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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章十六.游乐园

晨雾缭绕的紫葵巷口,一层薄薄的白雾轻柔地笼罩着青石板路,远处的屋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一名四肢修长、身姿协调的少年正缓缓跑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裤短衣,步伐稳健而富有节奏,呼吸均匀地融入清晨的静谧中,在朦胧的街景里格外醒目。

十岁的凌夜寒照例完成两小时晨练,返程时顺道检查了布置在家周围的陷阱——看是否有不长眼的家伙触发了机关。不出意料,无事发生。

自他找到力量之核已过去四年。这四年里,凌夜寒饱受他那十位导师的辣手摧残。

无论是不顾他白天刚被【力】导师拉去拉练,大半夜要他起来练习潜行的【速】导师;还是每周雷打不动十本大书砸下来,不仅要求理解背诵,还要他在虚拟场景利用书本内容实际解题的【策】导师,又或者是直接甩给他一张配方,让他自己配一杯颜色诡异的饮料喝下,美名其曰“毒抗训练”,实则就是想实践自己的新方子的【医】导师……

每一位导师都秉持着“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理念,将凌夜寒每一分潜力都压榨到极致,恨不能把他拆成十份来用。

不仅如此,因为导师们只能在精神空间中存在,也只能在精神空间里训练凌夜寒,所以为了保持精神体与□□的协调统一,凌夜寒在精神空间精疲力竭后,还得返回现实世界完成导师们布置的训练清单。

刚开始高强度训练的那半年,凌夜寒几乎每晚都是昏睡过去的。

要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在第一周就精神崩溃了,或者干脆被压垮成一滩烂泥。可凌夜寒却像一块被反复锻打的顽铁,在一次次濒临极限的昏厥中,凭借着扎根灵魂深处的,永不满足的对力量的无穷**,硬生生撑了过来。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后遗症。

今天是苏沐阳十岁的生日。前半年接了笔大单的小胖子手头正宽裕,特意提前一个月就向他最重要的两位朋友发出邀请,郑重其事地约他们去新开业的一家大型游乐园游玩。

当然,主要还是苏沐阳自己想玩。

游乐园里凌宅有点远,凌夜寒选择提前出发。他第四次向母亲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在前往与秦朗和苏沐阳汇合的路上昏睡过去,才被一脸担忧的凌母放过,得以顺利出门。

当他在精神空间修炼时,身体便陷入深度昏睡,任何外力都无法唤醒,结果竟被庸医诊断为嗜睡症。但这反而便于凌夜寒随时被导师们召去训练,他索性将错就错。

缺点就是他亲近的那三人天天担心他在路边随地大小睡,遇到危险。就连每天雷打不动的晨练,都是凌夜寒趁着母亲睡觉的时候自己偷偷溜出去完成的。

虽然亲友们的担心不无道理,但……

平静的外表下,凌夜寒有些无奈的想着:

【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自己才是那个危险本身呢?】

四年时间,无数的案例,足够教会紫葵巷里脑子最不好的混混一个道理。

【不要吵醒那只凶兽。】

有时是喝得醉醺醺的混混,有时是刚搬来不懂规矩的新住户,但凡试图靠近那座看似破败的凌宅,试图对那个在巷子角落、石墩上、甚至垃圾堆旁“沉睡”的瘦小身影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推搡一下——无一例外,都会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脸上带着惊惧神色的“前辈”们连拖带拽地拉走,捂着嘴按在远处墙角,压低声音警告:

“嘘——!想死别拉着我们!你没看见那个怪物睡着了嘛!”

“上次黑蛇帮那几个不长眼的,就是在他‘睡午觉’的时候去踹门,结果呢?人现在还在医疗舱里躺着,骨头都没拼全乎!”

