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一扇木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落地舷窗外是辽阔的江景，雨后初晴的天际线被染成瑰丽的橘紫色。
房间中央是一张铺着雪白蕾丝桌布的圆形小桌，旁边的衣帽间门敞开着，露出里面整齐悬挂的当季高定礼服。
“这里安静些。”任沐瑶松开手，走到衣帽间前，“这件亮片裙不适合你，也委屈了你。”
她停在一件烟霞色的吊带丝绒长裙上。
那是种极温柔的色调，像日落时分天边最后一抹淡去的云霞，剪裁流畅简约，没有多余的缀饰。
“试试这件？尺码应该合适。”
沈伊珞怔怔地看着那件裙子，僵硬地点点头。
“去里面换吧。”任沐瑶示意衣帽间深处更私密的试衣区。
试衣间的门轻轻关上，地毯吸走了所有足音，
巨大的穿衣镜映出沈伊珞苍白的面容和身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亮片裙。
她换上吊带丝绒长裙，丝绒温顺地贴合着身体曲线，露出清瘦的锁骨，长度垂至脚踝，行动间裙摆如水波流动。
镜子里的人影褪去了被强行披上的俗艳与窘迫，显露出连自己都陌生、干净柔和的美。
沈伊珞轻轻呼出一口气，推开试衣间的门。
任沐瑶正站在舷窗前，闻声回头，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
“看，我就说。”她走上前，帮沈伊珞理肩带细微的褶皱，“这才是你。星空下的女孩，不该被俗物蒙尘。”
沈伊珞嘴唇翕动，“谢谢学姐”哽在了喉咙里，化作一个带着水光的眼神。
甲板上，气氛微妙地转换着。
高廷敬被肖清鹤三言两语“请”去讨论什么港口泊位后，再回来时脸色明显收敛了许多，虽然依旧端着酒杯在泳池边谈笑风生，但目光却避开了沈家所在的方向，只和身边几个熟识的纨绔子弟推杯换盏。
沈建明和刘荃被晾在原地，像两只误入金丝雀笼子的鹌鹑。
“老、老沈……”刘荃压低声音，眼神慌乱地扫过不远处支着画架、专注描摹江面夕照的林卿尘，又瞥向被一群导演制片人簇拥、神情淡漠地喝着冰水的傅以宁，最后落在正和裴祁安并肩而立、低声交谈的肖清鹤身上，只觉得腿肚子都在转筋。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肖少他……他怎么就……”
“闭嘴！”沈建明压着嗓子低吼，额角渗出细汗，他比刘荃更清楚“肖清鹤”这三个字的分量。
肖清鹤刚才看似随意的回眸，目光里虽没有任何温度，却像一把冰锥，刺得他心头发寒。
他后悔了，后悔今天带沈伊珞来，更后悔之前对沈伊珞的逼迫。
高廷敬？在肖家面前算个什么东西！
他精心算计着攀附高家，却万万没想到会一脚踩进这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爸！”沈安扯着沈建明的袖子，“任沐瑶带她进去换衣服了！肯定是那些死贵的牌子！凭什么啊？那个书呆子……”
“你懂什么！”沈建明猛地甩开了沈安的手，“给我管好你的嘴！从现在起，谁都不许去招惹伊珞！听见没有？”
谢洧安晃着杯中的威士忌，斜倚在吧台边，将沈家三人仓惶的神色尽收眼底，朝走过来的傅以宁抬了抬下巴，压低声音：“看沈家那几位，脸都吓白了。你说鹤哥刚才那一眼，是不是比‘京都雪雾’还冻人？”
傅以宁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更关心是手机上刚刚收到的、关于某位顶流艺人舆情监控的数据流。
裴祁安站在肖清鹤身侧，同样看着通道入口，冷峻的侧脸上没什么表情，吐出的话语带着京都腔调特有的嘲讽：“看来你这‘顺路’收的尾，挺棘手？高家那小子，眼皮子还是那么浅。”
肖清鹤收回目光，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水浑，鱼虾自然多。”
话音刚落，通道口的灯光亮了一些。
换好衣服的沈伊珞跟着任沐瑶走出来。
刹那间，甲板上喧嚣的背景音仿佛被按下了休止符。
烟霞色的丝绒长裙温柔地包裹着沈伊珞，褪去了所有不合时宜的刺目。
晚风拂动她颊边微乱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依旧惊惶、却不再被艳俗遮蔽的清澈眼眸。
她微微垂着头，跟在任沐瑶身边，像一株终于被移回温室的、沾着夜露的栀子花。
谢洧安用酒杯碰了碰傅以宁的胳膊，眼神示意：看见没？鹤哥眼光。
林卿尘从画板后抬起头，眼底掠过一丝纯粹艺术家对美的欣赏，随即又沉浸回自己的光影世界。
沈建明和刘荃看得目瞪口呆。
肖清鹤依旧保持着眺望远方的姿态，但端在手中的水晶杯停在了唇边。
任沐瑶带着她向休憩区走来，谢洧安侧身让开路，“哎哟喂！我们天文学的小仙女下凡了？这颜色才对嘛，刚才那件儿……简直是明珠蒙尘，暴殄天物！”
裴祁安的目光在沈伊珞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肖清鹤，眉梢微挑，“江州的水确实浑得很，连明珠都敢拿沙砾裹了往外推。”
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几步外竖着耳朵的沈建明听见。
沈建明额角有冷汗滚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刘荃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才没当场瘫软下去。
沈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着沈伊珞身上气质脱俗的丝绒裙，又气又妒又怕，被妈妈拽了一下胳膊，才勉强憋住没有失态。
“沐瑶的眼光，向来不错。”肖清鹤放下酒杯，杯壁凝结的水珠沿指尖滑落，“外面的景致虽好，风也凉。里面备了醒过的白诗南，清甜些，适合入夜。”
这话像是对所有人说的，更像是给还僵在原地的沈伊珞递过去一根无形的浮木。
“对对对，进去说，进去歇会儿。”谢洧安笑嘻嘻地推着傅以宁的肩膀，“老傅，别盯着手机看了，给哥几个当个门童？”
裴祁安转身率先朝灯火通明、舒缓爵士乐流淌的沙龙区走去。
“走吧伊珞。”任沐瑶挽着沈伊珞，将还处于巨大茫然和无措中的女孩带离风口浪尖，步入灯火璀璨的舱内。
身后甲板上震耳的音乐、泳池边的嬉笑、沈家夫妇难看的脸色，都被隔绝在柚木镶玻璃门之外。
沙龙区的光线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暖黄调，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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