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第一军校坐落于距离帝都星最近的一颗一级行政星上。由于整颗星球均隶属于帝国第一军校,它被直接以“军校星”命名。
像白土星那样偏远又贫穷的三级星,与军校星间的距离不是一般的远。为了确保不错过第一军校的入学考试,秦朗和苏沐阳提前一周就将凌夜寒和凌妈妈接到了帝都星。因为军校星是不允许校外人居住的,两人这段时日暂时借住在苏家的一处豪宅中。
帝都星即便距离军校星再近,毕竟也是两个星球。因此他们早早就商定,考试当天由苏沐阳用苏家星舰带凌夜寒,到军校大门和秦朗汇合。
至于凌夜寒为何显得如此困倦……
并非因为他缺乏时间观念,或故意想迟到缺席第一军校的考试,仅仅只是……
“朗、阳,给个理由。”凌夜寒顶着浓重的起床气,死死盯着高悬于第一军校大门上方那个硕大的显示屏,“或者跟我训练三天”。
显示屏上赫然跳动着一行猩红的大字:
【距离考试开始时间,还有2星时48星分】
凌夜寒完全无法理解一场考试为何需要提前整整三个小时到场。
本来昨晚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精准计算过从帝都星苏家豪宅出发,搭乘苏家最快的星舰抵达军校星,再换乘悬浮车到达考场门口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需半个星时出头。
他已经提前预留了一个星时的缓冲,原本计划在考试开始前一个半小时被唤醒。对他而言,这已是极限压缩睡眠时间后的最合理安排了。
毕竟考试当天的所有训练,都被分配给了前面几天,再加上他本就高负荷的训练量,凌夜寒的休息时间早已经是地狱模式。
苏沐阳被凌夜寒周身那仿佛凝成实质的低气压冻得没忍住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将半个身子缩到秦朗背后,猫着腰探出小脑袋,那双暗金色眼眸里满满的“我错了,我还敢”。
秦朗对于苏沐阳熟练的“躲藏”动作早已习以为常,他身形未动,只是微微侧身,恰到好处地将苏沐阳护在了自己身后那点有限的“安全区”内,直面凌夜寒那双如同淬了寒冰、熔岩暗涌的纯黑瞳孔。那目光带来的压力,足以让普通人腿软。
“理由很充分,”秦朗的声音温和如常,带着安抚的意味,也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他抬起手,轻敲两下另一只手腕上的智脑,调出了一张通知单,“考生须提前两个星时到达考场,是校方三天前才发布的临时通知。”
凌夜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丝,那点细微的褶皱里凝聚着被打断深度睡眠的不悦和被强行拖拽的烦躁。
秦朗仿佛洞悉了他的疑问,继续道:“通知对象是所有新生。第一军校的入学考试通知函件,附带了一个强制绑定的内部信息推送通道。三天前,一条指令通过这个通道发送到了每一位新生的终端。”他的目光扫过凌夜寒手腕上那个造型简洁、功能却绝不简单的黑色腕带,苏沐阳去年送给凌夜寒的生日礼物——那里面自然也接收到了这条信息,只是他的主人选择了无视。
“至于目的,”秦朗湛蓝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了然的光,如同洞察了棋局背后的推手,“恐怕是为了测试新生对关键信息的获取能力,以及将信息转化为行动的执行力。”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对校方安排的微妙评估:“三天时间,恰好足够最偏远星球的新生跨越星域,抵达军校星。而能否在时限内响应指令,本身就是一种筛选。”
他看向凌夜寒,目光平静:“阿阳提前三个星时出发,是因为苏家的星舰航线树大招风。他担心有人会在临近考试时故意制造‘意外’,堵塞航线,影响我们准时抵达。稳妥起见,他选择了最保守的方案。”
苏沐阳从秦朗背后探出小半个脑袋,暗金色的眼睛眨巴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脸上写满了“对对对,就是这样,我都是为了大家啊”的真诚(以及绝不想体验凌夜寒的地狱模式训练清单的求生欲)。
他小声咕哝着补充道:“老寒你终端信息屏蔽得那么彻底,连皇家加密推送都敢拒收,我这不是怕你错过嘛……”
凌夜寒的视线从秦朗脸上,缓缓移向苏沐阳那张努力表现无辜的脸。那眼神,让苏沐阳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仿佛被某种顶级掠食者锁定。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一个星时。
终于,凌夜寒极其缓慢地收回了目光。他周身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像是被强行摁回深渊的熔岩,虽然依旧危险地翻涌着,但至少暂时收敛了爆发的趋势。他没有再看那猩红的倒计时,也没有对苏沐阳的解释做出任何言语上的回应。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抬了下下颌,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然后,那双熔岩暗涌的纯黑眼眸重新闭合,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整个人再次陷入了那种仿佛随时会站着睡着的、带着强烈倦怠感的沉寂之中。
