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林星辰站在神经外科会议室门口，手指不自觉地绞着白大褂边缘。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里面已经坐满了医生，秦远正站在投影前分析小雨的脑部CT影像。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
"站在门口是打算用心灵感应参加会议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林星辰一颤。她转身看到神经外科的陈主任正挑眉看着她。
"对不起，陈主任！我正要进去。"她慌忙推开门，所有目光立刻集中过来。秦远的讲解停顿了一秒，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又回到影像上。
"肿瘤位于脑干背侧，紧贴第四脑室底部。"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病理判断为低级别胶质瘤，但位置极为敏感。"
林星辰轻手轻脚地溜到角落的空位坐下。作为负责小雨的护士，她被特邀参加这次术前讨论。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几位资深医师眉头紧锁，不时摇头。
"这个位置手术，稍有不慎就会损伤呼吸心跳中枢。"李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风险太高了。"
"但如果不手术，肿瘤继续生长会导致进行性颅神经麻痹，最终..."秦远没有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那未竟之言意味着什么。
陈主任叹了口气："秦医生，你有多少把握？"
"七成。"秦远的回答引起一阵低声议论。在神经外科领域，这已经算很高的成功率，但对于一个八岁孩子的生命而言，三成的失败率依然令人心惊。
林星辰盯着投影上那片阴影，小雨天真烂漫的笑脸浮现在眼前。她突然举起手，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响亮："我能说几句吗？"
会议室瞬间安静。秦远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视她，让她喉咙发紧。
陈主任点头："林护士，请讲。"
"我在儿科工作五年，参与过二十七例儿童重大手术的护理。"林星辰站起身，声音逐渐稳定，"儿童患者的心理状态对手术效果和术后恢复有显著影响。我建议为小雨制定专门的心理干预方案。"
一位年长的医生嗤笑一声："心理干预对脑干手术能有什么帮助？"
"压力会导致术后恢复期延长30%以上。"秦远突然开口，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特别是儿童患者。"他转向林星辰，目光中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你有什么具体建议？"
林星辰没想到秦远会支持她，连忙翻开准备好的资料："我设计了一个'星星计划'。首先，术前用儿童能理解的方式解释手术过程；其次，允许她携带一个幸运物进手术室；最后，术后设立'勇敢勋章'奖励机制。"
她展示了几张彩色的示意图，将复杂的医疗过程比喻为"太空探险"，把肿瘤称为"坏星星"，手术则是"宇航员医生去摘掉坏星星"。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林星辰的心跳如擂鼓。也许这些在严肃的神经外科医生眼里太过儿戏？
"有意思。"陈主任率先打破沉默，"秦医生，你认为呢？"
秦远走近林星辰的示意图，仔细查看。他靠得那么近，林星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气息混合着一丝冷冽的木质香。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资料边缘。
"可以试行。"秦远最终说道，声音依然平静但语气比平时温和，"但幸运物必须经过严格消毒，且不能干扰手术设备。"
林星辰眼睛一亮："我已经准备好了方案！小雨最喜欢星星，我打算给她一个特制的星空投影灯，术前放在病房里安抚情绪，手术时转为音频模式播放她喜欢的音乐。"
"音乐的选择需要经过神经科学论证。"秦远补充道，"特定频率的声波可能影响脑电活动。"
"我已经咨询了音乐治疗师，这是备选曲目。"林星辰迅速递上另一份文件，显然做足了准备。
秦远接过文件，两人的指尖在纸页边缘短暂相触。他迅速收回手，但林星辰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
