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常属于平常不见努力但成绩不错的学生,快要中考的那段时间里她很焦虑,那一年她很罕见地很努力;而我也就是正常按照我的计划学着,成绩也算不错。我们中考上岸,上了新北市五中,不过比起一中还是差了些。黎隐的话,混着混着也到了一个二类校。
高二那年,我和苏常的选科都是物化政,终于又一次分到了一个班级。班级在二楼,平常上学都很方便。人都是会成长的,苏常似乎终于掌握了与人打交道的方式,和同学的关系都不错。而我好像因为有苏常,不太需要社交了。
我的前桌是一个叫付奚翊的男生,成绩在年段是出名的好。他经常来找我聊天,似乎挺喜欢我的。上高中和黎隐联系没那么频繁之后,他就经常约我去图书馆。这种时候苏常反而不来了。
那时苏遇早就上大学了,离开了省内,去了北方一所极好的大学,学了计算机。
高二寒假开始的那一天晚上,期末成绩也都出来了。我查完成绩之后准备着晚饭,准备和妈妈汇报我成绩的好消息。
父亲离开之后,母亲消沉了很久。她没有拒绝父亲的同事给她安排的心理咨询师,隔一段时间就请假去看看,也慢慢地恢复过来了。
……也许是吧。
八点,母亲还没回来。想着母亲今天可能加班了,我把剩下的菜保存好,准备等她回来之后再加热。
九点,母亲第一次这么晚还没回家。期末考试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我的眼皮开始打架了。
一阵电话响让我清醒了过来。
不是母亲,是陌生号码,我的第一反应是挂断。
第二次电话响起,粗粗看去是同一个号码。
只好接起来了。
“喂,您好,是于语女士的家属吗?”
……我……
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我是。”
“于语女士在火灾中受伤,请立即前往安南省立医院。”
……
火灾?什么火灾?
“我妈妈她怎么样?她没事吧?”
“您尽快过来吧。”
……
妈妈……还是走了。
一切都很突然。这本该只是一个平常的寒假开始,我本可以平静地和妈妈、和朋友过完这个平常的寒假。我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接受所谓的“设备使用不当导致火灾、我的妈妈没有被救出来”的事实?接受他们说的“妈妈没有求生**”的事实?
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我没有过平静生活的权利吗?
我回到家,开灯,换鞋。
我走进妈妈的房间。整体很素,是灰白色。从前和父亲的结婚照被藏起来,但有一个桃木盒子很醒目地摆在床头柜上。
我走上前,打开桃木盒子,一抹粉色映入眼帘,与素雅的房间格格不入。这是一个护身符。母亲是不信神佛的,怎么会有护身符?
移开视线,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
留给吾儿祝晏,愿平安顺遂。
妈妈对不起你。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妈妈早就把这些收拾好了,我留不住她。
我留不住任何人。
妈妈的后事是由舅舅操办的。妈妈下葬的时候,我只能听到亲戚一轮接一轮的哭声。而我却哭不出来,只是感觉到心脏那里一阵一阵的各种情感在刺痛。
之后,我和小姑姑一起住,搬家到同一个小区的另一间公寓——没有她的话我大概就是孤儿了吧。小姑姑很担心我的心理健康,提出过要带我去看看心理医生,但我拒绝了。如果心理医生有用的话,我的妈妈……大概就不会离开了。
小姑姑说,在妈妈走之后,我就不再与她分享夕阳了。
“小晏,我不强求你很快地放下这些事情,但我希望你开心、有自己喜欢的人和事。不要把伤心的事一直放在眼前,会挡住其他美好的东西。”小姑姑会这么跟我说。
然后我就笑一笑,告诉她今天看到的晚霞是紫色的。她也会回我一个欣慰的笑,然后回到书房去备课。
我一直带着这个护身符,寒假里跟付奚翊或者苏常出去的几次也都带着。我把它挂在脖子上戴着,一般藏在衣服里面,苏常问过我这是什么。
“妈妈留下的护身符。”
“你几乎不叫她'妈妈',发生什么了?”
……
她变得太敏锐了,我在她面前要怎么撒谎?