久而久之,这条被阳光遗忘的陋巷,便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铁律:当那个黑发黑眸的少年陷入“沉睡”,方圆十丈便是绝对的禁区。

连最凶悍的野狗都会夹着尾巴绕道而行,空气中只剩下凝固岩浆般的死寂,以及那些暗处窥视的目光中,深藏的、如同面对沉睡火山的敬畏与恐惧。

挥别母亲,凌夜寒将家门口的机关复位,就准备出发了。今天,秦朗和苏沐阳没有在路口等他。

他们都从紫葵巷搬走了。

那天幼稚园门口,阿德莱德来大闹一场后,秦朗毫无预兆的失踪了大半年,再出现时,已经成为了“帝国第六皇子,秦朗”。衣着华贵,身后跟着数个武装齐备的彪形大汉,暗处还有数道危险气息紧紧跟随,秦朗完全变成了一个和紫葵巷格格不入的“贵族大人”。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继续做朋友。即使外表的变化再大,那双浩空般的眼眸依然还是真诚且温柔的注视着他和苏沐阳。

每次来访,秦朗都会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他们做伴手礼。

有时候是包装精美、来自各个遥远星域的特色点心,散发着奇异的草木清香,这个基本被苏沐阳包圆了。只要是吃的,不管好吃不好吃的,苏沐阳都想尝个鲜。

有时候是市面上罕见的、能模拟小型星体运转轨迹的全息投影仪,这是秦朗那段时间的兴趣爱好。他喜欢在三人聚会的时候投在天花板上作为背景,偶尔逗趣般考考凌夜寒,也算是帮对天文学一点也不感兴趣的凌夜寒补充下他贫瘠的知识储备。

有时候是凌夜寒委托秦朗找的一些精巧绝伦但威力不明的古代机械玩具。虽然每次秦朗都附上了详尽的操作说明和能量限制器,但为了完成【械】导师的训练清单,还在练习中的凌夜寒偶尔失手还是会把秘密基地炸出个坑,坑的大小视失误大小而定。

至于苏沐阳。

苏家在这四年间如同乘上火箭般蹿升,从紫葵巷里不起眼的平民,一跃成为帝国商界炙手可热的新贵。虽然苏沐阳仍想继续和凌夜寒做邻居,但紫葵巷里混混们上门讨要“保护费”的频率,也随着苏家事业的腾飞而节节攀升。

尽管苏家聘请了大量安保,也依旧防不胜防,无奈之下,最终只得搬往金鑫区。

金鑫区是白土星有名的富人区,安保级别与紫葵巷简直是云泥之别。这里每一栋宅邸都配有最先进的能量护盾与智能警戒系统,街道上巡逻的治安官装备精良,目光锐利。

苏家新购入的宅邸更是斥巨资打造,外墙是能抵御小型能量炮轰击的特种合金,庭院里隐藏着无数感应器,连一只未经授权的飞虫靠近都会触发警报。

苏父甚至不惜重金雇佣了一支由退役特种兵组成的精锐安保小队,二十四小时轮值,将宅邸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但真正的麻烦在于,苏家大少爷苏沐阳,似乎完全没把这份森严的安保放在眼里,或者说,他放在心上的优先级里,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去找他住在紫葵巷的那位贫穷朋友。

于是,每日清晨,苏家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便会准时开启,一辆经过特殊改装、足以抵御小型粒子炮的防爆悬浮车在前后各两辆载满重装保镖的装甲悬浮车护送下,浩浩荡荡地驶出金鑫区,目标直指紫葵巷里陈旧的凌宅。

美其名曰,他要替连半点社交细胞都欠奉的凌夜寒,陪伴人美心善厨艺好的凌妈妈。

不过凌夜寒百分百笃定,苏沐阳的重点绝对在最后三个字上——毕竟凌妈妈那连吃惯御厨的秦朗都赞不绝口的厨艺,堪称绝活。

两个朋友的身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贵为帝国皇子,一个成了富商巨贾的继承人,但凌夜寒对他们的态度依然没有变化。

若秦朗和苏沐阳是那种因身份骤变就疏远故友的俗人,那么凌夜寒绝对会在对方迈出第一步时,就干脆利落地彻底斩断这份关系。

他不需要虚与委蛇的客套,更厌恶居高临下的施舍。

但秦朗和苏沐阳不是。

无论秦朗身后跟着多少沉默如山的皇家护卫,当他踏入凌家那间光线昏暗、陈设简陋的客厅时,他依旧是那个会卷起昂贵丝绸袖口,蹲在凌夜寒身边研究地上被踩扁的金属甲虫残骸,眼神专注得仿佛在观测星图的少年。

他带来的点心盒子被他随意地放在那张掉了漆的小方桌上,而非由护卫毕恭毕敬地呈上。

苏沐阳更是如此。

纵使每次出行都前呼后拥,车队庞大得像小型军演,当他笨拙地从那辆堡垒般的防爆车里挤出来,顶着保镖们不赞同的目光,兴高采烈地冲向凌家时,那圆滚滚的身躯和咧开的笑容,依旧是紫葵巷里那个馋嘴又讲义气的小胖子。

他会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凌夜寒家里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沙发上,把昂贵的衣料挤在露出海绵的扶手旁,然后眼巴巴地等着凌妈妈从厨房端出香气四溢的家常菜,嘴里还嚷嚷着:“阿姨!今天有红烧肉吗?我快饿扁啦!”

