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华灯。
正厅里,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舞姬身姿曼妙,水袖翩跹。一场小型的夜宴正在举行。主位上,柳盼儿一身墨绿色绣金菊的锦袍,发髻高挽,插着赤金点翠的步摇,妆容精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雍容笑意,正与下首几位依附于国公府的官员女眷谈笑风生,一派主母风范。
坐在柳盼儿右下首的苏天昊,却显得心不在焉。他面前的珍馐美味几乎没动,金樽里的美酒也失了滋味。他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济世堂里那张清冷绝丽、如同冰雕雪砌般的脸,像一根羽毛,反复搔刮着他心底最阴暗的痒处。
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难耐!尤其是想到萧衍那副“这人是我罩着”的混账嘴脸,还有那贱婢最后那副冷冰冰赶人的疏离模样,一股邪火夹杂着强烈的征服欲就在苏天昊胸中熊熊燃烧。
他猛地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那股邪火。“母亲,”苏天昊凑近柳盼儿,压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那个济世堂的素心,儿子要定了!”
柳盼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和警惕。“胡闹!”柳盼儿用团扇半掩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训斥,“一个医女而已,值得你如此?眼下是什么时候?宫里刚出了事,风声正紧,你给我安分些!别惹出乱子!”
“我不管!”苏天昊梗着脖子,眼中满是偏执的戾气,“我就要她!萧衍那个废物算什么?母亲,只要您跟太子说一声,还怕萧衍那个废物不放人?一个医女,太子殿下难道还会为了她驳您的面子?”
柳盼儿心中警铃大作,这个蠢货,竟然在宴席上就敢提太子。她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周围,见无人注意这边,才稍稍放心,但脸色已沉了下来。
“闭嘴!”她低声呵斥,语气冰冷,“太子殿下也是你能妄议的?那素心若只是个普通医女,倒也罢了…”柳盼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素心一身诡异的毒术医术,我怀疑她跟那个带着东西逃走的小贱人脱不了干系!”
苏天昊眼中瞬间爆发出更加扭曲的光芒,混合着震惊、狂喜和一种病态的兴奋,“那个早就该死了的贱种?!她竟然没死?!”
“噤声!”柳盼儿用团扇狠狠敲了一下苏天昊的手背,眼神阴毒,“此事尚无确凿证据,但宁杀错,勿放过!”柳盼儿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苏天昊眼中的淫邪瞬间被更深的残忍取代,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娇人在他脚下哀嚎求饶的画面,脸上露出扭曲而快意的笑容。
“此事需从长计议。”柳盼儿恢复雍容,啜了一口茶,淡淡道,“萧衍那边是个麻烦,不得不防。先派人盯紧济世堂和宸王府,摸清那素心的底细。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是,母亲!”苏天昊应道,但他未必会完全遵从。
宴席继续,歌舞升平。国公府书房外的阴影里,一个穿着不起眼仆役服饰的瘦小身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墙壁,将正厅里柳盼儿母子压低声音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中,而后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第十七章宸王府】
同一轮明月下,宸王府的书房却是另一番景象。
没有歌舞,没有喧嚣。烛火通明,映照着墙壁上一幅巨大的、标注着各种符号的皇城舆图。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一种淡淡的、类似硝石的冷冽气息。
萧衍换下了白日那身招摇的锦袍,只着一件玄色暗纹的常服,长发随意束在脑后。他站在舆图前,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白日里的慵懒纨绔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渊、锐利如剑的气势。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投下深邃的阴影。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面容普通的男子单膝跪地,正低声禀报:
“…国公府夜宴,柳氏母子确有密谈。苏天昊对素心姑娘执念甚深,言语间颇多不堪。柳盼儿则更为警惕,她似乎已将素心姑娘与十年前失踪的苏璇联系起来,并怀疑姑娘从星陨之域带回了重要之物。柳盼儿严令苏天昊不得轻举妄动,已加派人手监视济世堂及王府外围。她言语间,提及太子。”
“太子?”萧衍的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情绪,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东华门静心苑的位置。
“是。苏天昊似乎想借太子之势向您施压,强夺素心姑娘,被柳盼儿厉声制止。柳盼儿言道‘太子殿下也是你能妄议的?’”
