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辰端着病历板站在神经外科护士站前，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板子边缘。一周的临时调岗即将结束，她本以为会度日如年，没想到时间过得比预想中快得多。
"林护士，23床的术后观察记录好了吗？"李医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马上就好。"林星辰快速翻动纸张，熟练地填写各项指标。这一周里，她已经掌握了神经外科的工作节奏——快、准、静，与儿科的热闹氛围截然不同。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下午三点二十分。这个时间，秦远应该正在3号手术室进行一台脑膜瘤切除手术。想到那个冷峻的身影，林星辰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过去七天里，她领教了这位神经外科主任医师的严苛标准。从病历记录的格式到与患者沟通的措辞，秦远对每一个细节都有着近乎偏执的要求。最让林星辰难以接受的是，他对待患者时那种近乎冷漠的专业态度——精确诊断、完美手术，却吝啬给予哪怕一句多余的安慰。
"在儿科，我们相信笑容也是良药。"昨天查房时，她忍不住对秦远说道。
当时秦远正在检查一位老年患者的瞳孔反应，头也不抬地回答："在神经外科，精确才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
林星辰正想反驳，却看到那位老人虚弱地对她笑了笑："小姑娘，秦医生虽然话少，但他昨晚特意回来检查我的情况。我信他。"
这让她一时语塞。
"林护士？"李医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记录好了就放到秦医生办公室吧，他手术后要看的。"
林星辰点点头，整理好文件朝秦远的办公室走去。走廊上，她遇到了儿科的同事张敏。
"星辰！正好碰到你。"张敏拉住她，"王主任问你什么时候回儿科？大家都想你了。"
"明天就回去了。"林星辰笑了笑，"告诉王主任，我会准时去报到的。"
"听说你这周跟着'冰山'工作？"张敏压低声音，"没被冻伤吧？"
林星辰眼前闪过夕阳下秦远为小猫包扎的温柔侧脸："其实...他没那么可怕。只是工作方式不同。"
张敏惊讶地挑眉："哇，才一周就被同化了？"
"才不是！"林星辰轻推了她一下，"快去忙你的吧，我还要送资料。"
与张敏道别后，林星辰来到秦远办公室门前。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没有回应。推门进去，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整洁得近乎苛刻——书籍按高度排列，文具整齐地摆在桌角，连电脑线都被束线带规整地固定着。
"果然像他的人一样。"林星辰小声嘀咕，将病历放在桌面上指定的文件区域。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一阵风吹来，将桌面上几张纸吹落在地。林星辰弯腰去捡，不小心碰开了秦远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抽屉没有完全关闭，露出一角泛黄的相片。
她本不想窥探他人**，但照片上熟悉的场景让她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那是几个孩子围着一个少年的合影，背景是"慈心福利院"的招牌。林星辰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她长大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照片，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照片中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眼间已能看出秦远的影子，只是表情比现在柔和许多。他身边围着几个笑容灿烂的孩子，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特别眼熟...
"你在做什么？"
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星辰手一抖，照片飘落回抽屉。她迅速站直转身，看到秦远站在门口，手术帽还没摘，蓝色的手术衣上沾着些许血迹，眼神锐利如刀。
"对不起，秦医生。我来送23床的记录，风吹掉了纸张，然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秦远大步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关上抽屉："医院的规矩之一，不窥探他人**。"
"我不是故意的。"林星辰感到脸颊发烫，"只是...照片上的福利院，我小时候也在那里住过。"
秦远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资料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林星辰张了张嘴，想问关于照片的事，但秦远已经转身去洗手，明显是送客的姿态。她只好默默离开，心中满是疑问。
秦远怎么会和慈心福利院有关系？照片上那个小女孩是不是自己？如果是，为什么他不相认？无数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以至于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副院长刘明。
"小林！正好找你。"刘副院长叫住她，"下个月医院要举办慈善晚会，为贫困患者筹集医疗资金。考虑到你在儿科的人缘和活动能力，院里决定由你负责协调各科室的参与工作，特别是神经外科这边。"
林星辰一愣："神经外科？"
"没错。"刘副院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秦医生不太参与这类活动，但他作为科室骨干，这次必须出席。你想想办法。"
这简直是道难题。林星辰硬着头皮应下，心里盘算着如何说服那座"冰山"。
第二天，林星辰正式回到儿科工作。熟悉的孩子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去了哪里。八岁的白血病患儿小杰甚至抱着她的腿不放："星辰姐姐，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怎么会呢？"林星辰蹲下身抱住他，"我只是去别的科室学习，回来能更好地照顾你们啊。"
正当她被孩子们的热情包围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请问...这里是儿科病房吗？"
林星辰抬头，看到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妇站在门口，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女孩脸色苍白，右眼有些下垂，但看到满屋子的玩具和彩绘墙壁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是的，请进。"林星辰迎上去，"我是护士林星辰，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们找王主任。"女人声音颤抖，"我家小雨...县医院说她脑子里长东西了，让我们来仁和医院找专家..."
