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之域,泰初王朝最诡谲莫测的禁区边缘。
一轮硕大、猩红的血月低垂,将荒芜的戈壁染上不祥的赭色。狂风裹挟着砂砾,如同亿万细小的刀刃,呼啸着刮过嶙峋的怪石与早已风化的枯骨,恍若殒命于此的千万孤魂正发出悲怆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散发着铁锈味的腥甜,其中混杂着某种更深邃、更令人心悸的气息——那是狂暴的星辰之力逸散的味道,足以撕裂寻常武者的经脉,腐化生灵的意志。
在这片毫无生气的死寂之地,却有一道纤细的身影在嶙峋的乱石间疾行。
她穿着一身麻布衣裙,原本的颜色早已被风沙与烈日剥蚀殆尽,只余下一种模糊的灰白,裙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轮廓。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随风飘散。她的面容苍白,却又有着似画中人般清丽绝伦的五官,周身萦绕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女子一双杏眼微微眯起,更显得这一双眸子黑如点漆,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沉淀着十年风霜的苦涩与坚韧,寒意逼人,令人不敢直视。左眼尾处,一颗极淡的红色小痣,在血月的微光下若隐若现。
苏璇。
这个名字,连同那象征着“不祥”与“灾厄”的过往,已在国公府尘封了十年。如今,她是“素心”,一个从星陨深处爬回来的幽灵。
血月光辉下,这身影被拉得极长。“夫人有令,格杀勿论!”禁区边缘突现三个黑衣蒙面身影,他们身形矫健,目露凶光,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是国公府豢养的死士,十年前,苏璇正是被他们逼入星陨之域,十年过去,他们仍守在此处,是没亲眼看到她死他们的任务就没法结束吗?“贱人!看你还能往哪里逃!”为首一人厉喝,声音被风扯得破碎,三人如跗骨之蛆,紧追苏璇。
苏璇没有停下步伐,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紊乱。她纤细的手指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鹿皮囊中一捻,几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尘悄无声息地飘散在风中,融入那本就浑浊的空气里。
“十年前你们杀不死我,现在,更没资格。”她的声音清冷平稳,不高,似是在喃喃自语,却奇异地穿透了风沙,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寒意。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冲在最前面的那名杀手一脚踩空,原本坚实的地面突然无声地塌陷,一股粘稠的墨绿色毒雾猛地喷涌而出!那毒雾如有生命般,瞬间缠绕上他的双腿。
“啊——!”凄厉的惨嚎仅爆发了一瞬就被吞噬。只见那杀手的皮靴、裤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溃烂,血肉如同被无形的怪物啃噬,迅速露出森森白骨。他甚至来不及挣扎,剧痛和恐惧便已剥夺了他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倒在毒雾中,似融化了,几乎一瞬就没了声息。毒雾贪婪地吞噬着血肉,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在血月下显得格外妖异。
剩下的两人骇然止步,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他们死死盯着那片迅速蔓延的毒沼,又惊惧地看向前方那道在风沙中依旧挺直的背影。
“毒…毒师!她是毒师!”一人声音颤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
苏璇终于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血月的光芒勾勒着她清冷的侧脸,那双寒冰般的眸子扫过剩下的两人,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柳盼儿,会记得你们的忠心吗?”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她的手指再次探入皮囊,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的暗紫色星芒,诡秘而危险。
这缕星芒,让剩下的两名杀手魂飞魄散!他们想起了关于星陨之域的恐怖传说,想起了府中关于这位“不祥”大小姐的种种流言。那不仅仅是对剧毒的恐惧,更是对未知力量的本能战栗!
“撤!快撤!”两人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任务,转身就想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然而,已经太迟了。
苏璇指尖微弹,两点细微如针尖的幽光无声射出,速度之快,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那幽光正是高度凝聚的星辰毒息。
“呃……”两名杀手身形同时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针钉在原地。他们的眼珠瞬间蒙上一层诡异的灰败,皮肤下青黑色的脉络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只是生命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无声无息中枯萎、凋零。几息之间,两人便直挺挺地倒下,生机断绝,只剩下两具迅速冰冷、布满诡异纹路的尸体。
风,卷着血腥与毒气,吹拂着苏璇素色的衣袂。面对三具死状各异的尸体,她依旧神情淡漠,左眼尾那颗小痣,在血月映照下,仿佛有幽光流转。
她抬起手,指尖残留的暗紫色星芒尚未完全散去。这不是凡俗的毒,这是她以血肉为祭,在星陨之域深处、那片连星辰都为之扭曲的绝地中,融合了狂暴星辰之力与上古毒经,历经九死才掌握的力量。它能杀人于无形,亦能……悬壶济世。苏璇盯着自己的手,有一瞬恍神,多么讽刺,这身带“不祥”之毒的躯体,成了这绝世毒术的最佳容器。
破碎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国公府最偏僻潮湿、终年不见阳光的小院;下人们鄙弃厌恶的眼神;嫡母柳盼儿那张永远带着悲悯假面的脸;还有那个冰冷的雨夜,年仅十岁的她被诬陷弑杀庶弟,像条狗一样被丢进暗无天日的牢笼,鞭痕交错,奄奄一息……最终,柳盼儿说苏璇应当出家礼佛,洗去罪孽,她残破的身躯被扔上马车再次睁眼已是到了泰初王朝与星陨之域的交界,柳盼儿派的死士想逼她自戕,带着刻骨的恨意,苏璇一头扎进了这片被世人视为绝地的星陨之域。
十年炼狱,毒已成骨。
恨意疯狂翻涌在身体的每一寸,苏璇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片死亡戈壁上冰冷、腐朽、却又带着绝对自由气息的空气。再睁眼时,眼底的恨意已然被寒冰深埋。
“十年了……”苏璇低语,声音在风沙中几不可闻,却带着千钧之力,柳盼儿,苏天昊……还有那座吃人的国公府,“欠我的命和债,该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还了。”
苏璇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也重塑了她的星陨之域,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那片灯火辉煌、却暗藏无数魑魅魍魉的皇城,一步一步走去。
血月如一只巨大的、不怀好意的眼睛,悬在她的头顶,照亮她归去皇城的路,和一场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
皇城,泰初的心脏。
好戏,才刚刚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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