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C市公安局南岸分局审讯室
时间：2030年10月2日下午
炎炎夏日，审讯室的冷光却像一层霜，均匀地涂抹在金属桌面和林砺苍白的脸上。
她的手铐链环在桌面的固定扣上反射着细碎的寒光。
吴明霞坐在对面，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一份未打开的卷宗，目光如同实质一般审视着林砺。
“林砺，”吴明霞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沈墨律师已经终止了委托，新的辩护人最快也要48小时后才能介入。这段时间，足够我们理清很多事。”
“你很清楚，你即将面对的指控是什么性质——非法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盗窃、妨害作证，这些都只是表面。视频里的内容指向的是命案。隐瞒、抗拒，只会让你彻底丧失‘如实供述’这一法定的从轻情节。”
她刻意停顿，观察林砺的反应：“如果你坚持沉默，等到我们利用这48小时完成证据链的闭环，你就彻底失去了交易的筹码。到那时候，再想开口，可就晚了。”
吴明霞知道，现在就是她撬开林砺心理防线的绝佳机会，这只狡猾的老鼠，已经被逼到了无从脱身的角落。
听完吴明霞的话，林砺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依旧沉默如同坚冰。
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是她强撑镇定的唯一破绽。
吴明霞不再多言，将技术科出具的初步报告推到林砺面前。
报告清晰打印着视频关键帧截图和对话摘要。
“林砺：‘提取血液’”、“林砺：‘杀人秘密’”、“姜翎：‘我会拖着你下地狱……你杀人的秘密…’”
她同时点开平板电脑，屏幕上开始循环播放剪辑过的片段——是林砺卡住姜翎脖子的画面、质问提取血液的声音、姜翎那句冰冷的“杀人秘密”。
冰冷的电子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次循环都像重锤敲击着林砺紧绷的神经，她的脸色在屏幕光映照下愈发惨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身体却依旧挺直如标枪。
大颗大颗的冷汗从林砺的额角无声滚落，吴明霞难得在审讯中看到林砺这副失控的样子。
“姜翎，”吴明霞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视频的余音，“她已经供述了。她说，陈老幺的事，你是主谋。”她将一份精心伪造的《认罪认罚具结书（部分）》复印件推到林砺眼前，上面“姜翎”的签名旁，“因如实供述同案犯主要犯罪事实，建议减轻处罚”的条款被特意高亮标注。
林砺的目光扫过那份精心伪造的文件，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依旧不发一言。
“还是不想说？”吴明霞身体微微前倾，“那你倒是解释解释，这个从B-107保险箱里取出、被你费尽心机转移走的视频，到底是什么？指向你参与杀人的铁证，你不知情？那值得你冒如此大的风险、不惜非法入侵银行金库去偷它？”
吴明霞：“程雪卿为什么要将这些致命的东西存进银行？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你怕它曝光，所以要杀了她灭口，还要把证物偷走销毁！铁证如山！”
林砺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吴明霞：“吴警官，我对您所描述的视频内容一无所知。如果警方声称掌握了这样的一份视频，我强烈质疑其来源的合法性、获取方式的正当性以及内容的完整性。”
“视频极易被篡改、剪辑或断章取义。现在AI技术这么发达，甚至有可能是AI合成的。我要求对该证据进行严格的司法鉴定，包括对原始载体的溯源、全程操作记录的审查，并保留追究非法取证责任的权利。”
“单凭一段经过剪辑处理的影像和缺乏上下文语境的对白，无法证明任何指控的真实性。我坚持认为该证据存在重大瑕疵。”
“重大瑕疵？”吴明霞冷笑一声，“仅仅为了一个‘存在重大瑕疵’的东西，你会甘愿顶着银行警报去偷？”
“这视频、连同那个加密账本，很明显就是程雪卿从姜翎的秘密据点带走的！这才是你们杀她灭口的根本动机！铁证如山，你还想用‘程序瑕疵’来搪塞？别狡辩了！”
在吴明霞追问的时候，林砺出现了不自觉的烦躁，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抓着左手腕来回滑动，在沉默了数分钟过后，才慢吞吞地开口回答吴明霞的问题。
“首先，你口中所谓‘我们’完全是没有任何根据的指控！我再次强调，我带走密封盒，是认为其存在被滥用、篡改或销毁的重大风险，出于紧急保管的目的。”林砺的语速平稳，眼神却锐利起来。
“至于谁想滥用、篡改它？郑小龙！他涉嫌谋杀程雪卿，并一直试图将谋杀罪行嫁祸于我。他有动机、也有能力接触到相关物品。在程雪卿遇害前后，郑小龙的行为异常，我认为警方应该重点调查他，而不是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她在说出郑小龙这个名字时出现了微小的停顿，被吴明霞很好地捕捉到，像是在寻找谁是那个合适的替罪羊。
