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外,城市在白日里恢复了惯常的喧嚣,但这喧嚣却无法穿透厚重的窗帘,更无法驱散屋内两人心头的沉重。陈谨带来了干净的食物、水和药品,并告知他们,永晟集团对外宣称昨夜遭遇了黑客攻击和内部设备故障,李永康暂时没有公开动作,但暗地里的排查和警戒显然已经提升到了最高级别。
“你们暂时不能露面。”陈谨神色凝重,“‘摇篮’协议启动,‘星图’转入地下,李永康一定会疯狂寻找存储设备和钥匙的下落。外面现在很危险。”
这意味着他们将被困在这个狭小、简陋的安全屋里,不知期限。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某种奇特而煎熬的共生。空间有限,活动受限,唯一的任务就是等待伤口愈合,分析有限的已知信息,以及……面对彼此之间那日益清晰却无人敢轻易戳破的情感。
苏文谦承担了大部分琐事,处理伤口、准备简单的食物、警戒窗外。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可靠,但看向郝明哲时,眼神里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超越职责的关切。
郝明哲的肩伤在缓慢恢复,但精神上的消耗更大。他常常长时间地对着那把青铜钥匙和存储设备的拷贝数据(原件已被陈谨转移至更安全的地方)发呆,试图从冰冷的代码和李国明潦草的字迹中,找出关于“方舟”和“守护者”的蛛丝马迹,但收获甚微。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时时试图将他淹没。
每当这时,苏文谦不会多问,只是默默地递上一杯温水,或者坐在他不远处,擦拭着自己的配枪,用那种沉默而坚定的存在,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夜晚是最难熬的。废弃楼宇的隔音很差,任何一点异响都足以让两人瞬间惊醒,握紧枕下的枪。而噩梦,更是如影随形。
郝明哲会梦回那个血腥的夜晚,木箱的缝隙外是晃动的黑影和压抑的惨叫。苏文谦则反复经历着地下室那惊心动魄的枪战,子弹擦着郝明哲太阳穴飞过的画面定格成永恒的惊悸。
这晚,郝明哲又一次被噩梦魇住,身体紧绷,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睡在对面简易床铺的苏文谦几乎立刻惊醒,他迅速起身,来到郝明哲床边,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轻轻握住了他紧攥的、冰凉的手。
“明哲,醒醒,是梦。”苏文谦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郝明哲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涣散了几秒才聚焦,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量,呼吸渐渐平复,却没有抽回手。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闻到苏文谦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能感受到他掌心因为长期握枪而生的薄茧,能听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又梦到了?”苏文谦低声问,拇指无意识地、极轻地摩挲着郝明哲的手背。
“……嗯。”郝明哲的声音带着梦魇后的沙哑。他没有多说,但这份默认本身,就是一种罕见的敞开心扉。
“我也经常梦到。”苏文谦在他床边坐下,依旧没有松开手,“梦到你在我面前……”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后怕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却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有种相依为命的暖意。
“有时候我在想,”郝明哲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如果十五年前,我没有躲在那个木箱里,或者……他打开了箱子……”
“没有如果。”苏文谦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些,“你活下来了,郝明哲。你活下来,才有了现在的一切,才有了揭开真相的可能。这不是偶然,是必然。”
他倾身向前,在极致的黑暗中,凭借着感觉凝视着郝明哲的方向:“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星图’,对‘方舟’最大的反抗。”
这句话像一道光,刺穿了郝明哲心中盘踞多年的、关于自身存在价值的阴霾。他怔怔地“看”着苏文谦,尽管看不清表情,却能感受到那股毫无保留的、炽热的肯定。
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他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了苏文谦的脸颊。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挺直的鼻梁,还有……微微颤抖的嘴唇。
苏文谦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一滞。
郝明哲的手指停留在他唇上,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然后缓缓向下,抚过下颌的线条,最后停留在他的颈侧,感受着那里蓬勃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指尖,也敲击着他的心扉。
这个动作带着超越所有语言的亲密和试探。
苏文谦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触碰,仿佛在无声地纵容和邀请。黑暗中,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最终,郝明哲的手缓缓落下,重新与苏文谦的手交握在一起,十指紧扣。力道很大,仿佛要将彼此镌刻进骨血里。
“苏文谦。”郝明哲叫了他的全名,声音低沉而清晰,“如果……如果这次我们能活下去……”
“没有如果。”苏文谦再次打断他,这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无比的坚定,“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然后,”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承诺,“然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有些话,不需要在生死未卜的绝境中说出口。一个眼神,一次紧握,一句承诺,已然足够。
那一夜,两人没有再松开手。他们就那样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在黑暗与寂静中,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和紧握的双手,驱散了噩梦与寒意,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确认了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第二天清晨,阳光勉强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郝明哲先醒来,发现自己的手依旧被苏文谦紧紧握着,而苏文谦靠在床沿,似乎就这样握着他的手睡了一夜。他看着苏文谦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和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酸涩而柔软的暖流。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苏文谦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眼神在瞬间的锐利后,对上郝明哲的目光,迅速柔和下来。
“早。”苏文谦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自然地松开了手,仿佛昨夜那紧密的交握再寻常不过,但耳根却悄悄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早。”郝明哲应道,声音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两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萦绕在空气中的、淡淡的温情,取代了之前的沉重与压抑。他们依旧分析着线索,讨论着“方舟”和“守护者”,依旧警惕着外界的危险,但看向彼此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无法言说的东西。
苏文谦会在郝明哲对着钥匙沉思时,默默递上一颗剥好的糖果——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说是能补充血糖。郝明哲则会在他擦拭武器时,静静地递上一块干净的软布。
感情在高压和密闭的环境下,如同石缝中顽强生长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蔓延、扎根。它无法宣之于口,却体现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的交汇里。
直到第三天傍晚,陈谨带来了一个紧急而令人不安的消息——技术队尝试追踪“摇篮”协议启动后“星图”可能启用的备用网络“深空”,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弱、但正在活动的信号源,位置指向邻市一个已经废弃多年的天文观测站。而那个观测站的建设记录,与“星图”计划早期的一些外围活动时间点高度吻合。
“那里可能是‘星图’转入地下后的一个临时联络点,或者……与‘守护者’有关。”陈谨语气严峻,“我们必须去确认。但这次,我无法提供任何官方支援,甚至连信息都无法保证绝对准确。”
又是一次前途未卜的冒险。
郝明哲和苏文谦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定。
“我们去。”郝明哲站起身,肩上的伤似乎已无大碍,眼神锐利如初。
苏文谦站到他身边,动作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领,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走吧,搭档。”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单纯为了追查真相而并肩作战的同事。无形的纽带已经将他们紧紧相连,前方是更深不可测的黑暗,但握在一起的手,比任何武器都更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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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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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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