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刺痛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别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抬起头,想寻求往日的那一份宁静,可今晚没有星光。
我像一截沉沉的死木,任凭着许星朗带着我向前走,是他听见我心里的声音吗?我明明极力掩饰自己的神色,许星朗也没再说话,他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我们无声的走了一路。
其实我大可以装作自己没听见,我本来就听不清。这样我就可以把全部的难堪悄悄扔掉,然后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跟在他身后叫他哥哥。
他是哥哥我是弟弟,我理所应当的觉得哥哥天生就会照顾弟弟,更何况他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
如果我们永远都只是哥哥和弟弟就好了,可是从我察觉到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一刻起就不一样了,他不再是我哥哥,而今晚听见他说喜欢那个人时,又变得更不一样了,我也不再是他的弟弟。
人心的贪恋、嫉妒、不满足,所催生出的固执、无赖和凭什么。为什么你喜欢上了别人,凭什么你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我。
把我送到门口,他挥挥手,我看着那个背着吉他背影关上了门。简单洗漱后我坐在了床边,许星朗不知为何也没睡,他趴在小阳台上,仰着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可今晚明明没有星光。我也看向天上,皎洁的月光扎了我的眼,我摘下助听器,转身在床上躺下。
明明是盛夏,可总觉得有一股寒意不断从心底往外冒,月色一泻千里,洒在我身上。怎么会这么冷,月光分明是热的,不,月光是凉的。
我蜷成一团,背对着窗,不愿再见这月光。只要拉上窗帘,我就能退回那个壳里,那个没有光亮的,安静的,让人安心的壳里,但我没有,我只是闭上眼,任由这无边月色将我浇透。
黑暗中后颈传来温热气息,然后是一双箍住了我的臂膀。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哭,明明过去有那么多比现在更应该流泪的时刻我都忍住了。
眼泪打湿了半张枕巾,我到底在哭什么呢?为许星朗?为我自己?还是为了那无疾而终的喜欢?我不知道。我该恨谁吗?恨那个人,突然出现打破了我的美梦一场?可他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事。恨许星朗,言而无信喜欢上了别人?可我们只是兄弟,他从未给过我除兄弟之外的任何许诺。
想来想去我只能恨我自己,恨我错把亲情当爱情,生出本不该有的心思;恨我沉溺幻想,贪婪无度;恨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永远不敢坦白自己的心意。
“怎么哭了。”即便没戴助听器我也知道他肯定在问我这句话,我不想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也不必回答,因为我听不见。
我仍像茧一般蜷成一团,我以为他会来扳我的脸,就像过去一样,他从来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地要拉着我往前走。可这次他没有,他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的眼睛很干,眼泪几乎要流尽了,揉了揉眼睛,却发现房间里暗暗的,月亮不见了。我的难过、不甘似乎都随着眼泪一起流走了,许星朗没再拍我的背,从肩膀处环住了我,我的肩膀也湿湿的。
他这是哭了吗?我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哭,他在哭什么呢?为自己看不清的心?还是为了那个人,反正肯定不是为了我。
我本应该推开他的,可我没有,我只是贪恋他的拥抱,他的温度和他的脆弱,即便他的眼泪不是为我而流。我们俩就这样蜷在小小一张床上,呼吸交缠,心跳共振,我胆小如鼠,我奋不顾身。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就像我也不知道许星朗是何时离开的,我只知道自己久违的没有做梦,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个美梦。枕巾和我肩头的泪水早已风干,天光大亮,我该退回到弟弟的身份里去了。
我没有等他,早早的去了兰姐的酒吧,离开门还有一阵子,她在封着一个大箱子,我正想上去帮她,“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许星朗呢?”