会议结束后，治疗方案获得通过。秦远将主刀，林星辰负责术前心理干预和术后特殊护理。走出会议室时，秦远叫住了她。
"林护士。"
林星辰转身，看到秦远站在走廊的灯光下，轮廓分明如雕塑："秦医生？"
"你的方案...很周到。"他说这句话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手中的病历夹，"明天上午十点，我们一起向小雨解释手术。"
这是秦远第一次肯定她的工作。林星辰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谢谢，我会准备好的。"
秦远点点头，转身离去，白大褂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第二天，林星辰提前半小时来到小雨的病房。小女孩正坐在床上折纸星星，看到林星辰进来，立刻露出笑容："星辰姐姐！你看，我折了好多星星！"
"真漂亮！"林星辰拿起一颗金色的纸星星，"你知道吗，今天有个特别的任务要交给你。"
小雨好奇地睁大眼睛："什么任务？"
"当一名勇敢的小宇航员。"林星辰神秘地笑着，拿出准备好的绘本，"秦医生会当你的飞船船长，带你去打败一颗坏星星。"
她用简单的语言和生动的图画向小雨解释手术的必要性和过程。当说到"坏星星"会影响她看真正的星星时，小雨认真地点点头："那一定要把它赶走！"
秦远准时在十点到达。他今天没穿白大褂，而是一件浅蓝色衬衫，看起来没那么严肃了。看到林星辰准备的绘本，他挑了挑眉，但什么也没说。
"秦医生！"小雨兴奋地喊道，"星辰姐姐说你是飞船船长！"
秦远愣了一下，随即在林星辰鼓励的眼神中走到病床前："是的。我们需要你的配合，才能完成这次太空任务。"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宇航员徽章模型："这是给你的。真正的小宇航员徽章会在任务成功后颁发。"
小雨惊喜地接过徽章，爱不释手。林星辰惊讶地看着秦远——他居然准备了道具？这与她印象中那个冷漠的神经外科医生判若两人。
解释完手术流程后，秦远检查了小雨的各项指标。当他的手指轻轻拨开小雨的眼皮检查瞳孔时，小女孩突然说："秦医生，你的手好暖和。"
秦远的手顿了一下："是吗？"
"嗯！"小雨认真点头，"我以为会像冰块一样冷呢，因为你都不怎么笑。星辰姐姐的手也暖和，但她总是笑，像太阳一样。"
林星辰忍不住笑出声："所以小雨觉得秦医生像什么？"
"冰块！"小雨不假思索地回答，"冰块医生和太阳护士！"
秦远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林星辰差点以为他要笑了。但他只是平静地收起检查工具："手术定在后天上午八点。今晚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林星辰忍不住调侃："冰块医生，这个称呼很适合你。"
秦远瞥了她一眼："太阳护士，你的工作做得不错。"
这是秦远第一次用近乎玩笑的语气和她说话。林星辰呆在原地，看着秦远离去的背影，心跳莫名加速。
手术前一晚，林星辰加班到很晚，确保所有准备工作万无一失。经过医生办公室时，她发现灯还亮着。推门一看，秦远正伏案研究手术方案，桌上散落着各种参考资料和笔记。
"秦医生，还没休息？"她轻声问。
秦远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再检查一遍方案。"
林星辰走近，看到桌上摊开的是小雨最新的脑部影像和一台3D打印的脑干模型。模型上用不同颜色标记了肿瘤和周围神经的位置。
"你做了3D模型？"她惊讶地问。
"为了更直观地规划手术路径。"秦远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已经工作了很长时间。
林星辰注意到他手边放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和半个 untouched 的三明治。她突然意识到，秦远对这次手术的重视远超她的想象。
"你...很担心明天的手术？"她小心翼翼地问。
秦远沉默片刻，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脑干手术本就风险极高，何况患者是个孩子。"他的目光落在小雨的病历照片上，"她还那么小。"
这一刻，林星辰看到了秦远冷静外表下的另一面——不是那个精准如机器人的外科医生，而是一个会对患者生命感到沉重责任的普通人。灯光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异常疲惫。
"你的技术是全院最好的。"林星辰真诚地说，"而且小雨很坚强，她相信你。"
秦远抬眼看向她，目光深邃："信任是种奢侈品，林护士。一旦手术失败..."
