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陈谨去安排后续的保密和调查工作,房间里只剩下郝明哲和苏文谦,以及那台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电脑屏幕,上面“方舟”两个字如同诅咒般盘踞。
沉重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郝明哲依旧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失焦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世界正在经历的崩塌。十五年,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生存意义,都建立在向“星图”复仇的基石上。可现在,这块基石下面,是更幽深、更庞大的黑暗——“方舟”。仇人从一个具体的执行者“清道夫”,到一个掌控者“建筑师”,再到如今一个模糊却无比巨大的阴影“方舟”……复仇的目标仿佛变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幽灵,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恐惧。
苏文谦默默地看着他。他能感受到郝明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气息。他走上前,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拿起桌上剩余的干净纱布和清水,低声道:“坐下,伤口需要重新处理。”
郝明哲像是没有听见,依旧僵立着。
苏文谦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按在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按坐在旧椅子上。“郝明哲,”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看着我。”
郝明哲空洞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苏文谦脸上。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此刻翻涌着痛苦与混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文谦一边动作轻柔地拆开他肩上被血和雨水浸透的旧绷带,一边说道,声音平稳而有力,“你觉得目标变得遥不可及,觉得十五年的坚持像个笑话,甚至……觉得害怕。”
郝明哲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否认。
苏文谦清理着伤口边缘的血污,指尖带着安抚的温度。“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你十五年的坚持,没有你从木箱里活下来,没有你成为顾问,没有你发现李国明的记录,没有你在地下室认出‘清道夫’的手法……我们根本不会站在这里,不会知道‘星图’,更不会触摸到‘方舟’的影子!”
他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郝明哲,你不是一无所获!你撕开了这巨大黑幕的第一道口子!你拿到了钥匙!你找到了方向!这比起十五年前那个只能躲在箱子里发抖的孩子,强了千倍万倍!”
郝明哲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苏文谦眼中那簇灼热的、几乎要将他点燃的火焰。
“是,‘方舟’很大,很可怕。但那又怎么样?”苏文谦包扎的动作停下,双手用力握住郝明哲没受伤的肩膀,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难道就因为敌人比想象中强大,我们就要放弃吗?就要认输吗?别忘了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别忘了李国明,忘了冯劲松!那些被‘清道夫’清除的人!他们的冤屈,难道就因为敌人叫‘方舟’就不存在了吗?!”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郝明哲,你不是一个人。”苏文谦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以前你或许是一个人,但现在不是了。有陈队,有我,有所有相信正义的人!这条路再难,我陪你走下去。天塌下来,我们一起扛!”
最后那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碎了郝明哲心外围裹的坚冰。他看着苏文谦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充满锐气和阳光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毫无保留的信任、支持和一种他不敢深究,却又无法忽视的炽热情感。
一直强撑的冷静和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巨大的压力、茫然的未来、以及眼前这个人带来的、让他无所适从的温暖,交织在一起。郝明哲猛地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迅速隐入鬓角。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在苏文谦正在为他包扎的手臂上,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十五年来,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苏文谦的心像是被那滴眼泪狠狠烫了一下。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郝明哲靠着,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地、充满安抚意味地,落在了郝明哲柔软的黑发上,笨拙而温柔地抚摸着。
这个动作带着超越战友的亲密,让郝明哲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他没有躲开。反而,在那轻柔的抚摸下,他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放松下来,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卸下所有伪装的港湾。
房间里只剩下郝明哲压抑的呼吸声和苏文谦沉稳的心跳。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还有一种悄然升温的、暧昧不明的气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某种无声的交流在紧密的距离和轻柔的触碰间流淌。
过了许久,郝明哲的颤抖渐渐平息。他缓缓抬起头,眼睛还泛着红,但里面的迷茫和脆弱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泪水洗涤过的、更加坚定的清明。
他看向苏文谦,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无比:“谢谢。”
这一声谢谢,包含了太多。谢谢他的陪伴,谢谢他的信任,谢谢他在这绝境中,毫不退缩地站在他身边,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
苏文谦看着他恢复清明的眼神,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因为两人之间这过于亲近的距离和氛围而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他收回放在郝明哲头发上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继续未完成的包扎工作,语气试图恢复平时的爽朗,却带着一丝微哑:
“谢什么。赶紧好起来,后面还有硬仗要打。”他仔细地打好绷带结,指尖不经意划过郝明哲锁骨处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郝明哲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被妥善照顾的暖意,以及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却不再冰冷的重量。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前路依旧黑暗漫长,强敌环伺。但此刻,在这破败的安全屋里,两颗心的靠近,仿佛生出了一点微弱却顽强的光,足以照亮彼此,继续前行。
苏文谦包扎完毕,却没有立刻退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近。他看着郝明哲,眼神深邃,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个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和一句低语:
“我会一直在。”
郝明哲迎着他的目光,这一次,他没有回避,也没有退缩。他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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