他们的相处,从未因身份差别而蒙上丝毫阴霾。秦朗的温和包容未曾掺杂半分皇子的矜持,苏沐阳的热情真挚也未曾沾染一丝商贾的精明。

在他们面前,凌夜寒也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锐利、会为了别人对他们的出言不逊而怒发冲冠的少年。

时间不太充裕。

除了精神空间与现实世界的训练外,导师们还要求凌夜寒必须保证每日充足的睡眠,以支撑他稚嫩身体的正常发育。

这里的睡眠并非指他进入精神空间时身体自发的“伪休眠”,而是精神与身体共同沉入的真正休憩。

这意味着,凌夜寒每天的时光都被严苛地切割为三个部分:训练、训练,以及睡眠。

要在如此紧张的日程里插入一个游园会,虽然凌夜寒在接到邀请的第一时间就面色平静的答应了下来,但这也意味着他必须提前数日就开始重新规划训练日程,如同在精密仪器的齿轮缝隙里寻找转圜的余地。

精神空间里的训练被压缩得密不透风,现实世界的体能拉练强度翻倍,睡眠时间更是被精确到以分钟为单位计算,代价不可谓不沉重。原本已经逐渐习惯、轻松一点了的训练,骤然被挤压到了极限的边缘。

但凌夜寒没有后悔,只是步伐比平日更沉重几分。

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仿佛要将那些饱经风霜的石头踩入地底。每一次心跳都像沉重的锻锤敲打新铸的钢胚,带来深入骨髓的酸胀与灼热。翻倍压缩的训练,让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黑色短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紧绷的、远超同龄人坚实轮廓的肌肉线条。

他行走在清晨的薄雾里,身影却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玄铁,无声地撕开雾气,留下短暂的空洞。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粘稠、凝滞。

巷口早起的几个小贩,原本正手脚麻利地支起摊位,当那个沉默的身影从雾中显现时,嘈杂的吆喝声、铁器碰撞声、木板摩擦声,都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戛然而止。

他们僵在原地,眼神里混合着本能的惊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庆幸那少年只是目不斜视地经过,没有一丝停留。

凌夜寒能清晰感知到那些瞬间凝固的呼吸和骤然加速的心跳,如同黑暗中闪烁的萤火。但他毫不在意。

四年非人的磨砺,早已将外界的惊惧或窥探打磨成最无谓的背景杂音。他的世界,除了那三个人,便只剩下精确到毫秒的训练计划、导师们冷酷的指令、身体极限的哀鸣,以及那深不见底、驱动他不断向前的力量渴望。

沉重的步伐并未影响速度。他精确地控制着每一次肌肉的收缩与舒张,将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约束成驱动身体的动能,每一步都踩在最优的发力点上,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运转。

紫葵巷的破败景象在身侧飞速倒退,狭窄的视野豁然开朗,前方是通往主城区的大道。

车流开始密集,悬浮车无声地滑过洁净的半空轨道。阳光刺破薄雾,洒在冰冷的金属车身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凌夜寒微微眯起眼,纯黑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如针尖。他并未减速,身体在高速行进中骤然做出几个极其细微的晃动和偏移,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几辆贴着低空轨道呼啸而过的悬浮车尾部喷出的灼热气流,动作流畅自然得仿佛预演了千百遍。

【速】导师那无数个被强行唤醒的夜晚、在极限状态下进行的闪避训练,早已刻进了他的神经反射里。

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光怪陆离的全息广告牌、震耳欲聋的促销声浪、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些对普通人而言习以为常的景象,此刻却像无数根细针,扎向他被过度压榨后异常敏感的神经。

精神空间中尚未完全平复的风暴似乎被这外界的嘈杂再次引动,颅骨深处传来隐隐的胀痛。

凌夜寒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唇线抿得更紧。他强行压下那股翻腾的不适感,将感官的灵敏度强行约束在可控范围之内,如同给沸腾的熔炉盖上沉重的炉盖。视野聚焦在前方,无视了所有无关的干扰信号。

