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会筹备进入最后冲刺阶段，林星辰已经连续三天加班到深夜。医院行政楼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只有她所在的小会议室还亮着刺眼的白光。桌上摊满了流程表、座位图和赞助商名单，电脑屏幕上是修改到第七版的节目单。
林星辰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了眼时间——23:47。她伸了个懒腰，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窗外，仁和医院的夜景灯光温柔地勾勒出主楼的轮廓，夜空中的星星被城市灯火衬得黯淡无光。
"还在加班？"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吓得林星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转头看去，秦远倚在门框上，白大褂已经脱下，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的一小片肌肤。他手里拿着一个纸杯，热气袅袅上升。
"秦医生？"林星辰的声音因为惊讶而略微拔高，"你怎么在这里？"
"手术记录没写完。"秦远走进来，将纸杯放在她面前，"咖啡。提神。"
林星辰低头看着那杯咖啡，黑得纯粹，没有加任何奶或糖，却意外地飘着一缕肉桂的香气。她小心地捧起来抿了一口，温度刚好，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
"谢谢。"她抬头微笑，"不过我记得你说过，'咖啡因会影响护士的判断力'？"
秦远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偶尔例外。"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满桌的文件，"进展如何？"
"基本完成了，只是..."林星辰苦恼地戳了戳电脑屏幕，"刘副院长坚持要增加一个企业家发言环节，但流程已经排得很满了。"
秦远皱眉："王振海？"
"你怎么知道？"林星辰惊讶地睁大眼睛。
"猜的。"秦远轻哼一声，"他最近频繁出现在医院，不是单纯为了调养。"
林星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秦医生，关于晚会...你真的不考虑参加吗？哪怕只是露个面？"她鼓起勇气补充道，"小雨也会来，她很想见你。"
秦远沉默地注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琥珀色的质感。林星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
"我会考虑。"最终他说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但不是因为刘副院长或者王振海。"
那是因为什么？林星辰差点脱口而出，但理智让她咽下了这个问题。她低头假装整理文件，掩饰突然加速的心跳。
"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秦远突然问。
"打车吧，这个点公交已经停了。"林星辰看了看手机上的打车软件，等待接单的司机还有十几位。
秦远站起身："我送你。"
"啊？不用了，太麻烦你..."
"顺路。"秦远已经拿起外套，语气不容拒绝，"收拾东西，停车场等你。"
十分钟后，林星辰坐在秦远的黑色沃尔沃副驾驶上，车内弥漫着一种清冽的松木香，和他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融入夜晚的车流。街灯的光晕透过车窗，在秦远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地址？"秦远问。
林星辰报出了自己公寓的位置，然后有些惊讶："真的顺路吗？"
"嗯。"秦远的回答简短到可疑。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林星辰偷偷用余光打量秦远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线条坚毅的下颌，还有那双总是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睛。她想起那方绣着星月标记的手帕，想起他在VIP病房里不容置疑的维护，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为什么选择儿科？"秦远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星辰愣了一下："上次在楼梯间，你不是问过吗？"
"上次你说是为了帮助别人。"秦远的目光依然盯着前方的道路，"但医院每个科室都在帮助人。为什么是孩子？"
林星辰思考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孩子们比成人更纯粹吧。他们不会因为你的头衔或资历而信任你，但一旦感受到真心，就会毫无保留地回报以全部的信任和依赖。"她望向窗外飞逝的灯光，"而且，孩子的康复能力常常超乎想象。看到他们从病痛中挣脱，重新绽放笑容的样子...那种成就感无可替代。"
秦远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你呢？"林星辰转向他，"为什么是神经外科？"
这次沉默持续得更久，就在林星辰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秦远开口了："大脑是人类最后的未知领域。每一台手术都是在探索边界。"他顿了顿，"而且，神经系统疾病往往最残酷——它剥夺人的认知、记忆、情感，甚至自我。如果能从这种剥夺中抢回哪怕一点...都值得。"
林星辰惊讶地看着他。这是秦远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如此专业以外的思考，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我以为你会说'因为挑战性高'或者'精确度要求严格'之类的。"她忍不住说。
秦远瞥了她一眼："那是原因，不是理由。"
"有什么区别吗？"
"原因告诉你'为什么能'，理由告诉你'为什么做'。"秦远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技术可以解决疾病，但只有理解才能治愈病人。"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林星辰。她从未想过，那个被称作"冰山医生"的秦远，竟然对医疗有着如此深刻的哲学思考。
"这...这简直是我听过对医者仁心最好的诠释。"她由衷地说，"你应该在医学院开讲座。"
秦远嘴角微微上扬："不必。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但这样的理念，如果能让更多医生理解..."
