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C市公安局南岸分局审讯室
时间:2030年9月21日 14:00
短暂休憩后,吴明霞和陆蔓蔓重新进入审讯室。林砺与沈墨也已就位。林砺端坐的姿态依旧无可挑剔,仿佛之前的交锋未曾发生,但仔细看去,她的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封般的狠厉,像被打磨过的刀刃。
吴明霞:“林砺女士,我们继续。刚才我们讨论了车辆破坏案,你表示完全不知情。现在,让我们转向另一个关键的技术发现,这直接关系到案发当日核心区域监控记录的完整性。”
说着她翻开一份新的文件,目光如炬,直视林砺。
吴明霞:“关于善石科技总部、珈蓝公寓监控系统,均由龙盾安保公司承建并拥有最高管理权限。这一点,你是否确认?”
沈墨微微点头,示意林砺可以回答,但在林砺开口前他先来了个下马威:“吴警官,我必须提醒你,任何指控都需要坚实的证据链支撑。”
“确认。”林砺回答得干脆,“这是基于公开招标和商业评估后的选择。龙盾负责系统的物理部署与基础运维。具体的技术维护与权限管理,由善石科技IT安全部门与龙盾技术团队协同负责。”
“作为CEO,我关注战略与合规,而非日常运维细节。”她的指尖滑过冰冷的审讯桌边缘,抬眼直视吴明霞,“吴警官突然问这个,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吴明霞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林砺:“那么,对于龙盾安保核心服务器中,一个拥有近乎Root Admin权限、用户名为`LL_TechConsultant`的账户,你作何解释?该账户的创建者绑定信息均被高度加密、疑似伪造,形同‘幽灵’。”
林砺的眉梢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快如错觉。
她的目光没有离开吴明霞,但眼球的微动显示她在快速处理信息。
沈墨立刻接话,语气冷静而锋利:“吴警官,我的当事人已经清晰阐述了管理架构。一个技术层面的账户名称——其中`LL`的组合在英文缩写中极为常见,例如‘Limited Liability’或‘Lead Liaison’——并不能构成指向性证据。”
“善石科技拥有庞大的技术团队和复杂的分级权限体系,并非所有系统账户的设立都需要CEO级别的知晓。警方仅凭一个名称就暗示关联性,逻辑基础薄弱,缺乏直接证据支撑。”
吴明霞没有理会沈墨的质疑,目光依旧钉在林砺脸上:“这个`LL_TechConsultant`账户的活动轨迹才是关键。在9月15日案发当天10:30至12:00,该账户进行了高频、集中且极具针对性的操作。其核心动作是,精准删除了9月14日18:00至9月15日07:00期间,覆盖了善石科技总部大楼,楼层出入口、走廊、总裁办公室等关键点位的全部操作日志。”
吴明霞刻意停顿,让信息充分渗透。
林砺的呼吸节奏似乎比刚才更浅了一分,反复攥着左手腕骨来回摩挲。
吴明霞顿了顿,加重语气:“删除操作日志,这意味着彻底抹除了‘谁’在‘何时’‘访问了哪些监控点’、‘进行了何种操作’的所有数字足迹。”
“林女士、沈律师,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技术服务顾问’,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删除自己‘查看’监控的记录吗?这难道不是,在掩盖某种超越‘查看’权限的行为?而这种行为发生的时段和地点,恰好与程雪卿被杀案的核心时间线及核心现场监控高度重合。”
审讯室陷入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空调和空气净化器的嗡鸣声被无限放大。
数秒后,林砺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比之前略慢,似乎在字斟句酌:
“吴警官,技术层面的异常现象,需要技术层面的专业解释。系统安全维护、渗透测试演练,甚至技术人员的误操作,都可能产生类似日志记录。”
“你描述的只是一种‘可能’,一种基于时间地点关联性的‘推测’,而非直接证明该账户操作与特定行为、更遑论与我本人相关联的‘证据’。”
“我还怀疑账户创建者或操作者是否是善石或者龙盾的高层员工,跟程雪卿私底下勾结。毕竟她曾数次向我表达过收购意愿均被我拒绝。但是,善石的IT安全部门会全力配合警方调查此次日志异常事件,查明原因。”
沈墨立即跟进,加强火力:“正是如此!吴警官,你提出了一个技术疑点,但这与指控我的当事人林砺女士之间,存在巨大的逻辑鸿沟。警方是否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第一,该账户由林砺女士本人创建或使用?”
