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雨阿姨年轻时的慢性病再次发作,在暑假的时候住了院,几周后逝世了。苏遇和苏常料理完后事,也各自去工作和上学。
苏常告诉过我,这个病是在她小时候,苏徐——也就是苏常的父亲打骂造成的,这也是两人离婚的其中一个原因。阿姨时不时就会四肢动弹不得、头晕眼花,身体压力在逐年增加。死亡对她会是一种解脱吗?我不知道。
我的大学在南市,和小付同校。大概是高考发挥失误了吧,否则他也许会去枫州。苏常留在了新北本地,高二回来之后的状态始终没能比得上出事之前。虽然是异地,但也好在两座城市都在省内,想要见面还是挺方便的。为了毕业后早些找到工作独立养活自己、报答小姑,我想在大学里努力一些。但如此一来,我也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和苏常见面了,我只能答应她在不忙的周末常去找她。
苏常告诉我,她的舍友名字叫安乐,南市富商的孩子。据她所说,安乐是一个打扮和生活都很精致、性格很随和的人。第一天到宿舍,安乐送给苏常一串手链,她说是给新舍友的见面礼。
开学的第一个月中旬,我正在准备学生会竞选的稿子,接到了苏常的电话。
“祝晏,月末有空吗?”
我看了看日历,月末之后就是国庆节,回答道:“有,小长假,要我回来吗?”
“陪我去车站附近的商场挑礼物吧,送给安乐的。”
“好。”
到了月末,我回到新北,下车后在约好的地方和苏常汇合,在商场里的精品店逛着。她给我展示了安乐做的手链,满眼都是欣赏。
“我打算也送她一串手链,虽然肯定找不到同款,但至少相近一些。”
“你怎么不自己做?”我笑着,但还是帮她对比款式。
“我想不起来怎么做了,想了头疼。”
……
想不起来?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苏常举起一款色调差不多的手链。
“嗯,不错。”
“那就这个吧!陪我去结账!”她拉上我的手,我心不在焉地跟上。
回去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个女生。她坐在马路边,把头埋在臂弯里,身体一抽一抽的。苏常一开始没认出来这个人是谁,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直到走近,听到了呜呜的哭泣声,她才停留了,认出来这身衣服是安乐今早出门穿的,而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安乐,怎么了?”苏常蹲下来,安乐抬起头。
“常常……你怎么在这里?”安乐擦擦眼泪,站起身,带上眼镜。裙子上有一点脏污的痕迹。
苏常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安乐穿上,说:“如果你愿意说,就告诉我;不愿意说,我们就慢慢走回去。”
说着,安乐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又摘下了眼镜,用袖口擦着眼睛。
“我被……被骗了。我的发小……昨天给我打电话,她说……家里人生了很严重的病,急需用钱,找我借了三十万。我……我没想那么多,她是我发小啊,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我真的……没想到她会骗我什么。”
苏常只是边走着,边抚摸着她的背。
“我当时只想着,这……是救命的钱,可我手上没有那么多的钱。我告诉我爸,我发小需要家里人生病了,需要三十万。我爸他也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很好,所以给我打了钱。我拿到之后直接给她了。
“可我再问她叔叔阿姨的情况的时候,她却把我拉黑了。后来我问我们的共友,才知道她借了高利贷,找我借钱是为了还债,根本没有钱还给我了。
“今天……我去找她,我想跟她好好谈谈。我找了一家、咖啡店,我们面对面坐着。我想让她走出来,不要陷入在这里面。但她却突然暴怒,把咖啡泼到我身上。她、她说我从小就含着金汤匙长大,根本不懂她的生活有多难;她说我的开朗都是装的;她说……”
“不说了。”
苏常听到这,坚定地看向她。
“我帮你报警,你准备证据。”
“我帮你把钱要回来。”
安乐扑在苏常的怀里,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有我在,你不要担心。”
这个时候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走在另一旁扶着安乐。一瞬间,苏常转过头和我对上眼神,她示意我拿出那串手链。她接过,递给安乐。
“这是什么呀。”安乐破涕为笑。
“回你的见面礼。”苏常也笑了。“本来也想做一条给你,但我现在不会做了。”
……
为什么。
“很好看,我很喜欢。”她拆开包装,戴到右手上。“跟我送你的颜色很搭诶。”
“嗯。”
小时候,我只觉得苏常看什么都很平淡,所以她不在意和班上其他人的关系、不在意流言。她对所有人的看法都是及其客观的,她明白自己需要、想要什么。但上高中之后,大概是身边的大家足够优秀,她能说得上话的人渐渐多起来,只是很少是她主动。
安乐,第一个她主动去想成为朋友的人吧。这样也挺好,苏常的笑容比从前不知多了多少,我真心地为她开心。
假期的几天里,我借住在苏常家的客房。她不太喜欢出门,假期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家里。在新北逗留了三四天,我就要回学校准备课业了。
回校的那天早上,买票的时候,小付给我发了条信息:“我今天找我的老师问了问苏常的事。”
他现在学医,比我更加拼命些,国庆期间也跟着老师在课题研究里打下手。事情过去一年多了,我没想到他还会把苏常的事请放在心上。当时医生给出的诊断也是可能会有后遗症,所以不记得这些事,是因为后遗症吗?
