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公路成了我新的避难所,或者说,新的刑场。
那辆黑色的重型机车取代了豪华轿车,成了我最常使用的交通工具。Anna和司机从一开始的惊恐万状、苦苦劝阻,到后来的沉默接受,只是每次我出门前,Anna的眼神里都会添上更深重的忧虑。
我技术依旧生涩,甚至称得上糟糕。过弯时总带着僵硬的惊险,刹车时机把握得并不精准,有几次甚至差点冲出路基。膝盖和手肘上的擦伤好了又添新的,青紫的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但我不管。
我只是需要那风。
需要那能将一切思绪、一切情绪、一切无望的思念都强行撕碎、吹散的、暴烈的风。
我越骑越快,越来越频繁地游走在失控的边缘。身体的恐惧被放大到极致,反而成为一种奇特的麻醉,短暂地压过心底那片永恒的、冰冷的空洞。
有时,我会把车骑到逐辰科技楼下那条街的对面。
不进去,不停留。
只是熄了火,跨坐在车上,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看着那些年轻的身影抱着笔记本匆匆进出,看着会议室里通宵达旦的灯光。
沈哲做得不错。财报很漂亮,团队士气高昂,新项目推进顺利。他甚至提出了一些颇具前瞻性的改革,是我和丫头都未曾想过的方向。
逐辰真的不再需要我了。
它有了新的生命,正在挣脱过去的影子,茁壮成长。
这本该是值得欣慰的事。
可当我看着那一切,胃里却像灌满了铅块,沉甸甸地往下坠。一种巨大的、被抛下的孤寂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淹没胸口。
我守护的东西,正在不可避免地、一点点地离我远去。
连同她最后存在的证明,也在被时间和新陈代谢悄然覆盖、遗忘。
拧动油门,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我猛地调转车头,再次冲向上山的公路。这一次,速度更快,风声更厉,几乎要将头盔都掀飞。
在一个近乎盲目的急弯处,对面突然驶出一辆速度同样不慢的货车!
刺眼的远光灯像一把利剑,瞬间刺穿我的视线!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我猛地捏死刹车,同时拼命将车把向右打死!
轮胎在粗糙的路面上发出绝望的尖叫!车身瞬间失去平衡,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向地面砸去!
巨大的撞击力!天旋地转!
世界变成一片混乱的轰鸣和摩擦声。身体被沉重的机车拖拽着、翻滚着,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每一次碰撞都带来骨头欲裂的剧痛。
最后,一切戛然而止。
我躺在路边,头盔面罩碎裂了一半,露出的一只眼睛能看到模糊的、旋转的星空。另一只眼睛被温热的液体糊住,大概是血。
身体像散了架,每一处都在尖叫着抗议。尝试动一下手指,钻心的疼从手臂传来,可能是骨折了。
引擎盖冒着白烟的机车横在不远处,前轮还在可笑地空转着。
远处传来货车司机惊恐的叫喊和跑来的脚步声。
但我好像都听不到了。
一种奇异的平静,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缓缓笼罩下来。
要死了吗?
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甚至有一丝……解脱。
我努力偏过头,透过那半碎裂的面罩,看向山脚下那片璀璨的、属于城市的星河。
逐辰……就在那片光海里吧。
对不起啊,丫头……
最后还是……没能学会……
像你那样……好好地……驾驭它……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星光渐渐黯淡,汇成一片虚无的黑。
黑暗彻底吞噬过来之前。
我仿佛又感受到了那阵风。
不再是盘山公路上暴烈的、企图撕碎一切的风。
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她骑着那辆破旧的机车,载着我穿过夏夜的城市,那时拂过耳畔的、温柔而自由的风。
还有她带着笑意的、被风吹散的声音:
“姐姐——抱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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