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砺立刻拨通了沈墨的电话,尽管她的语气竭力保持着平静,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急切,瞒不过这位敏锐的律师。
“沈律师,我收到一些消息,警方正在全力调查程雪卿在瑞丰银行的一个保险箱,编号B-107。作为她……十年前的旧友,我有些担忧。如果她里面存放了一些涉及我个人**的旧物……警方有权就这样打开吗?”
她试图披上“**关切”的外衣。
沈墨开口,保持着一贯的冰冷语调,话语毫无波澜、但直指法律核心:“林总,我必须首先厘清法律关系。据我了解,您与程雪卿女士既非法律意义上的亲属,亦无直接债权债务关系。”
“您对她名下遗产——包括这个B-107保险箱及其内容物——没有法定权利基础进行主张或干预。至于说警方想要开箱,目前唯一合法途径是,取得法院签发的、明确指向该保险箱内物品为‘本案凶杀案关键证据’的搜查令。”
“否则他们也无权开箱。”
“并且,即使有此搜查令,但若存在合法权利人,如继承人,提出有效异议,程序也可能受阻。而您,并非权利人,您的异议本身缺乏法律效力。”
沈墨的剖析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林砺试图以“朋友”身份介入的幻想,清晰地划出了她无法逾越的法律鸿沟。
他的回答让林砺感到一阵窒息,她手忙脚乱地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想要借由尼古丁让自己的大脑暂时冷静下来。
她急于找到突破口,语气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情急之下,甚至抛出了一个将自己暴露在更大风险下的问题。
“沈律师,如果……我是说如果,箱子里确实有我的一些旧物,比如……一些私人物品,甚至是涉及过去某些事情的**呢?我就完全无法保护自己的权益了吗?”
这个“如果”太过具体,无异于向律师暗示她与箱内物品存在重大利害关系。林砺知道自己不该问这样的话,但是现在事关重大、她已经无法独善其身,即使冒着风险,她也必须问。
沈墨在电话那头皱起了眉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林砺难得的失态,于是声音更加严肃,带着警示的意味:“林总,请注意您的措辞和潜在的法律风险!即使箱内存在您声称的物品,您也绝不可以试图自行接触或处置该保险箱!”
“这会涉嫌《刑法》第314条‘非法处置查封、扣押的财产罪’——虽然目前箱子未被查封,但警方已高度关注,此时任何的不当行为都可能被解读为此罪!您唯一可能的合法途径是,向有管辖权的法院提起遗产确权诉讼,主张箱内特定物品的所有权归于您。但这需要满足极其严格的条件。”
沈墨的警告如同锋利的刀,瞬间划清了合法与非法的界限。
合法途径…林砺仿佛抓住一根稻草,急切地追问:“遗产确权诉讼?具体需要我怎么做?需要准备哪些材料?”她强迫自己冷静,仍试图在沈墨划定的狭窄合法路径中寻找一线生机。
沈墨条理清晰地列出法律门槛:“您必须完成以下步骤,且每一步都需提供扎实证据。”
“提供具有法律效力的证据,证明您与程雪卿女士在特定时期内存在财产混同关系。例如,某个精确时间段的共同署名的购房合同原件、联名银行账户流水及开户协议、具有法律效力的共同投资协议等。仅仅是口头约定或私人信件无效。”
“针对B-107保险箱内您主张的物品,提供直接、清晰的权属证明。例如,如该物品是您购买的,需提供原始购买发票、支付凭证且物品特征需与描述精确匹配;若是您寄存于程雪卿处的,需提供双方签署的、符合《民法典》规定的书面寄存协议,明确物品名称、特征、寄存时间及保险箱信息。仅凭‘知情’或‘记忆’无效。”
“在充分准备好上述证据后,向程雪卿女士户籍所在地、或主要遗产所在地的基层人民法院提交正式的《民事起诉状》,提起遗产确权诉讼。法院受理后,您方可申请在诉讼过程中对B-107保险箱进行证据保全或开启清点。整个过程,漫长且充满不确定性。”
沈墨的解答,每一条都像一道沉重的铁闸,缓缓落下。
林砺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共同购房?联名账户?书面寄存协议?这些东西她怎么可能有。她和程雪卿之间,从来只有隐秘的交易、扭曲的纠葛和心照不宣的毁灭,何曾留下过任何能被法庭认可的、光明正大的凭证?
她感觉嘴里一阵苦涩,声音不自觉地透出压抑不住的烦躁和一丝绝望:“但是……沈律师,如果我没有这些具体的合同或协议呢?仅仅因为我知道里面可能有我的东西,我作为……作为知情人,难道就不能申请开箱取证吗?或者……”她停顿了一下,问出了最核心、也最暴露意图的问题:“警察最终能通过哪些手段开启程雪卿的保险箱?”她需要知道警方的底牌和可能的时间安排。
作为林砺的代理人,尽管沈墨心中已经感觉到了林砺今天问出的问题不正常,他还是冷静地剖析着警方的路径。
“警方目前受阻于程序。他们开启保险箱的合法途径无非两条。”
“第一,说服程雪卿的法定继承人,目前应该是作为其子郑载晞监护人的其父程国伟,警方需说服程国伟,以遗产清点的名义授权开箱。开箱后若发现犯罪证据,警方可立即扣押。”
“第二,向法院证明有合理根据相信B-107保险箱内存在直接关联程雪卿被杀案的关键证据,如直接指向凶手的信件、涉案账册等,且该证据有被销毁或转移的紧迫风险。目前看来,警方缺乏足够证据证明这种‘必然性’和‘紧迫性’。”
沈墨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除非……警方能证明保险箱内容涉及危害国家安全或重大公共安全,可走特殊紧急程序。但目前案件性质显然不在此列。”
林砺的心脏一点点缩紧,但仍然不甘心地追问最后一丝可能:“那么,除了警察和继承人,我或者其他任何人,还有没有其他哪怕一丝合法的可能性,能打开那个保险箱?”