我做不到。
“祝晏,你不要命了!”苏常拉住我的后衣领,把我拽了回来。
高二下学期开学不久,林凛照旧来找我麻烦;而我也忘了提防,没把自己的护身符收好,被他丢了出去。直到被苏常拉住,我才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失控了。
付奚翊也扶住我的手,摇了摇头。在他们的劝说下,我坐了下来,但转过头,还是没有看见护身符。
“我帮你看看它在哪,好吗?你冷静。”苏常从后面绕过去,往下张望。
“我看到它了!”苏常喊了一声,“你别动,我够得到,我帮你拿。你冷静。”
她奋力伸手,去试图触到那一小块粉色。林凛不屑一顾,擦着苏常的身子过去。苏常的上半身都在窗户之外,本就勉强维持着重心这次擦身而过却让她重心更加不稳。
“苏常!!!”
我扑了个空。
坠落前一瞬,她拿到了我的护身符。我扑到窗前,只看到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只是抬头望着我。她只看了一眼,举起那枚护身符,支撑不住,又倒下了。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出班级,其他有几个同学跟上我。我听到各种声音:有人冲去办公室喊老师,有人拿出偷偷带的智能机打了120,我跟着老师上了救护车,许如雨阿姨也接到电话去了医院。
一个高中生,从二楼摔下来,听起来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实际是,这样的情况大部分能抢救回来,但需要静养很久。
把人抬进救护车的时候,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护身符。我坐在一旁,把护身符从她手里扒出来。小付也跟了来,他好像是观察着我的情况。
我不明白为什么苏常要这样付出,苏常为什么要做那么多。
即便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抢救室灯灭,我闭上眼不去听医生的话,但一字一句传入耳朵。
“患者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是这次坠楼导致大脑和肢体有损伤,需要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可能会出现后遗症啊,这个……家属要多加注意。”
“好好,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如雨阿姨的声音颤抖着,从抢救室门口传来。
老师和小付坐在我两侧,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祝晏,你作为苏常的朋友,可以做些带作业、录课之类的事情,让她养好之后也可以尽量赶上学习进度。不要太愧疚,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是啊祝晏,你也是受害者。是林凛一直在挑衅你,才酿成大祸。你不要陷入自责,苏常现在没事了,好好照顾她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好像还是有很强的失落感。我大概是失去太多了,父亲、母亲、熟悉的生活环境,但好在苏常还活着。
“你干嘛这一副欠我一辈子人情的样子,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嘛……”苏常坐在病床上,用床上小桌板在吃病号餐。我在旁边写作业,没敢抬头。
现在,我和小付每天的日常大概就是:除了平常自己的班干部工作之外,还要帮苏常留作业、录课;每天下午放学,小付带着作业送去医院,我先去苏常家带上苏常的晚饭,再拿上我的手机之后去医院陪苏常。
班上的同学都很关心苏常,小付跟另一个同学聊天的时候说,那天我们走了之后,都没人认真听课了。事情在学校里发酵得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很多外校的同学和家长也知道了。林凛原来可能只是个调皮一些、成绩不太好的学生,但现在没有人再给他好脸色。校方在调查之后,对林凛做出了严重的处分处理,之后听同学说大概是转学走了。
“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呢,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她喝完汤,把桌子收拾了之后也开始写作业。
我点点头,问道:“那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下周吧?明天周五,得回家收拾一下,可能还来不了。”
“好。我下课去你家。”
苏常回归了正常的学习生活,就像从未发生过任何意外。班上的人很有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件事,护身符我也再没摘下来过。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天是夜晚的晴色。城市的灯光给夜空带去一些金亮之色,反而让天空泛着紫。我们不再去想物理的最后一道大题、数学的压轴题、化学的工艺流程,所有一切好像结束了,又好像刚刚开始。
只剩下未来,只有未来等着。
我约苏常去江边散步。
我们慢悠悠地沿着河岸的人行道走,一路聊一路笑。
我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直到庆祝高考结束的烟花炸开、点亮夜空的那一瞬。她在看着天空,和烟火。我在看着她,和她眼里的烟火。
这一切会不会只是我想留住她的借口。
至少留住她吧。
“苏常,你会愿意和我成为恋人吗?”我不敢看她,只是靠在围栏边假装没事地看烟火。
“愿意啊。”
她转过头,与我面对面。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与她对视,她的眼睛正对着我的眼睛,我的肩膀可以与她齐平。而如今,我高出她许多,对视时可以看见平视时看不见的星星。
拥抱的时候,心跳才是烟火的声音。
苏常说,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还好我没有提太过分的要求,如果她做不到,她会愧疚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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