“第二,林砺女士在案发时段亲自操作了该账户进行删除?”
“第三,删除日志的行为本身,直接服务于掩盖谋杀罪行?”
“如果这三项都无法提供确凿证据链,那么警方的推论就只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假设,是对我当事人声誉的严重损害。我要求警方立即出示能直接关联我当事人的技术证据,否则,这种基于推测的质询应当立即停止!”
吴明霞感受到沈墨和林砺构筑的理性堡垒不易摧毁,她决定转换战场,抛出一个更具冲击力的信息炸弹。
几秒钟后,吴明霞话锋一转,抛出一个看似无关,却直指核心的问题。
“林女士,撇开技术细节。根据我们深入调查,程雪卿生前,一直在对你本人、姜翎,以及你们名下的关联公司,进行一项长期且系统的秘密调查。这件事,你是否知情?”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林砺的瞳孔,在听到“程雪卿”和“秘密调查”的瞬间,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她搁在腿上的右手,再一次下意识轻轻攥住了左手腕骨。
这是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应激反应。
随即,她迅速恢复了绝对的平静,双手也重新回归原位。
吴明霞捕捉到了。她那双训练有素的眼睛,没有放过这片刻破绽。
林砺的声音带上了一种刻意为之的、冰冷的疏离感:“程雪卿女士的个人行为,充满了难以预测性。如前所述,她是一个偏执疯狂的女人。她的精神状态,想必贵局在调查其过往行为时已有充分了解。”
“跟踪、骚扰、臆想,甚至编造针对我的不实信息,这是她长期以来的‘行为模式’。她如何分配她的时间精力,我无权干涉。”
她身体微微后靠,靠在椅背上,展现出一种防御性的放松姿态,眼神却更加锐利:“至于调查善石科技?善石科技是一家严格遵守法律法规、运营透明的企业,所有业务均经得起最严苛的审计和审查。”
“如果程雪卿女士认为花费精力去挖掘一些所谓的‘秘密’能让她获得某种满足感,那是她的自由。而结果,只会一次次证明善石的合规和她的偏执臆想徒劳无功。”
林砺的反击非常有力,她成功地将程雪卿的调查行为归咎于个人的“偏执疯狂”和“精神问题”,同时再次强调自身的“合法合规”和“无可指摘”。
她甚至隐隐将警方的质疑也暗示为受了程雪卿“疯狂”的影响。
沈墨适时补充:“吴警官,请注意!程雪卿女士的个人行为,无论其性质如何,都不能作为指控我当事人的依据。警方调查重心,难道不应该放在寻找杀害程女士的真凶上吗?”
“而不是被一些捕风捉影的所谓‘调查’分散精力,甚至以此对我当事人进行无端牵连!”
吴明霞没有在“偏执狂”的问题上纠缠,她敏锐捕捉到林砺在提及“调查”时,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绝非漠然的探究光芒。
她决定继续投放诱饵。
吴明霞的语气依旧平稳,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射向林砺。
“林总,程雪卿的调查,恐怕并非你所说的‘徒劳无功’或‘偏执臆想’那么简单。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她在遇害前,已经掌握了一些极其关键的信息,并且带走了一些极其重要的物品。”
吴明霞语气更沉、语速更慢:“这些东西……很可能触及了某些不愿被曝光的核心秘密,甚至直接威胁到了特定人物的重大利益。这,极有可能就是她最终遭遇不测的关键诱因之一。”
这一次,林砺的防御堡垒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她的下颌线骤然绷紧,像被无形的线拉扯。
她搁在腿上的手,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而左手手腕的皮肤更是被她攥出红痕。
虽然林砺的面部表情控制得极好,只是下颌线微微绷紧,但她的呼吸节奏,在吴明霞说完那句话后,出现了短暂而轻微的紊乱——吸气似乎比之前深了一点点,呼气时肩膀有极其微小的下沉动作。
她的目光,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直视吴明霞,而是短暂、飞快地扫了一眼桌面,仿佛在寻找支撑点,又像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震动。
而最关键的破绽,在于她的提问。
林砺没有像之前那样,由沈墨代劳或者用反问来质疑警方,而是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几乎压抑不住的急切,直接开口问道:“她带走的东西……你们找到了吗?”
