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精心调养,加上苏璇自身强大的恢复力,肩头的贯穿伤已开始结痂,行动间虽仍有隐痛,但已无大碍,体内的毒素也被彻底清除。
皇城戒严令虽未完全解除,但街上亦有行人,药铺也有些生意。苏璇换回了素净的衣裙,重新坐诊济世堂,神情专注而清冷。她正为一位咳嗽不止的老者施针,纤细的手指捻动着银针,动作行云流水。老者剧烈的咳嗽声渐渐平息,脸上露出舒坦的神情,连连道谢。
就在这时,一阵肆无忌惮的喧哗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打破了药铺内难得的宁静。
“世子爷驾到,闲杂人等回避!”几个穿着国公府家丁服侍、满脸横肉的壮汉粗暴地推开排队等候的病人,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正是苏天昊!
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织金锦袍,腰束玉带,头戴金冠,打扮得人模狗样,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是毫不掩饰的骄横、淫邪和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兴致。他目光黏腻,锁定了诊案后的苏璇。
“哟!这不是济世堂的素心神医嘛!”苏天昊摇着一把洒金折扇,踱着方步走到诊案前,故意用扇骨敲了敲案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轻浮笑容,“本世子听说神医采药归来,特意过来瞧瞧。”他拖长了“瞧瞧”二字,眼神放肆地在苏璇脸上、身上来回扫视,带着**裸的占有欲。
苏天昊万花丛中过,对于漂亮姑娘只有得到和想得到之分,没认出来她也不奇怪。可苏璇仍然紧绷心弦。
药铺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排队的病人纷纷低头后退,生怕惹祸上身。林玉如脸色煞白,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药包,担忧地看着苏璇。坐堂的林清源也赶紧起身,陪着笑脸上前:“世子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世子爷是哪里不适?老朽…”
“滚一边去!老东西!”苏天昊看都不看林老大夫一眼,不耐烦地用扇子将他拨开,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苏璇,“本世子找的是素心姑娘!素心姑娘,本世子近来总觉得心口烦闷,夜里睡不安稳,你说这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病?非得姑娘这样的妙手,才能抚慰啊?”话语间的下流暗示,毫不掩饰。几个家丁发出猥琐的低笑,目光同样不怀好意地在苏璇身上打转。
苏璇缓缓放下手中的银针,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迎着苏天昊那令人作呕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世子爷说笑了。”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山涧寒泉,“心口烦闷,夜不安寝,依民女看,恐是肝气郁结、心火亢盛之症。此症多因纵欲过度、暴戾伤神所致。”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天昊明显有些浮肿发青的眼袋,语气平淡无波,“建议世子爷清心寡欲,戒酒戒怒,少行不义,或可缓解。若想用药,民女可开一剂‘黄连泻心汤’,苦口良药,专治此症。”
“噗嗤”人群中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极低的嗤笑,随即又惊恐地捂住了嘴。
苏天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变得铁青,他听懂了!这贱人是在拐着弯骂他纵欲无度、暴戾成性、活该遭报应!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头顶!
“放肆!”他猛地一拍诊案,震得上面的笔架砚台都跳了起来!“好你个贱婢!敢拐弯抹角地辱骂本世子?!”他眼中凶光毕露,对家丁吼道,“把这贱人拿下!带回府里,本世子要亲自罚她!”
“是!”
林玉如吓得尖叫一声:“不要!”林老大夫也急得直央告:“世子爷息怒!素心姑娘她…”
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狞笑着就要上前抓人。
“哟!这么热闹?本王的药童是犯了哪条王法,劳动苏世子大驾,亲自来拿人啊?”
一个清朗散漫、带着十足纨绔腔调的声音,懒洋洋地从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萧衍,手中摇着那把花里胡哨的折扇,斜斜地倚在济世堂的门框上,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桃花眼半眯着,仿佛刚看了一场有趣的猴戏。
国公府的家丁们伸出的手瞬间停住,这位爷,可是连太子都要给几分薄面、陛下都纵容的主儿!
苏天昊也是一愣,随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宸王殿下。殿下说笑了,这贱婢冲撞了本世子,正要拿回去管教一二,怎么就成了殿下的药童了?”
“贱婢?”萧衍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踱步进来,仿佛没看到旁人,径直走到苏璇的诊案旁,用扇骨极其自然地敲了敲苏璇面前的桌面,动作亲昵又带着几分主人般的随意,“苏世子这眼神怕是不太好。这位‘素心’姑娘,前几日随本王踏青,才替本王解了毒虫之扰。再说了,她不出几日还要入府为本王调理身体,”他转头,对着苏天昊,笑容灿烂,“怎么?苏世子还要拿人吗?”