目标:星辉游乐园。

时间在精准的计算中流逝。当他终于抵达那座被五彩斑斓的巨型设施和欢快音乐笼罩的游乐园大门时,定好的闹钟刚好响起。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瞬间蒸发。他停下脚步稍作休息,如同礁石般立在涌动的人潮边缘。

目光穿透喧嚣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入口处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秦朗和苏沐阳也几乎同时看到了他。

“老寒,这边!”苏沐阳那标志性的、带着点迫不及待的洪亮嗓门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他圆滚滚的身体正费力地挤开几个挡路的游客,兴奋地挥舞着肉肉的胳膊,脸上是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

那身缀着复杂暗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休闲服,在色彩斑斓的游乐园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被苏沐阳脸上那股纯粹的欢快冲淡了违和感。

秦朗则安静地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身姿挺拔如修竹。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灰色休闲装,低调却难掩贵气,那双浩空般的眼眸含着温和的笑意,越过涌动的人潮精准地落在凌夜寒身上。

他微微颔首示意,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普通的友人重逢,而非一位皇子在等待来自贫民窟的朋友。

两人的身边都没有护卫的身影,显然是提前让他们散开或保持距离了。

凌夜寒迈步走向友人们。

长时间不间断的高强度训练有一点好,凌夜寒的恢复速度在日复一日的高压下被锤炼得惊人。

原本沉重的脚步在停下数息后便重新变得轻捷无声,紧绷的肌肉线条在汗水蒸发的同时松弛下来,只留下内里如熔炉般缓慢燃烧的余温。

他面上因极限训练而残留的苍白迅速褪去,重新覆上一层属于少年人、却又过分沉静的麦色。仿佛巷口那个如人形凶兽般撕裂薄雾、带来窒息压迫感的身影,只是旁人被晨光晃了眼产生的错觉。

他迎着苏沐阳夸张挥舞的手臂和秦朗温和注视的目光走去,脚步踏在游乐园入口光洁的地砖上,轻得像一片叶子,与周围喧闹奔跑的孩童形成了鲜明对比。

星辉游乐园的喧嚣像一层五光十色的薄膜,包裹着三人各自繁忙的生活中,难得的、短暂的轻松时光。巨大的旋转木马流淌着梦幻的光晕,过山车的轨道在尖叫声中划破天际,空气中弥漫着棉花糖的甜腻和爆米花的焦香。

秦朗和苏沐阳显然做足了功课,轻车熟路地带着凌夜寒穿梭于人潮。而凌夜寒沉默地跟随着,注视着身前友人们的眼神是他人绝对看不见的淡淡温和。

在“星际矿车”狭窄的驾驶舱里,苏沐阳看似在胡乱指挥,给凌夜寒添乱,实则在疯狂收集数据、安排战略;秦朗则含笑协调,根据苏沐阳的数据给出作战计划,偶尔看似随意的提醒凌夜寒出现在他视野盲区的陷阱。

至于凌夜寒,他超乎寻常的身体素质和反射神经,让他完美达成苏沐阳和秦朗所有的指挥和要求,配合默契的三人在游乐园所有的对战游戏里大杀四方。

然而,这份表面的欢乐之下,凌夜寒的感官始终像绷紧的弓弦。自从踏入这色彩斑斓的喧闹之地,那数道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视线就如跗骨之蛆,从未真正离开过他们三人。

它们隐藏在欢呼的人群里,蛰伏在巨大设施的阴影下,如同潜行的毒蛇,耐心地等待时机。

在一次排队等候“星穹穿梭”的间隙,凌夜寒借着人群的掩护,极其轻微地向秦朗和苏沐阳示意了一个方向——那里,一个戴着鸭舌帽、正低头摆弄全息手环的男人,扔进人堆里就认不出来的平凡外表下,气息如同淬毒的匕首。

秦朗脸上的温和笑意未变,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寒。他同样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已知晓。

苏沐阳脸上的兴奋更盛,肉肉脸上挂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暗金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仿佛在酝酿什么大计划。

他凑近凌夜寒,压低声音,却掩不住那股跃跃欲试:“老寒,你就放一百个心!我和秦朗心里有数,这帮家伙盯梢盯得都快长毛了,正好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花样!咱俩的保镖可不是吃素的,都埋伏着呢,保准没事!”

