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过奖了，您叫我小卿就好了。我跟林砺在学校里是特别好的朋友，今天特地过来找她玩儿的。”程雪卿笑眯眯地双手接过罗红霞的水放在茶几上，她特地咬重了“朋友”两个字，一边说着一边装作天真、无辜的样子望着林砺。
“好好好。我们家小砺从小性格就比较孤僻，我还担心她在大学里没有朋友呢，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就放心了。”罗红霞抓着程雪卿的手，越看这个孩子心里越喜欢，人美不说还大大方方的。
“小砺，明天跟你们单位请个假，好好陪小卿在市里玩一圈，人家大老远来找你玩，带她出去好好转转。”。
“……”林砺看了一眼程雪卿，没有说话。她打工的那个便利店也称不上什么单位。
“今天这么晚了，不嫌弃的话就在家里睡，我去把小砺房间打扫一下，把床上的四件套换了，今晚你就在小砺床上睡，小砺跟我睡。”罗红霞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了阿姨，不用那么客气，您就当我回自己家了，我跟小砺是室友，我们经常一起睡的，都习惯了。”程雪卿拉住罗红霞的手，然后俏皮地朝林砺眨了眨眼睛。
“对吧小砺？”
“妈，您先睡吧，不用管我们。”林砺看着母亲眼圈下的青黑心疼地说，自从她在便利店兼职后，轮值夜班时妈妈每天晚上都要等她回家过后才会睡觉，第二天很早又要去铺子上开门烧水卖早茶。
而今年母亲自从晕倒住院后身体素质就大不如从前了，经常看她捂着胸口，脸色发白。
罗红霞点点头，打了个呵欠：“那我就先去睡了，你们两个孩子自己安排。”她又特地朝程雪卿点点头，“小卿，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小砺说，就跟自己家一样的啊。”
·
深夜前往便利店的巷道上林砺和程雪卿一前一后地走着，路灯下两个人长长的影子显得很陌生。
程雪卿小跑上去牵住林砺的手，两个人手指相碰的时候林砺身体僵住，她下意识地甩开程雪卿的手，回头低声呵斥对方：“别闹了，会有熟人看见。”
因为程雪卿要在林砺家过夜没有多的洗漱用品，所以才会大半夜来林砺打工的24小时便利店去买。
今天晚上值班的是原来在宁江机械厂看门的陈卫东，下岗后就在到处打零工挣钱。
林砺爸爸是第一批下岗的，陈卫东是第二批下岗的，因为都住在霞光村，陈卫东算是看着林砺长大的，林砺在他面前总有种小孩的感觉。
“小砺，怎么回来了？是落什么东西了吗？”看见进来的人是林砺，陈卫东关切地问。
“没有，我过来买点东西陈叔叔。”林砺腼腆地笑笑。
“这是你朋友吧？”陈卫东看见林砺身后的程雪卿时眼睛一亮，好贵气的一个女孩子。
他们这个地儿穷，虽然也有漂亮女孩，不过像是程雪卿这种艳光四射、气质出众的却没有。
“这是我大学同学。”林砺拿的牙刷、牙杯、毛巾、拖鞋都是店里最贵的，她知道程雪卿这个人不用差的。
“一共八十七块五。”陈卫东扫完条码，一边装袋一边站在收银台前随意地跟林砺聊着天，“买完东西赶紧回去，两个女孩子，又都长得这么漂亮，大晚上的别在外面晃荡。”
“前阵子被车轧死的那个陈老幺，虽然他死得该，但是我听人说他好像不是意外。我听人说是被人杀死后抛尸在那里的，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两个黑影从6街经过，就是警察公布的那个死亡时间。”
陈卫东没有发现他说完后，林砺举着手机付款码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
“啊？是嘛？谁说的？警察不都说了是交通意外嘛？”林砺尽量让自己放松，装作不经意地问。
“嗨！大家都这么说，谁知道是谁说的。但是那个人看见了也不敢去警察局举报，怕被报复。你也别到处说，别到时候被人盯上了。”陈卫东拿一个塑料袋将所有东西装起来递给林砺。
“陈老幺这个人，不知道是得罪谁了，不过就他那个人的德行，也很正常。”
“好，谢谢陈叔叔。那我和朋友先回家了。”林砺礼貌地点点头，接过东西出门了。
回家的一路上林砺都格外沉默，程雪卿以为林砺是被陈卫东的话吓到了，坏笑着单手揽住林砺的腰：“别怕，让我来保护小砺。”出乎她意料的，林砺这次没有任何反抗她的意思，只是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
回去洗漱过后进入林砺的卧室，是很简单整洁的一间卧室，房间里东西很少，一件装饰品都没有。一张一米二宽的单人床靠墙放着，四件套是蓝白条纹款，面料看上去像是棉麻的。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桌，桌子上放着一本翻开的金融学教材，书桌上除了书就只有一支笔、一盏台灯、一包纸巾。
书桌旁边是一个高大的书柜，书柜里摆满了书，大部分都是教材，按照小学到大学的顺序排列得整整齐齐。这个人还真跟名字一样，石头般单调无趣，程雪卿心里想。
书柜靠床的位置摆着一台电脑桌，桌上是一台老式电脑。
除了床、书桌、电脑桌、书柜、衣柜，房间里就只剩下一盏老式电风扇，林砺家没有安装空调，盛夏屋里闷热得要命，林砺进屋过后就脱掉了衬衫，里面只穿了一件带胸垫的白色工字背心。
林砺打开风扇调到最大档，然后自顾自地去洗澡。
程雪卿在林砺房间里好奇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她从林砺房间的窗户伸出头，夜里冷不丁被摆在阳台尽头桌上的黑白男人遗照吓了一跳，遗照面前摆着香炉，还有一个空碗、一双筷子、一杯水。男人是国字脸，面部线条凌厉、眼神坚毅，眉眼间和林砺有七八分相似。这应该是林砺的父亲，这么年轻就……
因为老房子的隔音不好，程雪卿能够清晰地听见林砺洗澡的水声，她躺在床上翻看从书柜里翻出来的林砺小时候的童话书，书里用蜡笔勾勒的幼稚线条完全无法和林砺现在冷酷的样子联系到一起，程雪卿触摸着滑溜溜的蜡笔痕迹，笑出声来。
小林砺用红色蜡笔，在王子用吻唤醒睡美人的那页写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大色狼，旁边画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程雪卿津津有味地翻着书，林砺的床很干净，能闻到好闻的柑橘香气，还有别的说不上来的好闻的味道。
