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C市公安局南岸分局审讯室
时间:2030年9月20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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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白炽灯将1号审讯室照得如同冰窖。
韩茜依旧保持那副高傲的姿态端坐着,但眼底深处那层坚冰已悄然龟裂,她今天看上去面色有些憔悴。
吴明霞坐在主审位,冯悦在旁记录,空气凝滞。单向玻璃后,观察室内,陈浩、李锐等人屏息凝神。
隔壁的2号审讯室,周正平亲自坐镇主审,目光沉静却极具压迫感,陆蔓蔓在旁记录。
郑思远如同惊弓之鸟,冷汗浸湿了昂贵的衬衫领口。
他们这次的审讯策略是通过信息差同步施压,在囚徒困境中让这两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精英在人性的博弈中流露出最真实、丑恶的嘴脸。
吴明霞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清晰地传入观察室和2号审讯室的监听设备:“周队,我这边准备加压。同步进行。”
“收到。”周正平沉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吴明霞转向韩茜,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将那叠触目惊心的物证照片推到对方面前——禹中区废弃填埋场,沾满污泥、严重变形的特定品牌蛋白粉空罐;江陵区废弃填埋场烧焦的优甲乐铝箔包装碎片,扭曲的研磨工具金属部件。
“韩茜。”吴明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洞穿骨髓的寒意,“我们调查了你和郑思远名下车辆的GPS轨迹。”
她先指向禹中区旧转运站的照片:“在9月17日15:15至15:45,郑思远的保时捷卡宴,出现在禹中区东部边缘这个相对偏僻的旧垃圾转运站附近。搜索队在那里找到了这些被丢弃的蛋白粉空罐,品牌与程雪卿服用的一致。”
接着,指尖重重敲在江陵区填埋场的照片上:“而你的黑色奔驰S600,在9月18日10:30至11:00,独自出现在远离市中心的江陵区废弃填埋场。搜索队在那里,找到了这些被焚烧过的优甲乐包装碎片和研磨工具残骸。残留物初检,高浓度左甲状腺素钠。生物检材的DNA比对,正在进行。结果,很快会出来。”
看到两张照片上的画面,尤其是自己的车辆单独出现在遥远江陵区的画面,韩茜的眼角肌肉无法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她强迫自己直视那些证物照片,眼神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不过她依然强作镇定,试图切割:“吴警官,这…这也许是郑思远怕事情败露,先在禹中区就近丢了空罐,又偷开我的车去更远的江陵区处理更棘手的残骸?他完全可能做出这种事。”
声音努力平稳,但提到“偷开我的车去江陵区”时,明显透着一丝心虚。
吴明霞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韩茜,你是聪明人。这些物证一旦坐实,加上张医生关于你频繁索要优甲乐的证词、你电脑里那些精心修改的‘健康管理’文档、你们之间可疑的通讯基站记录,以及经侦科那边关于你和程子轩挪用公款、财务造假的铁证…”
她每说一项,韩茜的脸色就白一分:“你的结局…很清楚。但法律也给悬崖勒马、特别是能证明自己作用次要、并揭露主犯核心罪证的人,留了一线生机。”
她刻意停顿,让“揭露主犯”在死寂的空气里发酵:“这关系到,你是把牢底坐穿,还是…程子轩在外面,或许还有等到你出来,母子相见的那一天。”
“程子轩”三个字,如同最后一柄利剑,精准地击穿了韩茜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眼中瞬间掠过母兽护犊般的疯狂与绝望。隔壁隐约传来郑思远语无伦次的辩解声和周正平沉稳的追问,更添烦躁。
减刑。子轩。两个念头在她脑中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绞杀。
韩茜虽然依旧挺直着背脊,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已经捏得死白。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声音却泄露了一丝无法压抑的紧绷:“吴警官,如果…如果我配合调查,如实供述,算有重大立功表现吗?能…能争取减刑吗?”
吴明霞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法律会依据事实和情节量刑。但主动坦白、认罪悔罪,尤其是揭发同案犯重要犯罪事实的,当然会作为量刑的重要考量。”她刻意加重了“揭发同案犯”几个字。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韩茜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寒光,语速快得如同机关枪扫射,急于撇清:
“我说!我坦白!吴警官,我是被逼的!全都是郑思远!”