"理念不需要宣讲，需要践行。"秦远打断她，"就像你对待小雨的方式。"
林星辰心头一暖。这是秦远第二次肯定她的工作方式，而且比上次更加明确。她突然意识到，在这辆行驶于夜色中的汽车里，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超越日常工作的理解。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秦远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慈善晚会，我会去。"
林星辰屏住呼吸。街灯的光映在他眼中，像是星子落入深潭，泛起细碎的金芒。
"因为小雨？"她轻声问。
秦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回前方："不全是。"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林星辰的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车厢都能听见。她低头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却注意到车门储物格里露出一个信封的一角，上面印着"慈心福利院"的字样。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福利院？秦远和福利院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那方手帕上的星月标记，还有那张照片...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但直觉告诉她现在不是询问的时机。
车子在她公寓楼下停稳。秦远绕到副驾驶为她开门，这个绅士举动再次让林星辰感到意外。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站在路灯下，抬头看他，"还有咖啡。"
秦远点点头："早点休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太勉强自己。"
这句简单的关心让林星辰心头泛起一阵暖意。她目送秦远的车驶离，直到尾灯消失在街角，才转身上楼。
那一晚，她梦见自己回到了福利院的后院，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指着星空，告诉她每颗星星的名字。醒来时，枕边还留着梦中那种安心感，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慈善晚会当天，仁和医院的大礼堂被装饰得光彩夺目。林星辰作为协调人，忙得脚不沾地。她穿着一条简约的藏蓝色连衣裙，发髻因为频繁的奔波已经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边。
"星辰！"护士长张姐急匆匆地跑来，"王总那边要求换座位，说不愿意坐在靠后的位置！"
林星辰叹了口气："我去处理。"
"还有，小雨和她的父母已经到了，在休息室等你。"
"好的，我马上去。"林星辰快速调整了座位表，把王振海安排到了第三排——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前两排是留给医院领导和重要赞助商的。
休息室里，小雨一看到她就兴奋地跳起来："星辰姐姐！我今天可以不用轮椅了！"小女孩穿着一条粉色的公主裙，头上戴着一个小小的水晶发卡，气色比住院时好了许多。
"真漂亮！"林星辰蹲下身拥抱她，"你的冰块医生也会来哦。"
"真的吗？"小雨眼睛一亮，"我还以为他又要做手术不来呢！"
"他答应过的。"林星辰柔声说，心里却有些忐忑。秦远确实说过会来，但以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临时变卦也不是没可能。
晚会即将开始，礼堂渐渐坐满。林星辰站在入口处核对嘉宾名单，心跳随着时间推移而加速。秦远还没有出现。
"别看了，他不会来的。"刘副院长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秦医生从不参加这种'无聊的社交活动'，不是吗？"
林星辰勉强微笑："秦医生确实很少参加，但他答应过今晚会来。"
"哦？"刘副院长挑眉，"看来'太阳护士'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啊。"
林星辰正想回应，礼堂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主持人宣布晚会正式开始。她只好咽下反驳，匆忙去安排第一个节目。
晚会进行到三分之一时，林星辰正在后台协调下一个环节，突然听到一阵骚动。她探头望去，礼堂入口处，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悄然入场——秦远。他穿着一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衬衫是极浅的蓝色，领带则是低调的银灰色，整个人如同从黑白电影中走出的绅士，与平日白大褂下的冷峻形象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没有走向前排预留的座位，而是选择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但即便如此，他的出现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林星辰看到好几个护士和女医生频频回头，窃窃私语。
"看来我低估了你的影响力。"刘副院长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身边，语气微妙，"秦医生居然真的来了。"
林星辰没有回应，但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她迅速调整了接下来的流程，确保小雨的表演能在秦远在场时进行。
晚会进行到中场，小雨在父母的陪伴下走上舞台。小女孩因为手术剃掉的头发还没完全长出来，戴着一顶可爱的针织帽，但她的笑容比任何装饰都更加耀眼。
"大家好，我是小雨。"她的声音清脆如铃，"我要唱一首歌，送给治好我的'冰块医生'和一直陪着我的'太阳护士'。"
音乐响起，是《小星星》的改编版。小雨用稚嫩但准确的嗓音唱着关于勇气和感恩的歌词，全场安静下来。林星辰站在舞台侧面，看到秦远坐直了身体，目光专注地落在小女孩身上，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柔软。
表演结束，掌声雷动。小雨鞠躬后突然指向观众席："冰块医生，你能上来吗？"
全场一片善意的笑声和鼓励的掌声。林星辰屏住呼吸，看着秦远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缓步走上舞台。他蹲下身与小雨平视，接过小女孩递来的话筒。
"谢谢小雨的表演，很动人。"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礼堂，比平时多了一丝温度，"但治好你的不是我一个人，是整个医疗团队，特别是..."他的目光扫过舞台侧面，与林星辰的视线短暂相接，"你的'太阳护士'。"
礼堂里响起一阵"哇"的惊叹和掌声。林星辰感到脸颊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检查流程表。
晚会接近尾声时，林星辰被刘副院长叫去处理一个突发状况——王振海坚持要在原定流程外增加发言，展示他们公司对医院的新赞助。
"这不合流程..."林星辰为难地说。
"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刘副院长不耐烦地挥手，"王总是重要赞助商，不能得罪。"
林星辰只好硬着头皮去协调。当她正在后台与主持人沟通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按原计划进行。"
她转身，秦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
"可是王总他..."