在这个盛夏闷热的老破小里面，她久违地感到放松和平静，还有安全。当然，她知道这是因为她对这个地方还有新鲜感。
林砺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房间里灯还亮着，老式电风扇左右摆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而程雪卿侧着脸躺在床上，头下面枕着林砺小时候的童话书，睡得很香甜。
这个一直强势的女人，难得地流露出一点可爱的样子，还有……脆弱？林砺关了灯，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在程雪卿身边躺下，她在思考陈卫东今天晚上的话，脑子里乱得跟浆糊一样。
“嗯呃——”耳边传来程雪卿低低的呓语，腰部被人从身后紧紧地环绕住，林砺身体一僵，还以为程雪卿醒了。
好在对方好像只是调整了一下睡姿，程雪卿今天开了一上午的车，又瞎逛了一下午，实在累得不行，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程雪卿无意识地从身后紧紧地抱着林砺，她的脸贴在林砺的背上，她平稳又有力的心跳通过两人亲密接触的肌肤传导到林砺身上，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背上痒痒的，像是被小猫挠着。
因为床小的缘故，林砺根本躲不开，只能保持着这种亲密依偎的姿势，这让她想起暑期分手前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心里浮现出一片令人反胃的厌恶。
但不知道为什么，被这样紧紧地抱着让林砺放松了很多，可能是活人心跳给她的安慰感，让她逐渐放下了今晚发生的一切，林砺想她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睡一个好觉。
·
第二天程雪卿是被窗外自然的太阳光线唤醒的，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没两分钟就又躺了回去，好久没睡过这么香甜的觉，她抱着林砺的枕头，对林砺的床产生了一点依赖感。
“磨菜刀、收废家具废家电、旧电脑旧手机、旧手机换不锈钢盆……收纸板……”“牛奶、水牛奶、打水牛奶啰……”醒来后听觉神经才跟着恢复，街道上蝉鸣声中时不时传来商贩走街串巷的声音。
程雪卿依依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来到阳台，看着林砺系着围裙正在灶台上煎鸡蛋，太阳金色的光线洒在她的头发和脸上，脸上的绒毛让她整个人显得特别柔软，在蒸屉不断升起的白色炊烟中看起来比平日里总算有点人味儿了。
“你好美啊，小砺。”
“准备吃饭吧。自己拿碗和筷子。”
罗红霞很早就出门了，所以林砺只做了两人份的早餐，两个馒头、一碟咸菜、两个煎鸡蛋、两杯白水。虽然是很简单的早餐，但是程雪卿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她今天心情好得快飞起来了，一边吃早饭一边愉快地晃着脚尖。
她撑着一边脸颊，亮晶晶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林砺，她喜欢跟林砺的这种相处模式。
或者是，这就是她想过的生活。
当然，换一个环境。
然而林砺却不这么想，她还在为陈卫东昨晚的话忧心忡忡。
程雪卿的不请自来又给她的生活增加了一个不定时炸弹。如果让母亲知道了她们两个过去的关系，林砺都不敢想象自己怎么继续在这个家里待下去。
自从父亲死后，林砺就成了母亲唯一的寄托和希望。
吃完饭，林砺把脏碗筷往厨房水槽一推，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后就准备出门。
“我去上班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阿姨昨天不是说了让你今天陪我好好玩吗？”
“大小姐，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得挣钱。”
“你一天工资多少？我付十倍。”
“没时间跟你闹。”
“二十倍。”
“现金还是微信？支付宝？”林砺不想为了五斗米折腰，但之前在那家P2P公司实习的时候一个月当牛做马实习工资才1500块钱。
合法合规的钱一分都不好赚，除了这种恋爱脑大小姐的钱。
“都可以。”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姜翎正在和蔡假烟聊着些什么，她一眼就看到了下楼的俩人，于是连忙止住和蔡金宝的对话，有些不自然地看着程雪卿和林砺。
“早啊，去上班吗？”
“嗯……差不多吧。”林砺冲姜翎点了点头，两人站在街道两端，林砺有些手足无措，“我先走了。”
“对了，这个是我的大学同学。”林砺略带心虚地跟姜翎解释着。
而对方只是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嗯。你先忙吧。”
“我们见过。”程雪卿大方地朝姜翎打了个招呼，唇角勾起了弧度完美的笑容。
可是姜翎却从对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读到了挑衅、厌恶，还有蔑视。
“小砺，上车。”程雪卿拉开了副驾车门，示意林砺上车，自己也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哟，林砺这个小妹儿现在硬是超得好哦，你晓得那是啥子车不？”蔡金宝摸了摸下巴，跟姜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肯定认不到，这是法拉利。晓得法拉利是啥子车不？”蔡金宝难得找到卖弄的机会，他的手不老实地拍了拍姜翎的屁股，坏笑着说，“恐怕你再卖30年都买不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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