反倒因唇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

添了几分随性。

他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往后捋了捋,

露出光洁的额头,

更衬得眉眼清俊。

沈怀川在旁边看得直点头:

“瞅瞅,这模样,别说林晚照了,谁见了不迷糊?”

顾清商看他一眼,

耳根却悄悄泛起薄红,

迈开长腿往老宅门口走时,

步伐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轻快,

只是攥着车钥匙的指尖,

还是微微收紧了些。

林晚照换好粉色吊带裙走出来时,

江绾一正蹲在客厅逗那只叫“小乖”的银渐层猫,

那是她认的干儿子,

见了她就亲昵地蹭过来。

“走,带干儿子去花园玩会儿。”

江绾一抱起猫,

眼睛亮晶晶的。

花园里草木葱茏,

小乖一落地就撒欢似的跑开,

踩着草坪追蝴蝶去了。

江绾一瞥见不远处的玫瑰丛,

忽然狡黠一笑,

趁林晚照望着秋千发愣时,

摘了朵粉白相间的蔷薇,

悄悄别在她耳边的发间。

“别动,好看。”

江绾一退后两步打量着,

满意地弯起眼。

林晚照抬手触到花瓣,

转头瞪她一眼,

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

“你虽然是市长千金,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哇。”

话虽这么说,

也没把花摘下来。

两人并排坐上秋千,

江绾一轻轻晃着,

裙摆随动作扬起细碎的珍珠光泽,

林晚照的长发被风拂起,

发间的蔷薇花若隐若现。

门口的顾清商刚要迈步,

目光撞进这一幕时,脚步猛地顿住。

夕阳正落在林晚照脸上,

柔和了她的轮廓,

粉色长裙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

发间那朵花像融进了她眼底的光里。

她笑着仰头和江绾一说话,

睫毛在阳光下闪着细光,

秋千荡到最高处时,

裙摆飞扬如蝶翼。

那是他记挂了六年的模样,鲜活、明亮,

带着不染尘埃的娇美。

顾清商感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跳得又快又重,

喉咙发紧。

原来有些喜欢,

从来没被时间磨淡,

只是藏得深了些,

重逢时一触即发,

比年少时更汹涌。

沈怀川在他身后,

刚要问“怎么不进去”,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

顿时闭了嘴。

他撞了撞顾清商的胳膊,

挤眉弄眼地朝秋千那边努努嘴。

这光景,

谁舍得打断啊。

小乖忽然从花丛里窜出来,

径直跑到顾清商脚边,

尾巴竖得笔直,

用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蹭他的裤腿,

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我儿子呢?”

林晚照正和江绾一聊着天,

回头没看见猫影,

顿时慌了神,

拉着江绾一在花园里四处找。

“小乖!小乖!”

她声音里带着急,

没注意脚下刚浇过水的青苔石阶,

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后仰去。

预想中的摔倒没有到来,

腰间忽然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

稳稳将她捞了回去。

林晚照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她抬头,

撞进顾清商深黑的眼眸里。

夕阳正斜斜穿过梧桐叶,

在两人周身织起一层金纱。

顾清商的睫毛很长,

逆光下像两把小扇子,

眼底翻涌着惊惶、庆幸,

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温柔。

林晚照的发间还别着那朵蔷薇,

花瓣蹭过他的下巴,

她的呼吸轻轻拂在他颈侧,

带着清甜的香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耳边只剩下彼此渐次清晰的心跳声。

“小姐,您没事吧?”

园丁拿着水壶从灌木丛后走出来,

看到顾清商半搂着林晚照的姿势,

愣了一下,

随即识趣地低下头,

脚步放轻地退远了,

只留下满园的花香和蝉鸣。

“卧槽……”

江绾一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咔嚓”一声拍下这一幕,

照片里夕阳正好,

相拥的两人像被时光定格的画。

小乖在一旁看得热闹,

忽然“喵喵”叫了两声,

声音清亮,

像在打破这片刻的凝滞。

这叫声像个信号,

林家老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慕晚端着汤勺从厨房跑出来,

围裙上还沾着点汤汁;

李容卿扶着门框,

手里还捏着刚摘的茉莉;

林晚研挽着李容卿的胳膊,步子快得差点带倒妻子。

一院子的人,恰好撞见顾清商刚搂着林晚照、两人都红着脸对视的模样。

“哎哟。”