苏天昊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虽跋扈,却也不敢公然跟王爷抢人。
“竟有此事?”苏天昊强压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道,“倒是本世子唐突了。只是不知,宸王殿下何时如此礼贤下士了?”他话语间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谁不知道宸王萧衍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他会需要大夫调理身体?
“诶!”萧衍用扇子点了点苏天昊,一副“你懂什么”的表情,“本王前些日子在‘醉月楼’新得了两坛百年佳酿,贪杯多饮了几杯,谁知那酒烈性,伤了脾胃。这不,就想起素心姑娘的医术了嘛!”他摇头晃脑,煞有介事,“这身体啊,可是寻欢作乐的本钱!苏世子年轻气盛,也得爱惜着点,别像本王一样,贪杯伤身,那可就玩不尽兴喽!”他意有所指地扫了苏天昊一眼,话里话外,既坐实了自己贪杯伤身的纨绔理由,又暗讽了苏天昊的纵欲无度。
苏天昊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憋得通红。
萧衍却不再看他,转而对着苏璇,脸上瞬间换上一副略带责备的、纨绔子弟特有的“关心”表情:“不是让你在府里好生休养,给本王配药么?怎么又跑回这药铺坐诊了?累坏了身子,耽误了本王的药,你担待得起吗?”他语气亲昵,带着几分无理取闹的霸道,仿佛苏璇真是他专属的私人物品。
苏璇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眸中瞬间翻涌的情绪。有点无语。故意恶心人。
她强忍着将银针扎进他笑穴的冲动,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无波,甚至配合地微微低头,声音平淡:“回王爷,铺子里病人多,缺人手。民女想着配药的间隙过来看看,不耽误王爷的事。”她语气恭顺,姿态放低,自认为很好地掩藏了不屑。
但一直用余光留意着她的萧衍,却精准地捕捉到了!
有趣!
萧衍心底那点涟漪瞬间扩大了几分。这女人果然有意思!她没有被他的纨绔表演迷惑,甚至似乎还有点嫌弃?在洞窟中面对生死威胁时的冰冷决绝,在马车里谈及蚀心蛊时的杀意凛然,此刻面对苏天昊欺压时的平静隐忍,还有这洞察他伪装后一闪而过的不屑?
这些截然不同的面貌,矛盾却又统一地在她身上呈现出来,像一本层层包裹的谜书,每一页都出人意料,让他忍不住想继续翻下去,看看下一页写着什么。
“哼!算你识相!”萧衍故作不满地用扇子点了点苏璇的额头(苏璇强忍着没躲开),然后才转向脸色铁青的苏天昊,笑容可掬:“苏世子,你看?本王这药童还得回去给本王熬药呢。你这‘心病’要不改日?或者,让林老大夫给你看看?林老大夫医术也是极好的!”他最后一句话,带着毫不掩饰的敷衍。
苏天昊气得几乎要吐血!他盯着苏璇那张清丽绝伦却冰冷疏离的脸,又看看萧衍那副“这人是我罩着”的混账模样,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带不走人了。强行动手,只会彻底得罪这个难缠的废物王爷。
“好!好得很!”苏天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阴鸷地在苏璇和萧衍脸上扫过,带着浓烈的怨毒和不甘,“宸王殿下今日的‘恩情’,本世子记下了!我们走!”他狠狠一甩袖子,带着一群灰头土脸的家丁,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济世堂。
药铺内死寂片刻,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松口气的声音。病人们看向萧衍的目光充满了感激(虽然这位王爷看起来实在不像好人),看向苏璇的目光则多了几分敬畏和同情。
林玉如赶紧跑过来,拉着苏璇的手,心有余悸,她看向萧衍,眼神复杂,既有感激,也有对这位名声不佳的王爷的畏惧。
萧衍却浑不在意,摇着扇子,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扰人的苍蝇。他看向苏璇,桃花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本王替你解了围,你这药是不是该配得更上心些?”
苏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王爷的药方已开好,按时服用即可。若无其他吩咐,民女要继续看诊了。”她直接下了逐客令,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她没兴趣陪他演。
萧衍也不恼,反而觉得她这副冷冰冰赶人的样子更有趣了。他耸耸肩,摇着扇子,转身朝门口走去,边走边懒洋洋地丢下一句:“行吧,本王就不打扰神医悬壶济世了。记得本王的话。”最后一句,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警告意味。
看着那身影消失在门口,苏璇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坐回诊案后。指尖冰凉。苏天昊的闯入让她心头警铃大作,而萧衍…与虎谋皮,步步惊心。
她必须更快,更快地找到蚀心蛊的源头,更快地将国公府,连同里面那些肮脏的蛆虫,一起拖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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