声音带着一种被长期压抑后爆发的尖利控诉:“他早就恨透了雪卿!那份婚前协议像紧箍咒一样套着他。他嫉妒雪卿的能力,更恐惧失去寰宇的控制权。”
“是他!是他先发现了程雪卿在深挖子轩的赌债和我…他用这个作为把柄、用子轩的前途作为要挟,还有…我们之间…一些不太妥当的往来。”
“他威胁我说,只有让雪卿‘彻底病倒’、‘永远闭嘴’,大家才能有一条生路!他逼我利用我过去的医生身份和人脉,去帮他弄那种药。他说他不懂药理,需要我告诉他具体的用法、用量,怎么才能完美地伪装成自然病程…”
“我…我一个女人,在程家如履薄冰,儿子又不成器,我…我不敢反抗他啊”说到这里韩茜甚至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药是我弄到的,但怎么下药、什么时候下、下多少剂量,甚至怎么处理这些该死的空罐子,都是他一手策划、一手操作的!郑思远!他才是处心积虑要置雪卿于死地的主谋!他想摆脱雪卿,他想独占寰宇!我是被他胁迫、被他利用的棋子!吴警官,请你明察!一定要相信我!”
韩茜声泪俱下,将所有的罪恶、谋划都精准地、狠狠地砸向隔壁那个男人,将自己包装成走投无路的受害者。
囚徒困境的绞索瞬间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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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号审讯室中,审讯在同步进行加压。
几乎在韩茜开始“控诉”的同时,周正平沉稳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郑思远耳边响起,同步传达了“韩茜已在全面交代,并明确指认你是投毒案的主谋和直接执行者”的信息,同时将同样的物证照片推到他面前。
郑思远如遭五雷轰顶,瞬间精神崩溃。
他“腾”地站起来,又因腿软“噗通”一声瘫坐回去,脸色死灰,指着单向玻璃,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唾沫横飞:
“骗子!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她撒谎!她在放屁!!”
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从头到尾!都是她!是她主动找上我的!她说雪卿查得太紧,子轩和她都要被送进监狱了!”
“她说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她说只有让雪卿‘自然病死’,死得毫无破绽,才是唯一的活路!她说她有完美的计划!天衣无缝!药是她去弄的!剂量是她精确计算好的!连怎么把药粉无声无息地掺进那该死的蛋白粉里、怎么处理掉这些烫手的东西,都是她手把手教我的!”
“她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说——‘外源性甲亢诱发心衰,有雪卿本身的抑郁症病史打底,就算是神仙也查不出是他杀’!是她!韩茜!她才是那个躲在幕后、冷血算计的魔鬼!”他说到这里咬牙切齿、双目通红。
“她想保住她那个废物儿子!她想独吞程家的亿万家产!她想除掉雪卿这块最大的绊脚石!我只是…只是被她花言巧语蛊惑了…被她当成了杀人的刀…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那药真的会要了雪卿的命啊!”
“她告诉我只是让雪卿虚弱一点,精神不济,没精力再查下去!周队长!她才是罪魁祸首!她想让我当替死鬼!”
极度的恐惧和被彻底背叛的狂怒让郑思远失去了所有理智,声嘶力竭,也彻底坐实了两人合谋的本质。
郑思远怎么可能知道外源性甲亢诱发心衰这么专业的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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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边因激烈的互相指控而情绪沸腾、心理防线摇摇欲坠之际,吴明霞在1号室和在2号室的周正平,通过耳麦默契配合几乎同步抛出了决定性的问题,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他们的谩骂:
“你们之间的罪责,有的是时间厘清!现在,回答我——9月15日程雪卿在姜翎的画室被杀!9月12日她的车被人动了手脚险些酿成惨祸!这两件事,你们是否知情?是否参与?!”