苏慕晚手里的汤勺“当啷”一声掉进锅里,

她却顾不上,

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这……这可真是巧啊。”

李容卿站在她身后,

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

轻轻拍了拍苏慕晚的背,

眼里满是“果然如此”的了然。

林晚研皱着眉,

拉了拉妻子的衣袖,

压低声音嘀咕:

“我去,这俩在干啥呢?光天化日的……”

话虽这么说,

嘴角却没忍住微微上扬。

小乖还在脚边蹭来蹭去,

发出亲昵的呼噜声。

夕阳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叠在一起,

像一幅暖融融的画,

苏慕晚率先反应过来,

热情地朝顾清商招手:

“清商和怀川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汤刚熬好,就等你们了!”

顾清商这才回过神,

松开手时指尖有些发颤,

林晚照也慌忙退开半步,

脸颊红得比发间的蔷薇还艳,

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江绾一见状,

默默走到林晚照身边站定,

沈怀川也从顾清商身后走了上来,

四人一同往客厅去。

刚踏进客厅,

林晚照还在低头理着裙摆,

没留意餐桌上的座位。

等她抬眼时才发现,

林家人已经错落坐满了,

苏慕晚挨着李容卿占了中间,

林晚研坐在父亲林研昭对面,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俩。

沈怀川和江绾一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

两人默契地从林晚照和顾清商身边绕开,

一个往林晚研旁边坐,

一个凑到干妈苏慕晚身边坐下撒娇,

故意把餐桌最边缘的两个相邻空位留了出来。

林晚照看着那两个紧挨着的位置,

脸颊又热了几分,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搬张椅子,

身旁的顾清商却没那么多顾虑,

径直走过去,

拉开其中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还抬眸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晚照咬了咬唇,

最终还是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两人的膝盖隔着薄薄的衣料,

偶尔不经意碰到一起,

都像有电流窜过,

惹得她心跳又乱了半拍。

餐桌上热气腾腾,

苏慕晚拿起公筷,

给顾清商和沈怀川碗里各夹了块红烧排骨,

笑得眉眼弯弯:

“快吃快吃,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

李容卿抿了口汤,

看向顾清商和林晚照:

“对了,音乐会的曲子定了吗?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弹的?”

话音刚落,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卡农。”

声音重叠在一起,

林晚照愣了愣,

下意识看向顾清商,

他也正望着她,

眼底带着点意外的笑意。

连一直坐在主位、神色淡然的林研昭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放下筷子道:

“倒是默契。”

江绾一在旁边嚼着青菜,

笑嘻嘻地接话:

“琴瑟和鸣,讲究的就是个恩爱氛围,弹《卡农》多含蓄啊,要不整首《我心永恒》?泰坦尼克号那首,多带劲。”

顾清商没接她的玩笑,

目光转向林晚照,

语气自然得像是说了千百遍:

“我都可以,听照照的。”

“照照”两个字轻轻落在空气里,

林晚照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耳尖又开始发烫,

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没敢接话。

苏慕晚在旁边看得眉开眼笑,

偷偷给李容卿递了个眼色。

这进度,可比她预想的快多了。

苏慕晚夹菜的手顿了顿,

忽然看向顾清商,

笑得格外热络:

“清商,要不这星期就住家里吧?正好你和晚照能一起练琴,我前阵子刚换了架新的斯坦威,音色好得很。”

“咳咳。”

正在喝汤的林晚照猛地呛了一下,

汤汁差点从嘴角溢出来,

她慌忙侧过身,

脸颊涨得通红,

咳得肩膀都在颤。

顾清商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顺气,

另一只手抽了张纸巾,

动作自然地帮她擦了擦唇角的汤汁。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

触碰到她皮肤时,

林晚照的咳嗽蓦地顿了半拍,

抬眼撞进他带着关切的目光里,

又慌忙低下头,

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顾清商收回手时,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温热的呼吸,

他喉结动了动,

对苏慕晚道:

“我都行,阿姨,看照照方便……”

“爸妈,你们慢用,我先上去了。”