只有熟悉他细微肢体语言的秦朗和苏沐阳才能明白,这个动作意味着凌夜寒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暂时放弃了“训练三天”的威胁。但那股子被打扰的、深沉的起床气,显然还郁结在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如同休眠的火山。
苏沐阳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从秦朗背后完全钻了出来,动作夸张又带点可爱地拍了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秦朗唇边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浅淡弧度,随即隐去。他目光扫过广场上越来越多的新生,以及那些或明或暗投注过来的视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还有时间,找个地方等吧。”
因为第一军校不允许有陪考人员,秦朗和苏沐阳一边安排随行的管家和侍从们原路返回,一边拉着原地站桩补觉的凌夜寒,三人一起走到场地边缘的一处阴影里等候开考。
巨大的显示屏上,猩红的数字依旧在不疾不徐地跳动:【距离考试开始时间,还有2星时45星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越来越多的悬浮车与小型飞行器降落在这片候场区域。伴随引擎熄灭的低鸣,考生们陆续抵达,越来越多的身影从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中走出,如同汇入深潭的溪流,让这片原本空旷的区域渐渐拥挤起来。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越攥越紧。铁与血的气息混合着新生们或紧张、或倨傲、或跃跃欲试的情绪,长时间的等待开始消磨着一部分人本就不多的耐性。尤其当不同背景、不同阶层的人混杂在一起,无形的界限便开始摩擦出火花。
离凌夜寒三人不算太远的一处角落,一阵刻意拔高的声音刺破了压抑的寂静。
“不长眼睛吗?贱民!踩脏了我的鞋,你赔得起吗?”一个穿着考究、袖口绣着繁复家族徽记的贵族少年,正嫌恶地用脚尖踢了踢身前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明显是廉价平民制服的高大少年。
那平民少年身材结实,肤色是风吹日晒的麦色,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强压着怒火:“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而且,它根本没脏!”
“呵,我说脏了就是脏了!”贵族少年扬起下巴,眼神轻蔑,“一股穷酸味儿,离我远点!真不知道第一军校的门槛什么时候低到连你这种泥腿子都能来碰运气了!”
“你——!”平民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因愤怒而变得粗重,“放尊重点!这里是军校,不是你家后花园!”
“尊重?你也配?”贵族少年嗤笑一声,声音更加尖锐,“看看你这身破烂,再看看我们这些真正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你出现在这里,就是对我们的侮辱!”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火药味浓得呛人,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有人皱眉,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则露出同病相怜的愤慨。冲突的火星在空气中噼啪作响,眼看就要点燃。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一道色彩明快的身影如同灵活的游鱼,倏地插入了两人之间。
“哎呀呀,两位帅哥,火气别这么大嘛!”苏沐阳脸上挂着阳光灿烂、人畜无害的笑容,双手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声音清脆响亮,“都是考生,说不定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呢?给个面子,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多好?”
二人争吵中间,突然出现一位看似劝架的乐子人,这让贵族少年微微一怔。他一眼认出苏沐阳那一身价值不菲的大牌衣装,多年的家教培养驱使他本能的想先询问这棕发少年的出身,以免招惹不该招惹的对象。
但也就在此时,一股悄无声息的力量漫过,模糊了他的认知。
“你又是哪根葱?”怒气上头的贵族少年眼神鄙夷的上下打量着苏沐阳,他的声音越发尖锐,“穿得像个开屏的花孔雀,来军校考试还穿休闲装?帝国综合学院那帮镀金废物走错地方了吧?这里不是你玩过家家的地方!少多管闲事!”