萧衍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借太子之势?柳盼儿倒是看得明白。只是她以为太子就是她柳家予取予求的靠山了么?天真!
“宫中那边,异香的线索,查得如何了?”萧衍问道。
黑衣男子头垂得更低:“回禀主子,陈将军封锁极严,静心苑内伺候的宫人全部换成了太子心腹,口风极紧。我们的人费尽周折,只从一名被调离、负责处理外围秽物的老太监口中探得一丝口风。他说事发当夜,他曾隐约闻到静心苑偏殿传来一种极淡的、带着甜腥气的檀香味,与平日所用的御制檀香不同,闻之令人莫名心悸。但很快就被浓烈的血腥味和药味掩盖了。他不敢多言,只当是自己年老昏聩,闻错了。”
甜腥气的檀香味!
萧衍一下就想到,这与他安排在国公府外围、曾闻到柳盼儿佛堂飘出的、用于掩盖蚀心蛊气息的香料味道,何其相似。檀香掩盖下的蚀心蛊毒。
目标果然是父皇!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弥漫了整个书房,烛火都似乎摇曳了一下。
“柳盼儿…柳家…”萧衍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挤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好大的狗胆!”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王爷,苏姑娘遣人送来的。”管家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萧衍收敛了外放的杀气,沉声道:“进来。”
管家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普通的青瓷药罐,躬身呈上:“苏姑娘说,这是依王爷脉象新调整的方子熬制的药膏,名为‘清心化瘀散’,外敷于…呃…”管家顿了一下,似乎在回想,“敷于‘贪杯伤身’导致的脾胃淤滞处,有奇效。叮嘱王爷按时敷用,莫要再贪杯误事。”管家复述着苏璇的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
贪杯伤身?脾胃淤滞?
萧衍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女人,是在用他白天在济世堂搪塞苏天昊的借口,反过来揶揄他呢!还特意叮嘱“莫要贪杯误事”?这冷冰冰的嘲讽,隔着药罐子都能闻到。
一丝啼笑皆非的感觉冲淡了方才的杀意。萧衍接过那尚带余温的青瓷药罐,揭开盖子,一股清苦中带着淡淡凉意的药香扑面而来。药膏呈深褐色,质地细腻。
他修长的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药香纯正,配伍精妙,确实是上好的化瘀疏肝之品。她竟真的根据他随口胡诌的“症状”,配了药送来?是履行药童的职责?还是另一种形式的“信息互换”,表明她记得洞窟中的交易,并且愿意在“医术”范围内提供合作?
亦或是单纯觉得他这“贪杯”的借口可笑,借此嘲讽?
萧衍看着那罐药膏,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苏璇那双清冷的眸子,还有白日里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洞察与不屑。这女人,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他将药罐放在书案上,对管家挥了挥手。管家会意,躬身退下。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萧衍和黑衣暗卫。
“主子,国公府那边…”暗卫请示道。
萧衍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锐利,“继续盯着,尤其是柳盼儿的动向和她与外界的联系。苏天昊若敢有异动…”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寒冰,“不必请示,废了。”
“是!”
“宫中的线,不要断。查不到静心苑内,就查外面。查那几日所有进出过静心苑的人,查御药房的记录,查内务府采买的香料。特别是与柳家、或者与东宫有牵扯的部分。”萧衍的指令清晰而冷酷,“还有,星陨之域的那枚玉简,拓印一份,给‘玄部’送去,让他们尽快破译上面的符文,我要知道蚀心蛊所有的秘密。”
“属下遵命!”黑衣暗卫领命,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萧衍独自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拿起书案上那个青瓷药罐,指腹摩挲着温润的瓷壁,目光深沉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济世堂的方向一片静谧。而国公府的方向,依旧灯火辉煌,笙歌隐隐。
棋局已开,暗流汹涌。柳盼儿将苏璇视作必除的猎物和钥匙,却不知她自己,也早已成了别人猎网中的目标。而那个看似被他“庇护”在济世堂的清冷女子,她手中的毒刃,又将为这盘棋,带来怎样致命的变数?
夜还很长。风暴,正在无声地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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