林晚研实在看不下去这满桌的“粉红泡泡”,

放下碗筷站起身,

拉着李容卿的手就往楼梯走,

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李容卿被他拽着,

回头看了眼窘迫的妹妹和故作镇定的顾清商,

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苏慕晚却像没看见儿子的窘迫似的,

还在追问:

“照照觉得呢?清商住过来,练琴也方便些呀。”

林晚照埋着头,

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我……我都行。”

苏慕晚拍了下手,

笑得更欢了:

“干脆大家都住下!楼下客房多着呢,平时就我们几个住着,冷清得很。”

她说着就扬声喊来管家,

“张叔,把楼上那几间客房都收拾出来。怀川住靠露台那间,视野好;清商就住晚照隔壁那间吧,练琴方便;绾一跟晚照住对门,你们俩也好说说话。”

管家恭敬地应了声:

“好的夫人”,

转身就去安排。

怀川嘴里的排骨差点没咽下去,

挠着头看向顾清商,

眼神里明晃晃写着“这阵仗也太大了”。

江绾一则冲林晚照挤了挤眼,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顾清商倒是镇定,

只是给林晚照盛汤的手顿了顿,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碗沿,

轻声道:“多双筷子的事,热闹。”

林晚照捏着勺子的手指紧了紧,

低头喝了口汤,

滚烫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

却没压下脸颊的热度。

隔壁那间房,

还是六年前他常来借宿时住的那间,

苏慕晚这安排,

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

暮色漫过窗台,

把房间染成一片温柔的靛蓝。

挂钟的指针轻轻滑过九点,

晚风卷着草木香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

掀动了纱帘的边角。

林晚照和江绾一窝在沙发里,

手里抱着抱枕,

目光落在平板的屏幕上,

心思却明显没在剧情里。

“我总觉得……太快了。”

她忽然开口,

声音轻得像叹息。

江绾一正往嘴里塞薯片,

闻言侧过头:

“感情这事哪有快慢一说?合得来就处,处不来再说。”

她顿了顿,

语气沉了些,

“不过说真的,你也得想清楚,万一他再像以前那样……”

“我知道。”

林晚照打断她,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抱枕套,

“我也有问题,当年太任性了。”

“那不一样。”

江绾一放下薯片,

认真地看着她,

“我们这些了解你的,

自然知道你不是花心,

只是有时候钻牛角尖,

可那些不了解你的人呢?

说不定又会嚼舌根,

说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电视剧里的笑声还在继续,

窗外的月光却悄悄爬上林晚照的侧脸,

映得她眼底一片茫然。

夜色渐深,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漫过,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鸣。

挂钟的指针跳过午夜,

又缓缓挪向凌晨两点,

江绾一早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眉头却微微蹙着,

像是在做什么操心的梦。

林晚照在床上翻了个身,

棉质睡衣被揉得皱巴巴的。

她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

越是想睡,

神经反倒越清醒。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的光映出“慕景澄”三个字。

“听说你要和顾清商四手联弹了?”

慕景澄的声音带着笑意,

“六年兜兜转转,你俩还是走到一块儿了。”

林晚照叹了口气,

起身下床:

“你整天不是陪你老婆就是泡在篮球场,倒还有空关注音乐圈的事?”

她边讲电话边往酒廊走,

指尖划过冰凉的酒柜,

取下一瓶啤酒和一只玻璃杯,

轻轻放在桌上。

“咔嗒”一声开瓶的脆响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刚要倒酒,

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随即一道阴影覆了上来。

顾清商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没等她回头,

他的双手已经撑在桌台边缘,

将她圈在怀里,

带着牛奶沐浴露气息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电话那头的慕景澄像是听见了动静,

顿了顿:

“顾清商在你家?”

顾清商微微倾身,

凑近林晚照手里的手机,

声音低沉带笑:

“你猜。”

“啧,”

慕景澄在那头笑了,

“行吧,不打扰你们‘培养感情’,挂了。”

忙音在耳边响起时,

林晚照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刚要推开他,

手腕却被他轻轻攥住。

桌台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眼底的睡意早已散去,

只剩下清晰的专注。

顾清商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啤酒瓶上,

眉头微蹙。

他没说话,

只是伸手轻轻一拿,

就把酒瓶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随手放在桌台内侧,

指尖还带着瓶身的凉意。

“你长这么乖,谁让你喝酒了?”