"但如果不尝试，她连机会都没有。"林星辰轻声说，"就像你说的，七成把握已经很高了。"
秦远静静地看着她，突然问道："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病例？"
林星辰思考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小雨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在福利院时，我也曾经是个需要帮助的小女孩。"她直视秦远的眼睛，"那时候，有人给了我希望。现在我想把这份希望传递给小雨。"
秦远的眼神变得复杂，他重新戴上眼镜，遮住了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去休息吧，明天是场硬仗。"
林星辰点点头，转身离开。在关门的一瞬间，她似乎听到秦远极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但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手术当天，气氛紧张而有序。林星辰提前一小时到达，发现秦远已经在洗手消毒了。
"睡得好吗？"她试着缓解紧张气氛。
秦远摇头："不需要太多睡眠。"但林星辰注意到他眼睛下方的淡青色。
小雨被推进准备室时，手里紧紧攥着秦远给她的宇航员徽章和林星辰准备的"幸运星星"——一个经过严格消毒的小小星空投影球。
"害怕吗？"林星辰轻声问。
小雨点点头，又摇摇头："有冰块医生和太阳护士在，我不怕。"
秦远走过来，罕见地蹲下身与小患者平视："记住，这是一场探险。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
手术室的灯光将秦远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当他戴上手术帽和口罩，只露出那双专注的眼睛时，林星辰突然觉得，他确实像一位即将踏上未知征程的船长。
手术持续了七个小时。林星辰虽然不是手术团队成员，但被允许在观察室观看。透过玻璃，她看到秦远的手稳如磐石，在显微镜下精准地操作着器械。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始终专注如初。
当最后一处肿瘤组织被成功切除，手术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秦远这才稍稍放松紧绷的肩膀，向观察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林星辰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但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术后，小雨被送入ICU观察。秦远亲自向焦急等待的父母解释手术结果："肿瘤完全切除，没有损伤重要神经结构。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但还需要48小时关键观察期。"
小雨的父亲，一个朴实的农村汉子，突然跪了下来："谢谢您，秦医生！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秦远连忙扶起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这是我的工作。"
林星辰站在不远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她见过秦远无数次冷静精准地完成手术，但今天，她看到了他作为医者最完整的一面——术前担忧，术中专注，术后谦逊。
两天后，小雨顺利度过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当她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打败坏星星了吗？"
林星辰红着眼眶点头："当然！你是最棒的小宇航员。"
秦远来查房时，小雨兴奋地向他展示自己折的新星星："冰块医生，我以后也要当医生，像你一样厉害！"
"叫我秦医生。"秦远无奈地纠正，但语气已经比从前柔和太多。
他检查了小雨的伤口和各项指标，满意地点头："恢复得很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承诺过的真正宇航员徽章。"
小雨欢呼着接过徽章，非要秦远帮她别在病号服上。林星辰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某个角落悄然融化。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远和林星辰形成了一种默契的工作模式。秦远负责医疗决策，林星辰则让枯燥的治疗过程变得生动有趣。他们一个冷静理性，一个温暖感性，却意外地配合无间。
"冰块医生和太阳护士"成了小雨口中的专属称呼，甚至传遍了整个儿科。护士们开始打趣林星辰："听说你和秦医生组成了'冰火组合'？"
林星辰总是红着脸否认，但心里却忍不住回味与秦远共同照顾小雨的那些时刻——当他专注查看监测数据时微蹙的眉头，当他罕见地夸奖她护理工作到位的简短话语，甚至当他固执地坚持某项医嘱时不容置疑的语气。
一天傍晚，林星辰下班路过医院小花园，看到秦远坐在长椅上，身边是已经能短暂下床活动的小雨。小女孩正指着天空兴奋地说着什么，而秦远——令林星辰震惊的是——居然在微笑。不是礼貌性的嘴角牵动，而是一个真正的、温暖的微笑，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林星辰没有打扰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那个在福利院保护她的大哥哥，也曾这样对她笑过吗？秦远真的就是他吗？如果是，为什么他不愿相认？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但比起答案，此刻她更珍视的是眼前这幅画面——冰冷的"冰块医生"被一个小女孩的纯真所融化，而她自己心中，也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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