苏沐阳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甚至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些,那双暗金色的眼睛里却倏地掠过一丝狡黠如狐、冰冷如刃的光芒。
他没有再看那个愤怒的平民少年,而是将目光完全聚焦在傲慢的贵族脸上,声音依旧清脆,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底发毛的意味深长。
“闲事?”苏沐阳歪了歪头,脖子上的链子轻轻晃动,“我可没兴趣管你们的闲事。只是好心提醒一下……”他刻意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
“你们吵得这么大声……”苏沐阳的笑容骤然加深,像一只终于找到乐子的小恶魔,“……会吵醒正在打盹儿的凶兽哦。”
贵族少年被苏沐阳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声更加响亮刺耳:“凶兽?哈!在哪?你吗?还是你背后那个站都快站不稳的瞌睡虫?所以说从贫民窟上来的终究也还是贫……”
他刻薄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如同深渊熔岩般暗涌着暴虐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所在的区域。
空气的温度仿佛骤降。
那并非物理上的寒冷,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顶级掠食者的极致恐惧。
贵族少年脸上夸张的嘲讽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投入液氮的玻璃,僵硬而可笑。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急剧收缩,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短促抽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所有未尽的讥讽都堵在了嗓子眼。
周围那些或看热闹、或愤愤不平的议论声也像被一把无形的利刃齐刷刷斩断,整个广场一角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针落可闻。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疑、骇然和本能的后退冲动,齐刷刷地聚焦到同一个源头——那个被苏沐阳从豪华悬浮车里拽出来,之后便一直闭目养神,困到站着都能睡着的黑衣少年。
凌夜寒依旧闭着眼。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醒了。
他那微垂的头颅几不可察地抬起了一丝弧度。覆盖着眼睑的浓密睫毛下,原本只是透着倦怠和低气压的沉寂,此刻已转化为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实质性的凶戾。
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仅仅只是将头微微偏向声源。仿佛能够穿透灵魂的冰冷锋芒,就精准地落在了那个仍在聒噪不休的贵族少年身上。
贵族少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四肢百骸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间冻结。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只剩下一双眼睛惊恐地瞪大,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身体僵直如木偶。
苏沐阳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看好戏的、带着残酷意味的玩味。他暗金色的眼眸亮得惊人,像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猫科动物。
“哎呀哎呀,”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中清晰得如同惊雷,“所以我都说了嘛……”
少年红润的唇勾起大大的弧线,“声音太大,可是会吵醒凶兽的哦~”
随着他话音落下,凌夜寒那双如同深渊裂隙般的纯黑眼眸,缓缓睁开。
没有惺忪睡意。
没有残留的慵懒。
那漆黑的瞳孔深处,只有一片再次被强行中断深度睡眠后,积压到极致、足以焚尽一切的暴戾。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撕裂空间的无形重锤,狠狠砸在那个贵族少年的脸上。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脆响,从贵族少年脚下传来。他脚下那块由高强度合金铸造的地砖,竟承受不住那无形的压力,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贵族少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气。不过是来自区区平民的一眼,竟然似两座无形的冰川轰然压下,带着冻结万物、碾碎一切的凶戾意志。
压得他双膝猛地一软,像是支撑身体的骨头在刹那间被抽走,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便“噗通”一声,重重地、毫无尊严地跪倒在地。
坚硬冰冷的合金地面撞击膝盖骨的声音清晰可闻,带着令人心悸的闷响。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个压抑到变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声音,从围观人群的后方猛地拔高,尖锐地刺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弦……是‘弦’!他动用了‘弦’的力量!”
惊呼声如同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广场边缘炸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跪地的贵族少年和闭目养神的凌夜寒身上,唰地一下转向声音的来源——一个穿着材质高级的训练服的瘦高少年。
他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贵族少年脚下那块裂开的地砖,以及他膝前那片无形的、似乎还在微微扭曲波动的空气,像是看到了某种超出理解范畴的恐怖事物。
“不可能……”另一个认出“弦”为何物的考生,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荒谬感和骇然,“他才多大?!我……我连‘门’都还没摸到,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将‘弦’运用到这种地步?!”
“他甚至可以外放‘弦’,用作自己的攻击手段!老天……我们真的是同一届的考生吗?”