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目光定定地盯着她,

眼底像是落了点星光,

亮得让人心慌。

林晚照被他这语气说得一愣,

随即有点恼,

“我去”了一声,

转身就往房间走,

脚步带了点气鼓鼓的力道,

连拖鞋蹭过地板的声音都比平时响。

她刚走进走廊,

沈怀川就揉着眼睛从客房里出来,

看见顾清商站在酒廊门口,

手里还捏着那只空玻璃杯,

小声问:

“这是咋了?刚还好好的。”

顾清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杯子,

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划了划,

语气里带了点不确定:

“把她惹生气了。”

沈怀川“嘶”了一声,

拍了拍他的肩:

“你这张嘴啊,关心人都不会说句好听的。”

说完打了个哈欠,

转身回房了,

留顾清商一个人站在原地,

望着林晚照房间紧闭的门,

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琴房,

在斯坦威的黑檀木琴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晚照坐在琴凳上,

指尖落在琴键上,

却没急于弹奏,

只是低头盯着乐谱,

指尖在空气中轻轻比画,

仔细揣摩着每一个乐句的呼吸。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她没回头,

直到另一双手覆上相邻的琴键,

流畅的旋律自然地接了上来,

与她尚未弹出的乐句严丝合缝。

林晚照抬眼,

从琴盖的反光里看见顾清商的身影,

他就坐在琴凳的另一端,

侧脸沐浴在晨光里,

神情专注。

两人默契地合奏起来,

音符像溪流般缠绕流淌。

苏慕晚端着牛奶站在门口,

看着琴前依偎的身影,

嘴角不自觉地漾起笑意,

真好啊,

像是时光倒流回了六年前,

那些被误会隔开的日子,

仿佛都在这琴声里慢慢消融了。

一曲终了,

余音袅袅。

林晚照收回手,

侧头看他,

语气平静得问他:

“什么时候成总裁了?你不用上班吗?”

顾清商没立刻回答,

只是微微倾身靠近,

晨光落在他眼底,

漾着深沉的笑意,

带着点痞气的认真:

“你见过哪个总裁,需要按点上班的?”

他的气息离得很近,

带着淡淡的咖啡香,

林晚照的心跳漏了一拍,

慌忙移开目光,

指尖在琴键上胡乱按了个音,

掩饰般地说:

“没见过。”

顾清商看着她泛红的耳尖,

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伸手翻过乐谱:

“再来一遍?这次试试加速。”

顾清商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

刚要开口问:

“你和江……”,

客厅方向忽然传来苏慕晚热情的招呼声。

“绾霆?绾一还在楼上休息呢。”

两人同时抬头,

就见江绾霆提着个精致的礼盒走进来,

身上还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

显然是刚从别处赶来。

“干妈,这是我妈给您带的百雀羚护肤品,”

他把礼盒递过去,

语气恭敬,

“她说里面的草本配方对保养皮肤好。”

“这姐妹,跟我还客气什么。”

苏慕晚笑着接过,

刚要让管家收起来,

江绾霆的目光已经越过她,

落在了客厅里的顾清商和林晚照两人身上。

看到顾清商和林晚照并排坐在琴凳上,

指尖还挨着琴键,

江绾霆眼底的温和瞬间淡了几分,

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悄然漫上来。

空气里仿佛陡然多了层紧绷的张力,

连阳光都像是被冻住了似的。

他迈开长腿朝琴房走,

目光落在林晚照身上,

正要开口打招呼,

顾清商却先一步抬了眼,

语气平淡却带着刺:

“江少不去忙音乐会的事?”

江绾霆脚步一顿,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火药味毫不掩饰:

“倒是没想到顾总大驾光临到林家,怎么,顾氏集团已经闲到需要总裁亲自跑来看琴了?”

林晚照夹在中间,

只觉得空气都要凝固了,

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琴凳边缘。

苏慕晚在旁边看得心里一紧,

刚想打圆场,

就见顾清商微微挑眉,

似笑非笑地迎上江绾霆的目光。

江绾一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楼梯上下来,

刚走到一楼转角,

就瞥见客厅剑拔弩张的架势。

她哥江绾霆站在那里,

西装革履却浑身带刺,

顾清商坐在琴凳上,

指尖搭着琴键,

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我去了,这两天是撞了什么日子?”

