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松鹤堂沉郁的檀香被夜风冲淡。
他站在廊下,只见远处祠堂的灯火穿过庭院深深的花木缝隙。
祠堂里灯火通明,巨大的紫檀供桌上,时令鲜果、三牲祭品摆放得一丝不苟。
肖清鹤依礼焚香、叩拜。
“堂哥!”刻意压低的少年音打破了祠堂的肃穆。
肖怀仁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挨着他跪下,装模作样地磕了个头,随即凑近,“伯父伯母的航班九点落地对吧?周钰伯母那套《夜曲》Op.9 No.2的华彩段手稿……你帮我求个情呗?我期末作业就差这一口气了!”
肖清鹤捻着佛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香灰落在青石砖上。
祠堂里烛火跃动,映着少年期冀的脸。
肖怀仁,他三叔公肖锦烨的外孙,常年在伦敦的琴键上追逐肖邦,对家族深处的暗涌,浑然不觉。
“琴谱在母亲工作室的胡桃木柜第三格,棕色羊皮封面。”
肖怀仁眼睛唰地亮了,得寸进尺:“我就知道堂哥最靠得住!回头我给你录个皇家音乐学院交响乐团首席的solo……”
话音未落,祠堂厚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肖锦年走了进来。
“阿仁也在?正好,去厨房看看,给钰儿备的银耳羹可煨好了,端去玉石园。”
肖怀仁得令,飞快地溜走。
肖锦年走到供桌前,拈起三炷香,对先祖牌位恭敬三拜,转身走向祠堂侧后方一扇不起眼的月洞门——是通往家族档案密室的通道。
“清鹤,跟我来。”
肖清鹤快步跟上去,密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香火气。
顶灯投下的光,照亮一排排高及天花板的深色档案柜。
肖锦年走到最里侧一个嵌着黄铜标签的柜门前,标签上刻着一个早已褪色的年份。
“肖家这艘船,行到今天,底下沉着的东西不少。有些,烂了也就烂了;有些,得让它永远沉下去。”
话音落地,咔哒一声,柜门弹开一条缝。
柜子里没有肖清鹤预想的文件,只有一只厚重的老式保险箱。
肖锦年转动密码盘,箱门开启,里面只有薄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袋口用火漆封着,漆印正是肖氏家徽。
他将文件袋拿出,放在旁边的黑檀小几,指尖轻点袋面。
“这里面的东西,本该在你正式成为执行董事长那天才给你。但江州的水,你既然已经蹚了,还蹚得这么……引人注目。有些因果,你该提前知道。”
肖清鹤呼吸一窒,目光落在了火漆印上,沉声道:“您是指……东山A-7病房的李怡雯?她和江州沈家……”
“二十七年前,文慧,我一位故友,临终托孤。她的女儿李怡雯,被沈建明和刘荃联手设计,车祸重伤,成了植物人。沈建明急着让刘荃上位,对外宣称她失踪,甚至想走法律程序宣告死亡,好独吞文慧留给女儿的最后一点东西。”
密室里死寂一片,只有老人平缓的叙述在冰冷的空气里流淌。
“文慧临终前,求到我这里。我让人把李怡雯从江州医院的太平间边缘抢了出来,安置到东山。最好的医疗,最严密的保护,吊着她一口气。”肖锦年的语气里听不出怜悯,只有近乎冷酷的陈述,“费用,从肖氏的账上走,不走任何明面关联。沈建明以为她死了,或者巴不得她死了。这些年,他靠着刘家的关系,踩着文慧的尸骨,把那个沈家建材折腾得像个暴发户的玩具。”
肖锦年向前一步,拿起那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文件袋,递到肖清鹤面前。
“现在,你告诉我,你突然对沈伊珞‘费心’,是心血来潮,还是……知道了什么?”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墨。
肖清鹤缓缓抬手,指尖碰到牛皮纸。
“祖父,沈伊珞,只是一个普通学生。”
他没有接那个袋子。
肖锦年缓缓收回手,将文件袋放回保险箱深处,金属合扣发出的“咔嗒”声,像是关上了一扇通往深渊的门。
“普通学生?”老人转过身,“那就让她永远‘普通’下去。”随后拉开门,外面祠堂的烛光涌进来,将后半句话切割得模糊不清:
“沈建明算什么东西?一个靠建材起家的暴发户,也配娶文慧的女儿?也配养……她的孙女?”
窗外传来汽车驶入院落的声音,车灯的光柱扫过祠堂窗棂,是父母到了。
“你父母到了。”肖锦年并未回头,声音融进渐近的引擎熄灭声中,“去迎一迎吧。”
肖清鹤依言转身,踏过青石地面,走向被车灯搅动的院落。
松鹤堂外的庭院里,夜露凝在芭蕉叶上,映着廊下灯笼的暖光。
周钰裹着件烟灰色的羊绒披肩,刚从车里下来,长途飞行的倦色掩不住眉宇间的温婉。肖磊正与司机交代行李,抬眼就看见儿子。
“父亲,母亲。”肖清鹤上前一步。
“鹤鹤,”周钰伸手拂去儿子肩头并不存在的微尘,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脸色怎么看着有些倦?学校的事太忙?”
肖清鹤接过母亲随身的琴谱匣,“还好。祭品都备好了,祖父在堂内。”
肖磊颔首,“进去吧,别让父亲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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