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旬辛找到自己的14排1号座位,靠窗看风景。
为了安全通过共地上空,全球飞行协会规定客机载客量不能超过52人。
本次去往首府惠恩斯的航班满座,满月华光社占了大部头,连去看“创生之所迎新会”乐子的两名证人都在关舱门的最后关头跑进来。
社团1/3人会驻扎惠恩斯建立据点,剩下的人将分头飞走,去世界各地播洒月光。
老人被搀扶到旬辛旁边的14排2座。
她的照顾者折好轮椅等物品,交给空乘人员,自己坐在过道对面的单座。
坐在2排2座的男社员面朝前方,心中滑过一丝疑惑,像蛇爬越沙丘留下的痕迹。
他之前狂爱女歌星祖斯佩,在演唱会上挥舞荧光棒泪流满面,齐声合唱时更是心潮澎湃,仿佛过去的自己暂时死去,水溶于水中。
旁边的女孩对他呼喊:“我爱你!”
他也朝她呼喊:“我爱你!”
实际上,他们完全不认识。但那一刻他相信假如对方需要器官移植,他一定会舍身帮助。
彩纸如坠落的星雨般撒下,仿佛慢放,时间在他心中被拉拽得好长好长。
演唱会结束后,他回到家里。
荧光棒一按就亮,再按一下会熄灭。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他发现迎宾垫上飘了一片彩纸,可能是被鞋底带进来的,他捡起来随手扔掉了。
在溶洞里合唱时,他和所有人的心暗暗连在一起,之后的座谈会对这一感觉有所消减,但伊德奥-纳的讲话又让这种融于群体产生的自我扩张感无限拔高。
坐上这架飞机,他的疑惑像气泡从可乐里冒出,虽然微小但不容忽视:自己真的要追随狂热的群体,去一个陌生地方吗?
左右邻座的成员,似乎都笃定自己的前路,哪怕是他旁边的社外人员,也看起来有事要做,稳重得很。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保持了同样的坚定——比起上班,还是跟着离开更有希望。
不少社员和这名青年一样,稍微恢复了些理智,但看到周围社员稳坐原地毫不动摇,就说服了自己。
旬辛旁边,老人打开一本笔记本,封面的牛皮像经历过战争,里面都是替换上的半新不旧的活页纸。
她随便翻到空白处,取下封面卡着的签字笔,颤巍巍交到右手,握笔后“唰唰”快速写了一行字,身体后仰。
老人的躯干不再遮挡视线时,旬辛忍不住偷看。
纸上写着:“小友不必说话,免得惊扰氛围。我有义务指出一件事:你的美瞳滑片了。”
老人慢慢用那双布满老年斑,骨节突出的手合上笔记本,不去管左边的小辈如何惊疑不定,如何隐蔽地调整美瞳位置。
她现在也老了,年轻时和异教徒比赛谁嘴皮子快能把咒文先念完都不带喘气的,现在唱歌能唱得自己头晕。
从另一种角度讲,这具衰老的身体反而成了最好的伪装——哪个教主(或社长)能想到,会有老太混进来追查多年前事件尾声的余韵呢?
一切余韵都在合理范围内震荡。
当年救下的那个小女孩早就有了自己的女儿啊。两人性格天差地别,“伊德奥-纳”,明显是被迫成为焦点的。
不过她唱歌好听,说起话来好像能吸引所有人仔细听、认真回答。
老人再度翻开笔记本,写下一行疑问:“为什么人们受她问话时变得坦诚?”
小辈压低声音回答道:“……一个祝福,祝她更会说人话,不会在田野调查的时候激怒村民。”
老人写:“她天真地许愿,而你鲁莽地满足。借助扭曲的力量达成的事,最终也会扭曲人们的心。我能看出来,比起人们迎合她的想法,小虫虫更愿意见他们的本来面目。”
旬辛苦笑:“前辈……”
说不定,借取扭曲的力量,就是因为人心需要改变呢?
老人微笑,一口银牙反射出牙膏广告的效果,她书写:“如果有人为了私欲滥用旧语言,我不是很想要这样的后辈。”
“唉。”旬辛遗憾叹气,望向旁边老人的照顾者,先前一直推轮椅的人,“她是您的学生?”