江绾一心里咯噔一下,

赶紧几步冲过去,

一把拽住江绾霆的胳膊,

“哥,你快回去!昨天家里厕所坏了,妈让你赶紧回去看看。”

江绾霆皱眉,

被她拽得踉跄了一下:

“厕所坏了找管家修就行,我回去做什么?”

“让你回去你就回去!”

江绾一懒得跟他掰扯,

使劲往楼梯口拉,

“妈说那牌子只有你认识,非让你亲自去盯着换,快走吧!”

江绾霆被她缠得没办法,

回头看了眼客厅里的顾清商,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出一串无声的火花,

带着各自的较劲和警告。

他最终还是被江绾一拖着往门口走,

临走前还撂下句:

“干妈,我改天再来看您。”

直到大门“砰”地关上,

江绾一才松了口气,

冲客厅里的两人干笑两声:

“那个……我哥他就是最近压力大,脑子有点抽。”

“你们继续。”

林晚照没说话,

只是看着琴键上跳动的光斑,

指尖有些发凉。

顾清商收回目光,

重新落回她身上,

语气听不出情绪:

“继续练?”

林晚照点了点头:“好。”

指尖重新落回琴键,

刚才的剑拔弩张仿佛被琴声涤荡干净,

只剩下音符的交织与呼应。

就这样,

一天又一天,

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

客厅里的合奏声几乎从未间断。

错了就重来,

快了就放缓,

那些曾经生疏的默契,

在一遍遍磨合中渐渐复苏,

甚至比六年前更加流畅。

音乐会的曲目愈发纯熟,

连带着两人之间的氛围,

也在无声中悄然变化。

很快就到了演出当天。

后台休息室里,

顾清商让沈怀川从家里取来了他的演出西装。

深灰色暗纹款,

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另一边,

江绾一则在林晚照的衣帽间里忙得团团转,

拉着她试了一套又一套礼服,

“这件太素了。”

“那件钻太多,抢钢琴风头”,

最后拎出一件黑色吊带礼服:

“就这件!试试!”

礼服的料子是细腻的真丝,

贴合身形却不紧绷,

吊带处缀着细碎的水钻,

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裙摆及地,

走动时像有墨色的波浪在流淌。

林晚照换好衣服,

站在镜子前,

看着镜中褪去平日随性、多了几分清冷

艳丽的自己,

有些怔愣。

“走了走了,该下去了。”

江绾一推着她往楼梯口走。

音乐厅的旋转楼梯上,

林晚照扶着扶手缓缓走下。

黑色礼服衬得她肌肤胜雪,

长发松松挽在脑后,

几缕碎发垂在颈侧,

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顾清商正站在楼下等她,

刚系好领结的手顿在半空。

当目光落在楼梯上的人身上时,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眼神瞬间变得深邃,

全然忘了移开。

沈怀川在旁边撞了他一下,

他才回过神,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眼底的惊艳几乎要溢出来。

林晚照走到他面前,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拢了拢裙摆:

“怎么了?不好看吗?”

“好看。”

顾清商的声音有些低哑,

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身上,

“特别好看。”

今晚的音乐厅星光熠熠,

几乎汇聚了大半个音乐界的重量级人物。

享誉国际的钢琴家Marry女士穿着一身酒红色丝绒长裙,

正与音乐教育家Bob先生低声交谈;

顾清商与林晚照两家的亲友团占据了前排最佳位置,

慕景澄牵着妻子苏晚晴的手,

苏文景瑞和舒苒相视而笑,

林峰与妻子桑妤则在讨论着今晚的曲目编排。

他们的大学好友也悉数到场。

S市交响乐团团长石廷椿西装笔挺,

正和长笛演奏家陶霁华说着什么;

江家一家人坐在稍远些的位置,

江绾一偷偷朝后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沈怀川和S市大数据产业开发总裁张添凑在一起,

低声聊着场内的阵容,

语气里满是惊叹。

除了这些熟面孔,

台下还坐满了林晚照的忠实粉丝,

举着应援牌的手在灯光下轻轻晃动。

整个音乐厅座无虚席,

连过道都站了不少人,

热闹得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音乐厅外的停车场更是堪比顶级车展。

布加迪威龙的流线型车身泛着冷光,

帕加尼Huayra的车门像翅膀般展开,

迈凯轮720S、保时捷911、宝马M4,阿斯顿马丁one77一字排开,

最显眼的是那辆劳斯莱斯幻影,

沉稳地停在最中央,

无声彰显着到场宾客的分量。

聚光灯骤然亮起,

落在舞台一侧的主持人身上。

李今纾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色西装,

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

虽以小提琴闻名,

此刻开口却声线清亮,

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润:

“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

随即她流畅地切换到英文,

重复了一遍问候:

“Distinguished guests, dear audience, good evening.”