秦朗也微微颔首,眼神沉稳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阿寒,我们早有安排。苏沐阳家安保的布置,加上我的人手,足以应对突发状况。”

凌夜寒的目光在两人脸上短暂停留,纯黑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沉默地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了他们的安排。

那份对友人的信任根植于过往的每一次并肩,如同磐石般稳固。

然而,他并没有完全卸下警惕。那些潜藏的恶意视线如同无形的蛛网,始终黏附在感知的边缘,带来细微却持续的刺痛。

时间在游乐园的喧嚣中流逝,当凌夜寒手腕上那枚不起眼的智脑发出极其轻微的震动时,他瞥了一眼——那是他提前设定的、向母亲报平安的定时提醒。

如果他不按时打电话回去,容易让母亲担心,引发她的精神衰弱。

“等我几分钟。”凌夜寒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起伏。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立着一排提供临时通讯服务的银色蛋壳状隔音亭,“报个平安。”

秦朗立刻会意,温和地笑了笑:“去吧,我们就在这等你,正好让阿阳研究下那个‘星核引力场’的规则。”

苏沐阳则夸张地做了个“快走快走”的手势,注意力已经转向了巨大的全息游戏说明牌,嘴里还嘟囔着:“老寒你快点啊,错过这波积分翻倍就亏大了!”

凌夜寒转身,脚步无声地穿过欢笑的人群,身影迅速没入那个银色蛋壳亭。

亭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嘈杂。他熟练地操作着智脑光屏,指尖在冰冷的虚拟键盘上轻点,拨通了母亲的智脑。

全息投影中凌妈妈温和带笑的脸庞出现,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注意安全”“早点回来”“给你们留了汤”,背景是熟悉的、略显陈旧的厨房一角。

凌夜寒专注地听着,只偶尔用极简的“嗯”或“知道”回应,眼神深处那份面对母亲时才有的柔和,被冰冷的合金亭壁映衬得格外清晰。

通话很简短,确认平安后他便切断了连接。

推开亭门,喧嚣声浪重新涌入耳膜。凌夜寒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秦朗和苏沐阳刚才站立的位置——那片区域此刻却异常空旷。

原本围绕在秦朗和苏沐阳外围、看似普通游客的几个皇家护卫身影,此刻姿态僵硬地立在原地,眼神异常空洞。

其中一名护卫的领口通讯器闪烁着暗红色微光,他正对着空气低声汇报着什么,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冰冷与漠然,与之前那种沉默如山、忠诚守护的姿态判若两人。

而秦朗和苏沐阳……不见了!

空气中残留着一种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带着一丝刺鼻的麻痹性气体气味。

那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滔天怒意瞬间在凌夜寒胸中炸开!

它并非无声的浪潮,而是带着尖啸席卷了他四肢百骸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流淌的血液,却又在下一个心跳点燃了足以焚毁理智的熔岩。

纯黑的瞳孔缩成两点极致的墨,边缘的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视野中的一切色彩褪去,时间仿佛被这极致的怒意拉长、凝固。

周围孩童惊恐的尖叫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模糊而遥远。他周身原本被强行约束的、属于训练场和生死边缘的气息,如同挣脱了枷锁的远古凶兽,轰然爆发。

空气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实质般的杀气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方圆十米内的地面上,让光滑的地砖瞬间爬满了细密的蛛网裂痕!

“朗…阳…”

挚友的名字在他齿间碾过,没有嘶吼,却带着一种比寒冰更刺骨、比熔岩更暴烈的决绝。

颅骨深处积累的疲惫、紧绷,乃至精神空间尚未平复的风暴,在这一刻被这纯粹的、焚尽一切的怒意彻底点燃、同化,化作了驱动身体的唯一指令——找到他们!碾碎胆敢触碰他底线的一切!

“咔嚓!”

脚下,一块承受了巨力的地砖应声化为齑粉。

凌夜寒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模糊,如同投入水面的墨滴消散。再出现时,已如鬼魅般贴在了那名正对着空气汇报的“护卫”身后。没有试探,没有质问,只有最原始、最暴戾的杀意驱动下的本能反应!

他的右手五指如合金铸就的钩爪,闪电般扣向“护卫”后颈的脊椎连接处——那里是中枢神经束最表浅的节点,也是【速】导师教导过的、针对穿戴轻型外骨骼防护目标的致命弱点之一。

指端尚未触及皮肤,指尖压缩空气形成的锐利风压已先一步割裂了对方领口的防护纤维!