林星辰立刻明白了情况。她温柔地引导这家人到诊室，同时快速查看了转诊单——疑似脑干肿瘤，情况复杂。
王主任检查后神情凝重："需要尽快做进一步检查，如果是肿瘤，可能需要手术。"
"手术...要多少钱？"男人紧张地问。
王主任说了个数目，夫妇俩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女人捂住嘴，强忍泪水。
林星辰注意到小雨正盯着墙上孩子们画的星星图案，眼中充满渴望。她蹲到小女孩面前："喜欢星星吗？"
小雨点点头，小声说："我们村里能看到好多星星，但来城里后就看不到了。"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医院天台上的'星星'。"林星辰柔声说，"那里有望远镜，能看到土星环哦。"
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妈妈说我的病很难治..."
"我们医院有最好的医生。"林星辰握住她的小手，"特别是神经外科的秦医生，他可厉害了。"
半小时后，林星辰带着小雨的初步检查结果来到神经外科。她本想找值班医生，却被告知需要秦远亲自评估。无奈之下，她再次敲响了秦远办公室的门。
"进来。"
秦远正在电脑前查看影像资料，头也不抬："什么事？"
"秦医生，儿科转来一个小患者，初步诊断疑似脑干肿瘤。"林星辰将资料放在桌上，"王主任希望您能看看。"
秦远终于抬起头："儿科患者应该走正常转诊流程。"
"这孩子家庭很困难，父母是农村来的，几乎花光了积蓄..."林星辰犹豫了一下，"她叫小雨，才八岁，特别喜欢星星。"
秦远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秒："名字？"
"小雨，下雨的雨。"
秦远接过资料，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脑干胶质瘤？这个位置手术风险极高。"
"但如果不手术..."
"我知道后果。"秦远打断她，站起身，"带我去看看患者。"
林星辰惊讶于他的爽快，连忙引路。路上，她忍不住问："秦医生，您平时不是更倾向于让下级医生先接诊吗？"
秦远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来到儿科病房，小雨正坐在床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当秦远走近时，她明显瑟缩了一下——高大的白大褂医生对孩子们来说总是有些可怕。
出乎林星辰意料的是，秦远在病床前蹲下身，使自己与小雨平视："你好，小雨。我是秦医生。"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小雨怯生生地看着他："你就是星辰姐姐说的很厉害的医生吗？"
秦远瞥了林星辰一眼，后者假装研究手中的记录板。他转回小雨："我需要给你做个小检查，可以吗？"
检查过程中，秦远的手法异常轻柔，不时用简单的语言向小雨解释自己在做什么。当检查到瞳孔反应时，小雨突然说："医生的眼睛里有星星。"
秦远愣住了："什么？"
"你的眼睛，"小雨认真地说，"在灯光下像是有星星在闪。"
林星辰看到秦远的耳尖微微泛红。他轻咳一声，结束了检查。
与小雨父母交谈时，秦远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手术的风险和费用。当夫妇俩为医疗费发愁时，他说了一句让林星辰震惊的话："费用问题，医院有专项救助基金可以申请。我会处理。"
走出病房后，林星辰忍不住问："医院什么时候有这种专项基金了？"
秦远面无表情："刚设立的。"
"可是..."
"林护士，"秦远打断她，"慈善晚会的事，我同意了。现在请让我专心准备这个复杂病例。"
林星辰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慈善晚会的事？"
"医院没有秘密。"秦远说完，转身离去，留下林星辰站在原地，满脑子疑问。
那天晚上，林星辰加班整理小雨的病历资料。经过神经外科办公室时，她发现灯还亮着。透过半开的门缝，她看到秦远正在研究小雨的影像资料，桌上摊开着多本专业书籍和国外期刊。
她轻轻敲门："秦医生，还没走？"
秦远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这个病例很复杂。"
林星辰走进办公室，看到墙上挂着的影像片："手术风险很高？"
"脑干是生命中枢，稍有差池..."秦远没有说完，但林星辰明白他的意思。
"小雨说她看到了你眼睛里的星星。"林星辰轻声说，"她很特别，是不是？"
秦远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为什么选择当儿科护士？"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林星辰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在福利院时，有个大哥哥曾经保护过我。他告诉我，长大后要成为能帮助别人的人。"她直视秦远的眼睛，"而且孩子们很纯粹，你对他们好，他们就全心全意信任你。"
秦远的目光微微闪动，但很快恢复平静："情感会影响医疗判断。"
"但也能给予患者力量。"林星辰反驳，"就像你对小雨的态度，和平时完全不同。为什么？"
秦远关上电脑："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林星辰知道这是谈话结束的信号。她转身离开，在门口又停下："秦医生，关于那张照片..."
"晚安，林护士。"秦远的声音不容置疑。
走出医院大门，夜风拂过林星辰发烫的脸颊。她抬头看向星空，思绪飘回多年前的福利院夜晚。那个总是保护她的大哥哥，会指着星星告诉她它们的名字。他叫什么来着？小远...还是小严？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秦远...小远？不可能这么巧吧？
林星辰决定明天一早就去福利院查证。如果秦远真的是当年那个大哥哥，为什么现在对她如此冷漠？更重要的是，他和小雨之间，又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带着满腹疑问，她踏上了回家的路，浑然不觉医院某扇窗户后，有人正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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