"赞助协议已经签了，他不会因为少一次发言就撤资。"秦远的声音冷静而笃定，"按你精心安排的流程来。这才是对所有人负责的做法。"
他的眼神中有种坚定的力量，让林星辰突然有了底气。她点点头，对主持人说："按原计划，请介绍下一个节目。"
主持人会意地走上台。王振海在台下脸色阴沉，但碍于场合没有发作。刘副院长看了秦远一眼，眼神复杂地离开了后台。
"谢谢你。"林星辰小声对秦远说。
他只是轻轻点头，然后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她："给福利院的。"
林星辰惊讶地接过，信封没有封口，里面是一张数额不小的支票，收款人赫然是"慈心福利院"，署名却是空白。
"这...你一直有资助福利院？"她抬头看他，心跳如鼓。
秦远没有直接回答："听说你在那里长大。"
"是的，但..."林星辰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慈心福利院？我从未告诉过你具体名字。"
秦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恢复如常："医院档案。"他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会很成功。"
不等林星辰追问，他已经转身离去，修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侧门处。林星辰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个信封，脑海中闪过无数疑问和可能。医院档案？她可不记得员工档案里需要填写具体在哪家福利院长大。
晚会结束后，林星辰留下来协助清理场地。当她整理嘉宾登记表时，财务处的小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星辰，你知道吗？我刚才核对捐款记录，发现一个惊人的事情！"
"什么？"林星辰心不在焉地问，还在想着秦远那个可疑的解释。
"咱们医院那个匿名'神秘捐助人'，每月定期为贫困患者提供医疗费的，居然是秦医生！"小李压低声音，"我无意中看到了转账记录，签名是他的英文名！整整三年，从未间断！"
林星辰手中的登记表滑落在地。匿名捐助？三年？那个对所有人都冷若冰霜的秦远？
"你...确定吗？"
"千真万确！"小李点头，"不过你可别告诉别人啊，我是因为财务对接才知道的，按理说应该保密的。"
林星辰机械地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秦远在手术前夜反复检查方案的样子，在楼梯间递给她手帕的样子，在小雨面前展露微笑的样子...还有那句"理念不需要宣讲，需要践行"。
也许，她一直以来的认知都是错的。也许，那座冰山之下，藏着的不是更多的冰，而是...她甚至不敢继续想下去的心跳加速的可能。
收拾完会场，夜已深沉。林星辰走出医院大门，发现天空飘起了细雨。她正准备撑开伞，一辆熟悉的黑色沃尔沃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秦远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上车。"他说，语气不容拒绝，"下雨了。"
林星辰没有犹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温暖干燥，放着极轻的古典乐。秦远侧脸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深邃，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怎么还在医院？"她轻声问。
"病历没写完。"秦远回答，语气平静得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林星辰没有拆穿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她只是靠在座椅上，感受着车内令人安心的氛围，和身边这个复杂矛盾又令人着迷的男人带来的、越来越难以忽视的心动。
雨滴敲打在车窗上，像无数细小的星星坠落。而在这片私密的星空下，两颗心正以各自的频率，却向着同一个方向，悄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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