他能发消息过来,大概有空。
“能电话聊吗?”我打字回复。
这条消息发出后下一秒,小付的语音通话打了过来。
“苏常没在你旁边吧?”
“没,你说吧。”
“我老师说,出现后遗症的可能性很大,甚至有可能会发生病变,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
“病变会怎么样?”
“……”小付沉默了,显然不是好事。“几个月内就有可能死亡。”
……
唉。
我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小付没再听到我的回话,就不停地安慰我。比如“苏常不会是最坏的情况”、“要乐观”、“事情没那么糟糕”之类。我也希望如此,希望健忘只是健忘,而不是别的什么。
我把顾虑藏在心里,没告诉苏常。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健忘有可能是那个时候的后遗症,会更后悔是我先知道这件事。她不希望我愧疚,也不希望知道这件事的任何人担心。或许她也会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但她也会把这件事藏住。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挂了电话,我走出房间,看到了在客厅沙发上躺着的苏常。她在看书,我似乎不经常看见她看书,不过她大概会喜欢悬疑的那种。虽然费脑,但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想到之前的伏笔,接着大吃一惊。苏常喜欢这样的感觉,希望她还记得前面的伏笔。
我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苏常,我下午得走了。”
“昂,好。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你在家看书吧。”
“啊,啊……好吧。”
吃过午饭后,我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只是心里隐隐的不安感蔓延开来,所以临走前,我抱了抱苏常。我大概真的太害怕任何变数了。
回到南市,是小付来接的我。我们的宿舍离得不远,这段时间也经常约着一起吃饭。当时录取情况出来之后,他主动告诉我自己去了安南大学的临床医学。我很高兴地回复自己在安南大学的数学系,问他为什么想学医。
“如果有些悲剧能用医学拯救就好了。”他这么回复道。
也有些悲剧是医学拯救不了的。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我好奇“悲剧”在他心里的含义和指代,但始终不是我应该过问的。
之后,即使学校和兼职的事情忙碌,但我会集中在一起完成这些事,空出周末的一些时间回新北找苏常。有时回到家,正好碰到安乐在家里陪她看电视,我就和她打个招呼。我和安乐不熟悉,就像苏常和小付也不熟稔。
大一放寒假回到新北市后,我还是住在小姑姑的家里,偶尔在苏常家里吃饭。安乐似乎是家里人安排了一套房子在新北,寒假也没回家,应该是打算年前回去。
这天,我中午买了些菜到苏常家吃饭,安乐在沙发上和苏常一起吃芝士千层蛋糕。我和苏常商量我做饭后进到厨房,安乐却也走了进来。她主动要给我打下手,不一会儿就开口问道:“常常总是记不住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你是她对象,应该知道什么吧?”
她的话切中要害,原来苏常的记性已经这么差了吗?于是我把高二那年的事告诉了她,包括小付询问的内容。
“不能让苏常知道你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发现是我告诉你的。”
“我明白了。”她的表情还是笑着的,“常常很幸运,她不会有事的。”
我点点头。
她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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