老人写道:“不。我无意在世上留下什么存在痕迹。小芽是一个优秀的雇员,专门帮雇主解决问题。”
小虫虫、小芽……她还真喜欢给晚辈们起昵称。
旬辛观察到:“小芽”姿态笔挺,穿着适合藏东西的外套,时不时抬头警惕前排。
他开始怀疑“雇员”实际上应该换成一个更凶残的近义词。
老人好像叫“舒南”,是母亲旬谢丽做调查员时的队友。
舒南年轻时闯进珍珠湖边的码头仓库,轮椅毫不客气地碾过呆站着的旬辛的脚趾。
旬谢丽过世前的很多新年,常常和伙伴相聚,参会者包括“珍珠湖救援小队”几人,也有在别处结交的奇形怪状者。
有人年年参加,有人从某一年开始不再来,然后任由剩下的人怀念。
无论窗外怎样天色昏暗落下湿雪,总之先上10个冷盘,香干拌马兰头、腰果、羊糕、凉拌海蜇……
椰奶、汽水或酒倒进一个个有摩擦刻痕的玻璃杯中。
粗野的络腮胡男子用一根银筷子蘸酒给小孩尝,舒南笑着拦住他,依稀记得她当时说:“慎用法器。”
炒了满桌菜再把鸡汤端上桌后,做东的旬谢丽解了围裙坐下来喝酒夹菜。
辛和享两个年轻人早早吃饱,带客人的孩子们溜出去玩。
小辈们关上房门前,络腮胡脸上酡红大吹特吹,舒南似乎发出友善的哄笑,然后和其他人低头谈笑。
旬谢丽十多年前过世,旬辛在更早之前不再打扰她和老朋友的聚会。
“舒南”在记忆中正值壮年,所以他现在用“老人”来称呼她。
飞机飞得平稳,大多数旅客脱离焦躁怀疑的心境,有的欣赏风景,有的低声和身边人聊天。
整架飞机上共有5名乘客并非社员,都落座于前两排。
其中的第1排属于三口之家,小朋友安静地吃小熊饼干。
第2排1座和3座是两名早早在暮春戴上黑色毛线帽的男子,也可能是过冬后迟迟没摘。
他们身着一红一蓝的同款户外装扮,从第2排升起来,一个侧身一个向后转,手中各持短铳。
“通通不许动!”红衣劫匪喊道。
旬辛心里“哈”了一声。好普通的劫机犯。
第1排,小朋友好奇的脑袋被邻座的妈妈搂在怀里。
隔了条过道的孩子爸爸下意识伸出保护的手,正后方的蓝衣劫匪则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乱动什么!”
“呃,不是,对不起……”孩子爸爸挤出难看的讨好笑容,抬手求饶。
相比蓝劫匪,红劫匪眼里装得下更多人,他看着后排40多只脆弱蝼蚁,脸上显露出狞笑,装模作样地清嗓子:“肃……呜噗!”
他脑袋一个后仰,接着嘴里冒出点白色的东西,像箭矢尾羽。
在他发出人生中最后一次惊叫(“呜噗”)时,蓝劫匪也下意识转头看,却只瞧见一记舞台动作般的摆拳迎面冲来。
咚!
他作为共犯,极有默契地脑袋一个后仰,当场失去意识昏迷,躯体垂到地上。
最先被箭射穿嘴的那句尸体像三维弹球,被1排1座的靠背反弹,扑倒在2排1座的椅背上。
他低下那颗毛茸茸的头之后,谁都能看见箭头从尚且温暖的后脑勺戳出来。
蓄势待发的空乘们扑上去缴二人的械,像扎螃蟹一样捆绑幸存的劫匪。
闹剧几乎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而终结闹剧的人继承了劫机者的遗产:人群的凝视。
2排2座施施然坐下,揉了揉右手。
14排3座,小芽挺胸抬头,当着所有人的面拆解一把像弩的器具。
整理零件好,她解释自己的行动:“我出于自卫目的,现场组装并使用了限制武器,谢谢理解。现在已经拆掉了。”
说着,小芽走上前去配合调查。
13排左边,棕发的中青年社员轻声感慨:“原来我们的教义还能让这样的义士拜服!”
13排中间看不清的社员瞟后方,回答:“她更有可能有别的目的吧。签到表上,老太和她签在网上报名的大小姐和女管家的位置。肯定是顶替,大小姐怎么可能是老太?”
“怎么不能?你歧视老太!”
两个人轻声吵起来。
满月华光显然缺乏内涵,似乎从社长直接切下烦恼根来接近月神就开始了。
旬辛保持微笑。
希望旬兰嘉不准备拿今晚的经历写报告,和他撞稿子是小事,写了没品的东西就出大问题了。
“没品的东西,竟然往饭里放大蒜!”不幸醒来的幸存劫匪随机选目标怒骂。
小芽蹲下,右手托举圣器般托着盒饭:“这不是简单的食物。闻闻它的加工者来自什么地方。”
“……”幸存劫匪冷笑,吸鼻子,随后表情瞬间垮掉,“安都兰……你把安都兰人塞进了后勤!就为了逮我?这跟劫机有什么区别!”
他最后半句话的语气颤抖得像塞了太多衣服的洗衣机。
“有个在安都兰待过一段时间的好心人,亲手捏死了这颗蒜,加在这盒饭菜里。如果你不老实交代,这盆饭最后会塞到你嘴里。”
为了写《安都兰饮食民俗观察》,旬辛在那儿陆续待过6个月,之后就不可逆地……
他小声咕哝:“真刻薄。不过措辞的时候使用不同级别的量词,倒是很巧妙。”
老人出于人道主义,用皮多肉少的粗糙左手轻拍他的手背:“结果好就行。社长会五具咒语,为了防止他在压力下做些不可挽回的事,还是提前解决问题比较好。为此需要请你牺牲一下名声。”
“这个不是名声的事,唉,虽然它是事实吧,但是……唉,也算是用大蒜驱邪了。”
飞机按时落到惠恩斯的新机场,警察带走了痛哭流涕的蓝劫匪和死气沉沉的红劫匪。
旬辛给旬兰嘉打电话,但对方没接,可能已经睡下。
1.标题是那个……“乌鸦坐飞机”。
回看发现之前有一些梗漏掉了章末标注……算了懂的都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异教徒坐飞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