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又悄悄背过身去,“这天真热啊。”我知道她其实在擦眼角的泪。她搬起那个箱子,“没事没事你别看这箱子大,一点也不沉。”她把它堆进放酒的仓库角落。
箱子里掉出一张大头贴,上面是兰姐和一个有着一头黑直长发,戴着眼镜的女生,她腼腆的笑着,眼神没向镜头,却悄悄偏向兰姐,兰姐比着剪刀手,笑的灿烂。翻过那张大头贴,后面用蜡笔写着“与筠”两个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笑脸。
兰姐从仓库里出来了,我把照片还给她,“一个朋友。”她沉默了片刻,“一个很特别的朋友。”
她没再说话,可我却懂了“朋友”两个字的含义,就像别人问起时,我总是说许星朗是“我哥”一样。
一个朋友,一个哥哥,我们都需要待在安全的关系里。
她收起那张大头贴,“离开门还早着呢,去后厨休息会儿。”此刻她可能需要有人安慰,但我也只是去了后厨。
生出了情便要用泪来还,我是,许星朗是,兰姐也是。
陆陆续续来了几波人,都是经常光顾店里的熟客,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好,知道我听不清,点单的时候大家都很有默契的自己用小纸条写好,然后交到我手里。
一张小纸条上写着一句话,“可以帮我点首歌吗?我失恋了。”我苦笑,失恋的又何止他一个。
我把纸条交给兰姐,“怎么不直接给许星朗?”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怎么了?闹别扭了?”我没说话。
她把纸条塞给许星朗,今天客人不多,兰姐拉着我在小舞台前坐下。许星朗已经开始唱了,舞台上小小一束光,他抱着吉他坐在中间。
那个人今天好像没来,我看着舞台上的他,他也看见我在看他,于是嘴角扬起弧度,真奇怪,这明明是一首苦情歌。
“怎么爱,还是不满足。”歌唱到**部分,他的声音拔高,神情却悄悄暗淡下去。这是他很喜欢的一个歌手,她的歌他几乎都会唱,他无数次在屋顶上唱起她的歌。坐在他身边的我,坐在台下的我,也都曾无数次听见过。
一曲唱毕,他对着台下鞠了一躬,然后下了台。“兰姐,我有点累,今天就先唱到这里吧。”
我本以为他会回家,可是他没走,在吧台点了一杯月下私语,那是那个人每天点的。
调酒师把调好的酒放在他面前,蓝银色酒液在杯子里打旋,像那个人的浅蓝色衬衫。
“陈语,能陪我坐一会儿吗?”他开口,我没拒绝,我总是不能拒绝他,在他旁边的高脚凳坐下,他替我叫了一杯牛奶,“小孩子不能喝酒。”
他让我陪他坐一会儿,就真的只是在这沉默的坐着,他那杯快要见底了。
“一杯月下私语。”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个人来了。
“泉羽哥。”我听见许星朗叫他。“今天怎么没唱歌?”“唱了,你迟到了。”本该模糊的声音今天却如此清晰。
许星朗看上去有些醉意,突然他揽过我的肩,说:“泉羽哥,还没介绍给你认识呢,这是我弟弟,陈语。”
“你好,我是林泉羽。”那个人朝我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他弟弟,陈语。”我同他握了握手,他的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和许星朗一样,那是他练吉他练出来的。
“我先失陪了。”往常的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接近,希望加入他们的对话,可真正到了这么个局面,我却只想逃离,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那个人,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许星朗。
我扭头钻进了后厨。兰姐也在,见我突然闯了进来被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我只是摇头。她没再问,只是拍了拍我的肩。她抱臂靠在桌沿,视线却看向酒吧大厅,“你知道我为什么开这个酒吧吗?”我没回答,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这里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故事,不认识的人会因为一杯酒慢慢靠近,亲密的人也会因为一杯酒即刻背离,有时它像一面镜子,映衬你的心,有时又像一团迷雾,麻痹你的神经。”
兰姐顺手从桌角处拿起一个小瓶子,老北京二锅头,这种酒很便宜,既不能做基酒也没人会单独点,店里不卖这个,应该是兰姐自己喝的。
她扭开瓶盖,正准备喝,我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酒瓶,猛灌了几口。“咳!”一股辛辣味道从我口腔烧到天灵盖。
见我咳个不停,兰姐却突然大笑起来。我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她几乎笑出了眼泪。“你呀。”我们俩都已经缓过来了,我不再咳嗽,她也止住了笑,“好了好了差不多该打烊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
“看看它是镜子还是迷雾。”把我推出后厨时,她丢下这么一句谜语般的话。
我看见一个后脑勺趴在吧台上,是许星朗,他是醉了吗?还是在等我?我快步走了过去,却看见那颗脑袋微微偏着,露出一双眼睛。顺着那双眼睛看过去,那个人用手撑着下巴,样子极为放松,正在说着什么。我竟没注意到许星朗身边还有一个人。
我应该转身走的,可是脚步却已经带着我到了吧台。“哥。”我听见许星朗叫那个人。
“你弟弟来了。”那个人侧过身子,双手反撑在吧台,对我微微一笑。我恨起自己的耳朵来,总是在该听见的时候听不见,不该听见时又听见了。
“陈语你下班了?我们回家。”许星朗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他想站起身,没站稳,差点摔在地上,没等我上去扶,那个人已经抢先一步抓住了他。“当心。”
“我先走了。”丢下这句话,我像逃难一般的跑了出去。“诶,陈语你等等我!”我听见许星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然后消失了。
走回家路上,往日交缠的两个影子如今只剩一个,我看着它不断拉长变短。这酒真辣,辣的我眼泪直流。
酒是迷雾,兰姐给我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