1号审讯室中,韩茜脸上激烈的控诉表情瞬间冻结、褪去。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驱散刚才的“失态”,声音恢复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与疏离:“吴警官,我韩茜行事,追求的是精准、隐蔽、不留后患。利用药理知识制造慢性疾病的假象,才是我的‘专业领域’,也是风险最低的选择。”
她扫了一眼冯悦适时展示在屏幕上的画室现场照片和车辆事故勘察报告,眼神里是**裸的、毫不掩饰的轻蔑:“这种…如此原始、粗暴、充满随机性和极高暴露风险的暴力手法,尤其是伪造车祸,简直如同儿戏,是街头混混才会用的下三滥伎俩。”
“我怎么可能会选择用这种愚蠢、低级且明显的方式,去对付同一个目标?这完全违背我的行事逻辑,更是在侮辱我的专业能力和智商。画室案和汽车案,我毫不知情,也绝无可能参与。”
她用“专业”、“逻辑”、“智商”筑起一道冰冷而坚固的墙,将自己与这两起案件彻底割裂。
而2号审讯室中,郑思远则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砸得彻底懵了,脸上尚未褪去的愤怒被巨大的荒谬和更深的恐惧取代,表情扭曲而滑稽。
“什…什么?画室?车祸?”他拼命地摇头,声音嘶哑混乱,带着哭腔,“我…我…我杀她一次还不够吗?还要用两种…甚至是三种完全不同的法子去杀同一个人?!我图什么啊?!那个什么姜翎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连见都没见过!车…车的事?”
他眼神涣散,努力回忆,随即否认:“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那天…9月12号…我根本不在C市!我在邻省参加行业峰会!我有会议签到记录!有酒店完整的入住和监控记录!周队长!你可以马上去查!这绝对跟我没关系!绝对没有!”
他的恐惧纯粹而混乱,逻辑不清但显得真实,核心诉求是“别再给我扣新的、更可怕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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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霞和周正平通过耳麦确认方向紧跟着追问:
“程雪卿死前一段时间,一直在秘密调查林砺和姜翎,特别是善石科技的发家史。9月9日,她曾独自去了姜翎的一个秘密据点,很可能从那里带回了关键的东西。”
“这件事,你们知道多少?她有没有跟你们透露过?或者,你们有没有在她身边,比如办公室、家、随身物品里发现什么异常的、不属于她的东西?文件?照片?电子设备?”
韩茜眉头微蹙,露出思索神情,眼神深处是一片平静冰湖:“林砺和姜翎?善石科技?”
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作为继母的疏离与无奈:“雪卿她从不跟我细说她的事儿。至于9月9日…”
她再次摇头:“抱歉,吴警官,那天是工作日,我在公司处理事务。雪卿去了哪里、见了谁、带了什么回来…作为继母,她的私事,她从来讳莫如深。我没看到任何特别的东西出现在公馆。”
另一边。
郑思远一脸茫然:“林砺?姜翎?善石?”
他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最终颓然摇头,语气充满了被排除在外的愤懑:“我只有一次看到过她在看善石的资金往来信息,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查什么…”
“哦,对了!9月9号那天…那天晚上她回来得很晚,保镖抱着一个纸箱,跟着她一起进来。她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把书房门锁死了。”
“至于她带了什么回来?我…我哪里知道去?她的书房,连打扫的阿姨都不能随便进!”
“那你知道那个纸箱后来去哪儿了吗?”周正平接着问。
“雪卿行事向来神秘,我不知道。我没有进她书房的资格,反正后面没看见过。”
他的回答充满了不被信任的怨气和一种置身事外的真实茫然。
吴明霞和周正平没有再追问。
观察室内,李锐看着单向玻璃后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一张是算计入骨、用冰冷逻辑和“专业”外衣精心伪装自己的毒蛇;一张是懦弱自私、在恐惧深渊中彻底崩溃、将所有丑陋暴露无遗的可怜虫。
狗咬狗,一嘴毛。他们互相撕咬出的是投毒案的肮脏细节和人性最卑劣的自私。
但关于画室案的致命迷雾,被程雪卿在9月9日从姜翎秘密据点带回的、可能引发杀身之祸的那份“东西”,依旧沉没在两人急于自保掀起的污浊浪花之下,未被真正触及。
审讯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无声的硝烟。
从今天开始是一天两更,每天更新时间还是在下午6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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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互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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