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沈墨的脸色微微一变,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而林砺自己也立刻意识到了失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恼,随即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情绪,并端起面前的水杯借着喝水的动作试图平复。
但这短暂的失态和那句急切的追问,已经足够。
吴明霞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不动声色。
她捕捉到了林砺所有的细微变化:蜷缩的手指、绷紧的下颌、紊乱的呼吸、瞬间游离又强自镇定的眼神,以及那句暴露了核心关切的追问。
沈墨立刻进行危机公关:“吴警官!请注意你的提问方式!你这是**裸的诱导性提问!你使用了大量主观臆断的词汇——如‘核心秘密’、‘重大利益’、‘关键诱因’!我的当事人基于你模糊不清、毫无证据支撑的表述,提出一个合乎逻辑的疑问。”
“如果警方声称掌握了重要物品,是否已经找到?”
“这绝不代表她对所谓的‘物品’有任何认知或关切!请立刻停止这种不负责任的暗示!警方的职责是依据事实和证据推进调查,而非玩弄话术!”
他转向林砺,语气带着安抚和提醒:“林总,你无需回答任何假设性或缺乏明确证据支撑的问题。警方如果掌握了所谓‘程雪卿女士带走的东西’,他们自然会作为证据出示。在此之前,任何相关的猜测都没有意义。”
林砺放下水杯,脸上已恢复成一片冰封的平静,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她再次看向吴明霞,眼神重新变得深不见底,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沈律师说得对。吴警官,你们警方办案,讲究的应该是证据。而一个无法证明归属的‘幽灵账户’,一段被删除的服务器日志,再加上一个精神不稳定人士所谓的‘调查’以及一件你们语焉不详,甚至可能并不存在的‘物品’……哼,如果这就是贵局针对我个人的调查‘成果’…”
她刻意停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吴明霞:“那么我不得不质疑此次讯问的效率和必要性。我的时间,以及善石科技的正常运营秩序,都具有重要的社会价值。”
“在没有具备法律效力、直接指向我的证据出现之前,我不应再承受这种基于推测和联想的无端质询所带来的干扰和名誉风险。”
林砺转向沈墨,语气斩钉截铁,展示出主动和强势:“沈律,基于目前警方未能提供任何实质性的指控证据,我认为我们有权结束此次讯问。现在。”
林砺的反击极其强硬,利用沈墨的抗议、自身的社会地位和警方的证据不足,直接要求离场,试图夺回主动权。
吴明霞知道,在幽灵账户的直接证据链尚未完全闭合,缺乏林砺操作的直接画面或指令记录,且“纸箱”尚未找到的情况下,此刻强留林砺意义不大,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她看了一眼单向玻璃的方向,仿佛在征询意见。
几秒后,吴明霞身体后靠,脸上露出一抹公式化的微笑,语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当然,林总您的时间宝贵。今日的询问暂告一段落。感谢你的‘配合’。”她刻意在“配合”二字上加了微妙的语气。
“不过,请理解,案件调查仍在深入。我们可能会根据后续发现的关键证据,随时需要向你进一步了解情况。沈律师,辛苦了。”
“随时”二字,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剑。
沈墨点头起身,为林砺拉开椅子。林砺也面无表情地站起,动作流畅地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衣襟。
她的目光在吴明霞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冰冷的审视,有深藏的警惕,甚至在那坚冰之下还涌动着一丝被强行压制、却依然泄露出来的……焦灼。
然后她昂起头,在沈墨的陪同下,步伐沉稳而有力地走出审讯室。
那扇厚重的铁门在林砺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室内冰冷的灯光和如影随形的目光。
周正平缓缓吐出一口烟,眼神锐利如鹰隼,嘴角也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好一条滑不留手的蛇。但她露尾巴了。”他转向李锐和冯悦,“幽灵账户的日志碎片恢复,还有那个‘纸箱’,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她越在意,越说明那东西要命!”
审讯室内,吴明霞也在烦躁地吸着烟,狡猾的对手同样也会对她造成一定的精神压力。
看着记录板上林砺的名字,吴明霞重重在“她带走的东西……你们找到了吗?”这句话下面,划上了一条刺目的红线。
风暴的核心,看似平静离场,但裂缝已现。
猎人看到了猎物鳞甲下的弱点,而猎物,也嗅到了网正在收紧的危险气息。真正的较量,才刚刚进入更深的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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