“作为善石控股公司的总经理，他完全可以利用我跟程雪卿之间的矛盾，实施杀人嫁祸。毕竟你们很容易怀疑到我的头上。”
“要说这么做的动机……可能是日常工作中积累的私人矛盾、也可能是觊觎龙盾和善石的实际控制权、甚至可能是……”
说到后面林砺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估计是她也知道自己找的借口非常蹩脚，完全经不起任何推敲。
“郑小龙？”吴明霞挑眉，眼神锐利如刀，“把水搅浑？推给一个我们还没抓到的人？林砺，你这招可不高明啊。”
她迅速捕捉到林砺话语里的关键：“你说郑小龙有能力接触？哼！郑小龙怎么知道程雪卿把东西存进了B-107？又怎么知道B-107里有什么？保险箱里指向的都是你和姜翎的犯罪证据，他为什么要滥用或者篡改？你和他之间，难道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纠葛？”
林砺喉头滚动了一下，避开了吴明霞逼视的目光，重新陷入沉默。
吴明霞不再纠缠程雪卿案，转而将几页账本的复制件拍在桌上，深棕色小牛皮封面的照片赫然在目。
吴明霞：“好，先不说视频，说说这个！我们调取了你近五年签署的数十份银行信贷合同、公司法律文件作为样本。”
吴明霞说着将林砺曾经签署过的一沓文件复印件放在了桌上。
“这三本加密账本上的字迹，经我市的笔迹鉴定专家初步比对，上面的字迹与你的样本高度吻合！解释一下，‘KTV-5’代表什么？‘主营业务成本-市场推广：服务费用 座机包月’这笔支出是干什么的？‘管理费用-办公耗材：李所（2） 张科（5）’这些代号又是谁？每月固定支出的这些‘耗材费’，是什么性质？”
她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加密条目上。
林砺的目光快速扫过桌上那几页纸，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但声音听上去依旧冷静：“任何未经我授权或亲自确认的书面记录，其真实性、关联性均存疑。”
“笔迹鉴定并非绝对可靠的科学，存在主观判断和误判的可能。我从未见过、也从未授权制作过这样的账本。如果存在笔迹相似，不排除是有人长期刻意地模仿练习。至于上面的符号和条目，我一无所知，无法提供解释。”
“长期模仿？”吴明霞紧追不放，“谁能长期接触你的笔迹样本，并且有动机、有能力制作如此复杂的假账本来陷害你？姜翎吗？她是你最亲密的人，也最了解你的字迹习惯吧？”
林砺的指关节瞬间捏得发白，眼神骤然阴鸷，但迅速垂下眼帘，再次以沉默筑起高墙。
“林砺，”吴明霞放缓了语速，带着一丝探究，“我其实很好奇。程雪卿，年轻、富有、漂亮，程氏集团的高管，前途无量。姜翎呢？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她的过去…并不光彩。”
“你为什么会选择姜翎、放弃程雪卿？是姜翎手里握着你的把柄，以此来长期控制你，迫使你不得不和她捆绑在一起吗？就像是…视频里的那样！”
林砺脸上那副冰冷的面具伪装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近乎荒诞的无所谓：“为什么你们总是习惯用外在条件去计算感情？像解一道利益最大化的数学题？吴警官，感情不是做买卖。我爱她，这就是你要的全部的理由。控制？”她嗤笑一声，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颓废，“不存在。你们想得太复杂了。”
吴明霞继续紧追不放：“爱她？既然你爱她，那你在之前的问询中为何从未主动问起过关于她的情况？”
“还有，我想不通的是，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她切割了，为什么不索性把所有的罪行都推到她的头上？”
吴明霞：“我们在观看视频的时候，发现姜翎频频望向摄像头，很显然她是知道监控存在的，她甚至是故意诱导你说出跟谋杀有关的信息。她还长期将这些对你不利的证据保存在她的秘密据点，你对这些东西的存在，应该是不知情的吧？”
没有任何理由，林砺会不销毁这些对她不利的东西，如果她知道的话。
吴明霞冷笑：“姜翎一直保留着你的犯罪证据，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对她的态度才是那样的吧？”
林砺指节再次攥得发白，眼里迅速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痛苦神色，却没有对此进行任何回复。
这场对峙持续了几分钟，林砺才终于开口：“我要求等我的新律师到场后再进行相关的回答。你们现在的行为涉及诱供，在律师到之前我不会进行任何回答。”
吴明霞知道，林砺是自信他们警方目前掌握的线索和证据太少，无法在律师到来之前完成证据链闭环，所以采取不合作的态度。
审讯室的空气凝滞。在林砺新的律师到位前，这块硬骨头应该是暂时啃不动了，吴明霞合上卷宗：“今天就到这里。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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