“弦”这个词,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聚集的人群中引发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和低语。那些原本只是看热闹、或带着阶级优越感俯视的目光,此刻全都变了。
惊疑、骇然、探究、甚至是恐惧,如同实质的射线,交织着落在那个依旧一脸浓重起床气的黑衣少年身上。
帝国第一军校,向来以为帝国培养最顶尖的军事人才为己任。而“弦”,正是其核心力量体系中最基础、也最玄奥的入门课程之一。它并非单纯的精神力,而是对自身体内看不清摸不着的某种基础能量场的感知、引导与运用。
对于绝大多数刚入校的新生而言,能在第一年初步感知到“门”的存在,已是万里挑一的天赋。能在导师的监护下开门,并将感知到的“弦”引导出来,对外界形成影响,哪怕只是让一片羽毛微微偏离轨迹,都足以被导师视为重点培养对象。
至于像刚才那样,仅凭一道目光所蕴含的意志,就将无形的“弦”之力凝聚、压缩、外放,形成实质性的物理压迫,甚至直接作用于他人的精神意志,导致目标瞬间崩溃跪地……这根本超出了他们对“新生”这个概念的认知极限!
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贵族少年也认出凌夜寒使用的是“弦”的力量——贵族世家往往比平民阶层更早对子弟进行“弦”的训练。他敢于在帝国第一军校门前如此张扬,并非没有依仗,毕竟他正是自己家族这一代第一个寻得“弦”的天才。
他试图调动自己的“弦”来对抗这股冰冷又狂暴的力量。
但温室保护下长出的花,要如何抗衡从血肉地狱里挣扎出来的凶兽?
那点微弱的、带着惊慌的“弦”刚在他体内震颤,就像投入滔天巨浪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贵族少年细长的双手徒劳地撑住地面,手臂却抖得如同风中残叶,连抬起一寸都做不到。冷汗如瀑,瞬间浸透了他考究的衣料,粘腻地贴在他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他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瞳孔被迫聚焦在凌夜寒那双深渊般的纯黑瞳孔上,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像一只被天敌利爪按住的待宰羔羊,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
【诶呀,好像有点玩脱了。】
苏沐阳脸上的玩味瞬间收敛,敏捷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嗖地一下退到了秦朗身侧,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暗金色的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抖如落叶的贵族少年,又迅速瞄向秦朗,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闯祸了”的讪讪表情。
“哈,”秦朗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轻叹,那叹息里没有惊讶,只有一丝对苏沐阳这种“借刀杀人”式拱火行为的无奈。
他湛蓝的眼眸扫过苏沐阳,声音压得极低,如同羽毛拂过耳畔,只有两人能听清,“你就非得把他吵醒?”语气里带着点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于胸的纵容。
“哎呀,老秦,”苏沐阳同样压低声音,凑近秦朗,暗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一直让老寒自己憋着怒气,对身体多不好呀。”
他飞快地朝凌夜寒的方向努了努嘴,“让他发泄发泄,总比让他憋到考场里强吧?万一到时候哪个不长眼的再撞枪口上,老寒真炸了整个考场,我们也不好收尾不是吗?”
“而且,我也不是随便乱找的靶子,”苏沐阳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音,暗金色的眼珠灵活地转动了一下,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狡黠,“看那家伙袖口的纹章,他就是维萨里昂家近年来到处宣传的那个‘少年天才’。”
一句“少年天才”配上眼前这幅惨状,讽刺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们家老爷子,上个月在议会还给我家老头子使绊子呢。正好,让老寒这头‘凶兽’提前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帮我家出口小气。这叫资源利用最大化,懂不?”
秦朗略感无奈的笑了笑,他就知道阿阳所有无厘头的行为背后都一定有足够的价值,苏家大少爷可从不做亏本买卖。
这只日常扮猫的狐狸,连拱火都能拱出“一石三鸟”的效益来——既让凌夜寒发泄了起床气避免考场大爆炸,又打压了维萨里昂家的气焰,还顺带替自家出了口闷气。
不过……
秦朗的笑容依旧温和得体,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发现其下那一丝微不可见的促狭:“阿阳,你想好要怎么收尾了吗?”