“护卫”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在凌夜寒杀意爆发的瞬间,他那空洞的眼神骤然被惊骇填满,身体本能地向侧前方扑滚,同时反手拔向腰间的高频震荡匕首。动作是标准的帝国近卫军反制刺杀技,流畅而狠辣。

但他快,凌夜寒更快!

那看似倾尽全力的扑滚,在凌夜寒被极限压缩训练锤炼出的动态视觉里,轨迹清晰得如同慢放。凌夜寒扣向脊椎的手指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违背惯性的微小弧线,精准地预判了对方闪避的终点。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混合了金属构件碎裂与骨骼折断的闷响骤然炸开!

凌夜寒的五指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了对方仓促格挡的右臂肘关节。狂暴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那覆盖着轻型合金护臂的肘部如同被万吨水压机碾过的朽木,瞬间扭曲变形。护臂碎片混合着断裂的臂骨刺穿作战服,鲜血如喷溅的颜料般泼洒在光洁的地砖上。

“呃啊——!” 伪装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扭曲的惨嚎,剧痛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凌夜寒单手抡起,狠狠砸向旁边另一名正极速转身、试图举枪的“护卫”!

“轰!”

两个人体炮弹般猛烈撞击在一起,骨骼碎裂声再次爆响。第二名“护卫”胸腔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口鼻喷血,手中刚举起的神经麻痹枪脱手飞出。

两人如同被拍扁的昆虫,在地上翻滚着滑出数米,撞翻一个卖荧光气球的摊位,五颜六色的气球呼啦啦飞上天空,在血腥味的衬托下显得诡异而荒诞。

凌夜寒看都没看那两个瞬间失去战斗力的目标。他的身影在砸出人肉炮弹的瞬间,已借力化为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残影,直扑第三名、也是唯一一个成功拔出了武器的“护卫”。

那是一名身材异常魁梧的壮汉,脸上覆盖着半张冰冷的金属面罩,仅露出的独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他手中握着的不是制式武器,而是一柄闪烁着幽蓝电弧的链锯斧,沉重的斧刃高速旋转,发出刺耳的嗡鸣,显然是为对付某些特殊目标而准备的。

面对凌夜寒鬼魅般的突进,独眼壮汉咆哮一声,不退反进,沉重的链锯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拦腰横扫。力量之大,斧刃过处,空气都发出被切割的嘶鸣,幽蓝的电弧跳跃闪烁,显然带有强大的能量场。

这是纯粹以力破巧的野蛮打法,意图将凌夜寒逼退或直接腰斩!

凌夜寒纯黑的瞳孔里,血丝如蛛网般蔓延,却没有丝毫退避之意。就在链锯斧那足以撕裂合金的锯齿即将触及他腰腹衣物的瞬间——

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幻影,违反物理定律般骤然拔升。不是跳跃,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瞬间向上提起。高速旋转的锯齿堪堪擦着他脚底掠过,带起的劲风撕裂了他小腿处的裤脚布料。

拔升的同时,凌夜寒的右腿如同战斧般凌空下劈!脚后跟精准无比地砸在独眼壮汉持斧手腕的腕骨之上!

“咔嚓!”

又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脆响!

独眼壮汉那粗壮得如同树干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下弯折,沉重的链锯斧脱手飞出,砸在旁边一个售卖棉花糖的机器上,爆开一团刺眼的电火花。壮汉的咆哮变成了痛苦的闷哼,庞大的身躯因剧痛而摇晃。

凌夜寒下劈的右腿甚至没有收回,借着下劈的反作用力,身体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拧转,左腿如同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在独眼壮汉那覆盖着金属面罩的侧脸上!

“砰——!”

金属面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向内凹陷变形。壮汉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轰然侧飞出去,撞碎了“星核引力场”入口旁一个巨大的全息广告牌支架。

玻璃碎片和扭曲的金属构件哗啦啦倾泻而下,将他半个身子掩埋,只留下抽搐的双腿露在外面。

兔起鹘落,电光石火!

从凌夜寒暴起出手,到三名伪装成皇家护卫的袭击者瞬间被废,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周围的人群爆发出迟来的、极度惊恐的尖叫。人们如同炸开的蚁群,四散奔逃,原本喧闹的游乐园入口瞬间陷入混乱。

直到这时,苏家雇佣的安保们才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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