“欢迎各位来到顾清商先生与林晚照小姐的‘琴瑟和鸣’音乐会。”

李今纾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音乐厅,

带着真诚的笑意,

“今晚,两位钢琴家将用黑白琴键为我们编织一场关于时光与默契的梦。

下面,

请欣赏他们带来的听觉盛宴——第一首作品,《D大调卡农》。”

掌声雷动中,

顾清商从后台走出,

自然地牵住林晚照的手。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

身姿挺拔;

她一袭黑色吊带礼服,

优雅从容。

两人并肩走上舞台,

在斯坦威钢琴前站定,

一同朝台下深深鞠躬。

指尖同时落在琴键上的瞬间,

悠扬的旋律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重复的音符层层递进,

交织缠绕,

像极了他们兜兜转转的六年。

顾清商侧头时,

恰好对上林晚照望过来的目光。

恍惚间,时光仿佛真的倒流回S市师范大学的琴房,

那时他们还是S市师范大学的普通音乐生,

为了一个和弦争论不休,

阳光透过窗户,

在琴键上投下少年少女青涩的影子。

而此刻,

聚光灯下,

他们已是能独当一面的钢琴家,

指尖流淌的不仅是旋律,

更是跨越了六年时光的默契与深情。

台下的掌声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温柔的旋律里,

看那对身影在黑白琴键旁,

将错过的时光,

一点一点,

重新弹了回来。

一曲《D大调卡农》终了,

余音在音乐厅里久久回荡,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李今纾再次走上台,

笑容愈发温暖:

“感谢两位带来的动人演绎。接下来,让我们一同聆听另一首关于爱与坚守的旋律。”

她切换到英文:

“Next, let's listen to another melody about love and perseverance.”

“第二首作品,《My Heart Will Go On》(我心永恒)。”

聚光灯再次聚焦在钢琴前的两人身上。

顾清商的指尖先落下,

低沉的前奏缓缓铺开,

像巨轮在深海中启航。

林晚照的手指加入时,

旋律陡然变得悠扬,

带着宿命般的深情。

弹到副歌部分,

熟悉的旋律撞击着耳膜,

林晚照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六年前的画面。

那时他们窝在沙发里看《泰坦尼克号》,

顾清商指着屏幕,

声音认真:

“你看,当巨轮撞向冰山的那一秒,杰克不顾生死,去寻找他所爱之人。双向奔赴。”

她当时咬着薯片,

含糊地接话:

“他们站在爱意尽头,巨轮船舱破了,却在嘲笑死神的无能。”

海水涌进船舱的画面在记忆里闪回,

顾清商的声音又响起来:

“杰克拼尽所有保护露丝安全,最后一起跳海,幸运地游到漂浮的木板上。但冰山周围太冷了……”

旋律渐强,

像海浪拍打着船舷。

林晚照的指尖微微发颤,

想起自己当时红着眼眶问:

“杰克用最后一点力气把露丝推上木板,把外套脱给她,自己泡在海里……几个小时后,他撑不住了,留下给露丝的蓝晶项链……然后呢?他死掉了吗?就这么沉入海底?”