“毕竟,你选择的那个‘靶子’先生,”他意味深长的看向场中已经濒临崩溃的华服少年,“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合格的灭火器呢。”
苏沐阳闻言,嘴角那抹狐狸般的狡黠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秦朗说得没错,那个维萨里昂家的所谓“天才”,现在就像一滩扶不起的烂泥,别说灭火,恐怕连自保都做不到。
等老寒反应过来,是他拱火导致事情闹大,导致自己被吵醒,那他苏沐阳可能要完。死倒是不会死,但至少十天的“凌氏”训练估摸着是躲不掉了,到时候他可能就是下一滩烂泥了。
想到这里,苏沐阳头皮一麻,暗金色的眼珠飞快地转向凌夜寒的方向。
果然,那股如同实质般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暴戾并未因为贵族少年的跪倒而消散分毫。凌夜寒纯黑的眼眸深处,积压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翻滚着毁灭性的赤红。
那冰冷的视线,已经从地上那滩烂泥身上,缓缓地、危险地移开,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刮骨刀,精准地锁定了始作俑者——正缩在秦朗身侧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苏沐阳。
【嘤,要死。】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的苏沐阳,在背地里已经开始清点起自己的“遗产”了。
“咳。”
一声极轻、却异常清晰的咳嗽声,恰到好处地插入这凝滞到令人崩溃的空气中。
是秦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姿态高雅的少年微微侧过身,湛蓝眼瞳看向凌夜寒的方向,动作自然流畅,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温和得体的浅笑,仿佛只是随意的调整了一下站姿。
他动作优雅的抬起手臂,如同行云流水般,轻巧的就搭在了凌夜寒的肩上,顺带帮快把整个人都窝进他身后的苏沐阳转移下凌夜寒仿佛要刀人的视线。
“阿寒,”秦朗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温和,却奇异地穿透了广场上凝固的空气,清晰地落在那片暴戾的中心,“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准备,应该就可以进考场了。”
他的语调平稳,一边示意般的指向背后那块大大的显示屏,一边还颇有闲情逸致的给凌夜寒拍了拍他肩上莫须有的灰尘。
与此同时,属于秦朗的“弦”如流水般悄然缠上凌夜寒强压于贵族少年身躯之上、那冰霜与岩浆交织的“弦”。并非对抗,而是疏导。
自从三人寻得各自的那根"弦",随着对"弦"的不断锤炼,他们性格中的特质也愈发凸显。凌夜寒沉默外表下的爆裂,与苏沐阳可爱外表下藏匿的恶劣,总有意无意间在周围引发冲突。
苏沐阳的恶作剧尚在可控范围内,通常不会导致太过恶劣的后果,至多令当事人颜面有损(不过对于未曾招惹苏沐阳的人,他一般也不会做出这般程度的恶作剧)。鉴于苏沐阳“天真可爱”的十岁孩童的外表,以及苏家事后提供的、令人咋舌的丰厚补偿,当事人多半也会谅解。
棘手的是凌夜寒。
生性冷漠的凌夜寒向来不轻易动怒,除非触及他难以容忍的底线——譬如针对他寥寥无几的至亲挚友的恶言恶行。正因如此,一旦怒火燃起,便极难平息。
安抚凌夜寒的重任还不能落在凌妈妈或苏沐阳肩上。前者过于柔弱,凌夜寒的力量,无论是“弦”还是“核”,她稍有接触都可能伤及本就孱弱的身躯。
至于后者……苏沐阳恐怕只会像此刻这般,将凌夜寒的怒火撩拨得更盛。他向来最爱看热闹,无论好坏。
可能正因如此,秦朗硬是为了凌夜寒,开发出自己“弦”在操纵人体之外的第二种能力——安抚。
更准确地说,是融合。
将自身的“弦”,温和地融入凌夜寒的“弦”中,引导其慢慢沉淀、趋于平稳。不过因为这个能力只能在彼此信任的前提下生效,所以秦朗也只对凌夜寒和苏沐阳使用过。
自从秦朗在第六皇子的位置上崭露锋芒,苏沐阳也随着苏家暴富崛起,地位水涨船高,背地里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尤其两人一个幼时流落贫民窟,一个本就是贫民窟出身,这般来历,在自视清高的贵族眼中,俨然成了玷污帝国上层的杂质。
随着闲言碎语愈演愈烈,凌夜寒的怒火出现得也愈发频繁。正因如此,秦朗早已是个熟练的“专职安抚工”。他这能力大半的熟练度,可基本都是在凌夜寒身上锤炼出来的。
秦朗的“弦”如同最温润的溪流,熟练地渗入凌夜寒那狂暴如熔岩的核心。没有激烈的碰撞,只有包容与引导。
凌夜寒体内那几乎要焚尽一切的暴戾能量,在接触到秦朗“弦”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片无垠的深潭,沸腾的岩浆被冰冷的潭水包裹、融合,那足以撕裂空间的凶戾意志,在秦朗温和而坚定的疏导下,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褶皱,开始一点点沉淀、收敛。