沈墨的回答斩钉截铁,彻底断绝了林砺的所有幻想:“没有。法律对此类高度私密财产的处置有严格保护。除非您是合法继承人并愿意启动程序,或者您能奇迹般地获得程国伟先生的个人授权委托书——但以您与程家的关系,这近乎天方夜谭。”
“林总,我再次郑重建议您,远离此事。任何试图接近或影响B-107保险箱的行为,在当前敏感时期,都极易引火烧身。”
沈墨的话语带着最后的警告和切割的意味。
电话两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林砺没有说再见、沈墨也默契地没有追问。
听筒里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林砺缓缓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阴沉得几乎滴水的脸。沈墨冰冷的法律分析像一条条锁链,将她试图伸向B-107的手牢牢捆住。合法路径?近乎绝望。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束缚和窒息。
林砺现在像是被吃人猛兽逼到了悬崖边上的人,向前一步也是死,后退一步也是死。
她采取行动也是死,不采取行动死得更快。
林砺甚至怀疑,关于程雪卿保险箱的信息就是警察故意放出来的。
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即使知道是对方的阳谋,她也不得不采取行动。她已经失去得太多,如果让警察查到保险箱里的东西,那她前面所有的努力和算计就全部都功亏一篑。
·
就在这时,龙盾监控系统再次发出提示音。一组新的画面被推送过来,监控显示,周正平和吴明霞的车队在约半小时前进入了程氏资本总部大厦的地下车库,停留了约一小时后离开。
画面中,周正平下车时,神情似乎带着一种……交涉后的凝重?
林砺的瞳孔骤然收缩。警方正在接触程国伟。
由于她并不完全了解程家内部程国伟、程雪卿、韩茜母子之间那盘根错节、充满利益冲突与冰冷算计的复杂关系网,一个基于信息不对称的、致命的误判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
程雪卿是程国伟的亲生女儿,且是程氏资本曾经的最核心人物。
女儿惨死,父亲岂有不追查到底、为女报仇之理?
程国伟坐拥着巨大的财富和社会影响力,他若全力支持警方,为警方提供开启保险箱的钥匙,那无论是法律上的授权还是其他层面的施压,B-107被打开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警方接触程国伟,必然是去寻求这种支持。
时间,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警方被银行程序卡住,她还有周旋余地。沈墨的话告诉她,如果放任程国伟这个变量加入了,一旦他点头,箱子里的秘密将瞬间被曝光于天下,那将是她以及她所拥有的一切的末日。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砺。
沈墨的警告言犹在耳,但此刻,那冰冷的法律条文在迫在眉睫的毁灭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合法路径走不通……那剩下的,只有那条充满荆棘与毁灭的险路了。一个更加危险、孤注一掷的计划,在林砺翻涌着惊涛骇浪的脑海中,开始急速成形。
她需要一把能撬开瑞丰银行金库的“钥匙”,还需要一个能在警方和银行安保眼皮底下行动的“幽灵”人。
哪怕是冒着接触被发现的风险,她也不得不行动,坐以待毙不是她的行动风格。
林砺拿起另一部加密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滑动,一个经过重重加密的通讯录被打开。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复杂代号的联系人上。
指尖悬停片刻,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按下了呼叫键。
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漫长而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她眼中深沉的黑暗。
·
地点:C市南岸区珈蓝公寓
时间:2030年9月26日夜晚
深夜。林砺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警方接触程国伟的画面如同烙铁烫在脑中。
程国伟一旦点头,B-107保险箱里的秘密随时可能曝光,她必须知道她还剩多少时间。
翻身坐起,她再次拨通沈墨电话,强行压下焦躁,声音紧绷:“沈律师,假设警方说服了程国伟,让他以监护人身份启动遗产清点程序开B-107保险箱,最快多久能打开?”
沈墨声音冷静:“理论上来说,程国伟授权签字最快也要1天,法务团队不可能更快放行;银行那边审核文件、协调人员的时间,极限压缩也要2天;三方到场开箱清点最快半天,理论上极限的最短时间3.5左右。”
“但是,”沈墨加重语气:“现实中会有层层阻碍,程国伟的法务团队为了保护客户及自身风险考虑,必然要求详尽的免责条款和操作规范,拉锯谈判可能消耗额外2-5天甚至更久。”
“瑞丰向来以其刻板合规著称,即使面对继承人要求,内部流程也极少能压缩到2天内完成。3-5天是更常见的银行端耗时。”
“公证预约、人员协调冲突、技术故障如生物识别失败等不可控因素,都可能造成延误。”
“因此,合理的、较为顺畅的预期时间,应是7-10个自然日。而如果程国伟或银行任何一方稍有迟疑或设置障碍,耗时将轻易突破两周。”
沈墨察觉到了电话那头林砺的沉默,语气带着最终的通牒意味:“我理解您对时间因素的关切,但法律程序的齿轮有其固有转速,任何试图强行撬动它的行为,都只会带来毁灭性的反噬。我再次恳请您,耐心等待事态的自然发展,或者,彻底置身事外。试图干预或加速这个进程,风险远超您的想象。”
“彻底置身事外……”林砺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弧度。
置身事外?她早就已经深陷漩涡中心了。
沈墨:“林总,上月‘海翔案’主犯陈海,就是在类似情形下指使人破坏了证据链,现被追加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公司市值蒸发90亿——这就是强行撬动程序齿轮的下场。”
沈墨继续冷冰冰地补充:“若您采取任何非法行动,作为备案律师,我将立即向律协提交《风险报备书》并终止代理。这意味着您将同时失去法律防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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