“嗯。”

顾清商当时叹了口气,

“但这种超越生死的爱情,我很向往。”

“cresc.(渐强)”

他当时笑着敲了敲她的琴谱,

“就像这里,感情要一点点推上去,才够动人。”

思绪回笼时,

林晚照正弹出最**的音符,

与顾清商的旋律完美融合。

她侧头看他,

他恰好也在看她,

眼底的温柔比聚光灯更亮。

原来那些关于爱情与旋律的讨论,

早已刻进了彼此的骨血里,

此刻借着琴键,

全部涌了出来。

一曲终了,

两人的指尖同时抬起,

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

林晚照望着顾清商,

忽然懂了。

他们的爱情或许没有杰克与露丝的轰轰烈烈,

却在六年的时光里,

用无数个这样的瞬间,

织成了属于自己的“永恒”。

台下的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经久不息,

不少人起身致意,

连Marry女士都频频点头,

眼中满是赞许。

李今纾再次走上台,

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感谢两位的精彩演绎,接下来,我们留出一点时间,有请顾清商先生和林晚照小姐分享一些演出心得,也欢迎现场的朋友提问。”

话音刚落,

前排就有个举着林晚照应援牌的女生怯生生地站了起来,

声音带着点激动:

“照照,我特别想问,你在这么多大咖面前演出,真的不紧张吗?如果不小心犯了错误,应该怎么克服呀?”

林晚照闻言,

温和地笑了笑,

接过李今纾递来的麦克风,

语气从容又真诚:

“其实我每次上台前都会紧张,这很正常。那些失误反而是我们独特经历的一部分。就像一件瓷器不小心摔出裂痕,修复的过程会让它变得和原来不一样,却可能因此有了更特别的纹路。”

她顿了顿,

目光扫过台下认真倾听的观众,

继续说道:

“这些修复不是为了隐藏裂痕,而是把它们变成作品的一部分,甚至让它更加完整、更有力量。音乐也是这样,少一点焦虑,少一点内耗,少一点担心,我们都是在一次次自我修复中慢慢成长的,没有人能做到100%的完美。”

“不管是唱歌、弹琴,还是生活里的其他事,道理都一样。”

林晚照的声音透过麦克风,

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犯错了就从中汲取教训,下次做得更好。很多人都害怕上台出错,怕丢脸、怕被嘲笑、怕被批评,我以前也一样。但后来发现,真的没关系,没有人从来不犯错,重要的是敢站在台上,敢继续弹下去。”

话音落下,

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比刚才更甚。

那个提问的女生红着眼眶坐下,

用力点了点头,

仿佛找到了答案。

顾清商侧头看向林晚照,

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他记得六年前,

她第一次上台前紧张到指尖发颤,

如今却能这样坦然地分享心得,

时光不仅让她的琴技更纯熟,

更让她的内心变得如此强大。

顾清商从她手里接过麦克风,

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外壳,

目光沉静地扫过台下。

他的声音比演奏时更低沉些,

带着一种历经沉淀后的笃定:

“其实我接触钢琴的时间不算长,高二才真正开始学,高三考上S市师范大学,算是误打误撞走进了这个世界。”

“艺考那段时间,听过太多声音了,”

他笑了笑,

语气里带了点释然,

“弹成这样还想考上?”

“我觉得你还不如我,再练两年吧”……

各种嘲讽的话,

当时听着确实刺耳。”

他顿了顿,

抬眼看向台下那些年轻的面孔,

眼神格外认真:

“但后来慢慢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做自己才最快乐。这行里,有人能靠一首曲子吃一辈子,有人天生就有过人的天赋,我们或许脚步慢了些,但心态得放平和。”

“你只需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你的音色还在调整,弹奏技巧还在打磨,但只要知道自己在进步,就足够了。”

顾清商的声音透过麦克风,

清晰而有力量,

“很多人只看结果,但对我们自己来说,过程里的每一点成长都藏不住。哪怕最后结果不如预期,只要把过程走扎实了,问心无愧,就没什么可遗憾的。”

台下静了几秒,

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不少学音乐的年轻人眼里闪着光,

像是被这席话戳中了心事。

林晚照侧头看他,

忽然想起他描述过高三那年,

他总在琴房练到深夜,

指尖磨出茧子也不肯停,

原来那些被质疑的日子,

他都悄悄消化成了如今的从容。

掌声稍歇,

一位举着录音笔的记者站起身,

笑着问道:

“顾清商先生,刚才听您和林小姐的演奏,默契得像是认识了半辈子。请问您二位是怎么认识的?方便和我们仔细分享一下吗?”

顾清商闻言,

侧头看了林晚照一眼,

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

对着麦克风说:

“这个事情啊,得从六年前说起。”

话音落下,

仿佛有无形的手拨动了时光的弦。

音乐厅的灯光渐渐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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