凌夜寒那双深渊般的黑眸中,翻涌的赤红如同被投入了定海神针,缓缓平息下来,重新变回一片沉寂的、深不见底的纯黑。他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在秦朗搭在肩上的手和那融入体内的“弦”的共同作用下,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虽然那紧抿的唇线和周身残留的、足以冻伤灵魂的寒意依旧昭示着这位“凶兽”并未完全息怒,但至少,那即将喷发的火山被暂时压制住了。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金属摩擦声,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广场上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声音并非来自任何围观者,而是源自广场边缘,那扇通往考试区域、厚重合金闸门上方缓缓亮起的指示灯。冰冷的红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最终定格在闸门中央缓缓浮现的倒计时数字上。
【帝国第一军校第1374届新生入学考核,第一阶段——实战适应性测试,入场倒计时:00:03:00】
伴随着倒计时数字的跳动,一个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冰冷的宣告,响彻整个广场:
“所有考生请注意:请于三分钟内,根据各自身份识别码,有序进入对应通道。违反秩序者,取消考试资格。”
冰冷的广播声像一盆冰水,浇醒了大部分陷入震惊与恐惧中的考生。人群开始骚动,低语声重新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即将到来的考试的焦虑。
他们下意识地移动脚步,目光却依旧忍不住瞟向风暴的中心——那三个仿佛独立于喧嚣之外的少年。
凌夜寒的目光终于彻底从苏沐阳身上移开,转向闸门上方猩红的倒计时。他眼底残留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但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感,在秦朗持续不断的“弦”的疏导下,已经收敛了大半。黑衣少年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紧抿的唇线似乎松动了一丝。
苏沐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松动,暗金色的眼珠立刻恢复了灵动,仿佛刚才那个快要“清点遗产”的人不是他。
他飞快地从秦朗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脸上堆起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老寒~你看,时间刚刚好!我就说嘛,发泄一下有助于身心健康,还能准时考试,多完美!”
凌夜寒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哼笑,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掌越过挡在面前的秦朗,在苏沐阳蓬松的棕发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带着一丝警告意味的力道,却也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指间发丝的柔软触感似乎让凌夜寒眼中最后一点未散尽的戾气也沉淀了下去,只是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依旧凝而不散。
虽然苏沐阳的方法有点问题,但就结果而言,也确实让他散发了几分火气,因此他也就不追究“苏沐阳二次吵醒他”这件事了。
凌夜寒收回手,视线冷淡地扫过地上那滩仍在剧烈颤抖、几乎失禁的“维萨里昂家的天才”,那目光如同在看一块路边的污渍,不含丝毫情绪,只有纯粹的漠然。
“走了。”凌夜寒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简短的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动力。
秦朗搭在他肩上的手顺势轻轻拍了拍,如同一个无声的肯定。他湛蓝的眼眸转向闸门方向,温和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对即将到来的考试的认真:“嗯,时间刚好。”
苏沐阳立刻像被解除了定身咒,暗金色的眼珠滴溜溜一转,脸上那点谄媚瞬间褪去,又恢复了平日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狡黠神采。他极其自然地绕过秦朗,走到凌夜寒另一侧,仿佛刚才那个缩在秦朗身后、心里“嘤嘤嘤”的人不是他一样。
“走走走!”苏沐阳语气轻快,甚至还带着点小兴奋,仿佛刚才那场结果惨烈的争吵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闹剧,“让本少爷看看,帝国第一军校的实战测试,到底有什么名堂。”
他脚步轻快地迈出,棕色发尾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小狐狸。只在经过地上那位贵族少年时,他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暗金色的瞳孔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那张因屈辱和恐惧而扭曲的惨白面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蹦蹦跳跳地跟上了前面两人。
三人在无数道或惊惧、或探究、或敬畏的目光注视下,迈步走进了那扇缓缓开启的合金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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