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C市公安局南岸分局专案组会议室
时间:2030年10月2日晚上
空调的嗡鸣在会议室里低沉地回荡,却压不住纸张翻动的细碎声响。白炽灯管投下惨白的光,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与凝重照得无所遁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烟草味
案件发展到现在,已经牵扯了太多的东西,而且仿佛随着他们的深挖,还有更多的东西要被连根带起。
他们现在的调查就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在水面下还潜伏着更大的怪物。
心中的疑团随着调查的进行逐一被解开,但新的困惑又随之而来。
他们像是被推着前进一样,不断靠近晦暗不明的真相。
白板早已被红蓝两色的线条和箭头完全覆盖,程雪卿生前的照片被“陈老幺案”、“加密账本”、“郑小龙”三张新标签半掩着,像被不断滋生的藤蔓缠绕吞噬。
周正平掐灭了手中最后一截烟蒂,灰白的烟灰簌簌落下,摘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用粗糙的手指用力揉搓着干涩的太阳穴,镜片后的目光沉郁如积雨的云。
陈浩坐在周正平对面,面前的一次性纸杯边缘凝结着一圈深褐色的咖啡渍。
他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烟灰,微微弯曲着,却忘了弹落。
吴明霞两眼放空,指间的烟燃到尽头,烫得她一颤。
陆蔓蔓坐在稍远的位置,摊开的笔记本边角已经卷起磨损,一支黑色钢笔搁在旁边。
她的目光停留在笔记本一角,那里写着“霞光村陈奶奶”,几个字下面被钢笔尖洇开了一小片深蓝的墨迹,仿佛一滴无声的泪。
投影仪的风扇发出嘶哑的持续低鸣,将一份标注着巨大猩红“密”字的《SD卡内容分析报告》投射在幕布上,那红色在惨白的灯光下刺得人眼睛发胀。
周正平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肺里积压的沉重都置换出来,然后才缓缓翻开面前那本边角磨损、纸页泛黄的厚笔记本。
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开口,声音带着连轴熬夜特有的沙哑,像是嗓子眼儿里卡着什么东西。
“现在两条人命搭在眼前,”他用手指关节重重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击声,“程雪卿死在画室,现在又牵扯出多年前可能被伪装成交通意外的陈老幺命案…郑小龙在逃…再加上林砺、姜翎背后那摊子见不得光的钱!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扫过围坐的众人:“从程雪卿画室被杀案开始,查到今天这个地步…都说说吧,手里攥着的,到底有什么东西,是能钉死人的?先说说B-107里的东西。”
陈浩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将一份打印好的物证清单推到桌子中央。
“从B-107保险箱缴获的证物,主要分四大类。”他的声音平直,带着一贯特有的条理,
“第一,也是目前看来最关键的,是那张SD卡里的视频内容。”
“第二,是三本加密账本,记录了大量代号和资金流向条目,但具体含义存疑。”
“第三,是一件沾有陈旧血迹的异形木制品,形态初步分析,疑似为刀柄。”
“第四,就是那片山雀羽毛,意义和来源完全不明。”
李锐立刻配合地操作电脑,投影幕布上的画面切换,一份详尽的《视频技术分析报告》覆盖了先前的密件标记。
“视频文件本身,”李锐的声音带着一丝技术性的冷静,“经过技术科反复校验和溯源分析,基本可以排除后期剪辑和人为篡改的可能性。原始载体SD卡的写入记录完整,数据流无异常中断。”
“视频中提取的三处核心对话——”他操作鼠标,幕布上逐行显示出处理后的文字。
林砺:“你那天晚上回去提取过陈老幺的血液,对吗?”
林砺:“有关目击者的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
姜翎:“……我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的!你杀人的秘密!”
同时,还有几张被精心处理过的视频截图。
图1:床头柜上沾血台灯特写
图2:姜翎颈部掐痕
图3:姜翎望向摄像头方向,和镜头诡异对视
李锐的激光笔亮起一个刺眼的红点,精准地圈住报告下方一张经过放大的截图——那是姜翎颈部掐痕的局部特写,旁边还有法医标注的受力分析箭头。
“这是视频中捕捉到的颈部伤痕特写,”李锐解释,“与姜翎被捕入狱后,狱医在其颈部检查发现的扼压性伤痕,在位置、形态、受力方向特征上,高度相似。”
一直沉默盯着屏幕的冯悦,身体猛地前倾,她用激光笔点向掐痕受力分析图:“停!看这一帧!”她声音急促。
李锐迅速将画面定格。
那是视频中一个稍纵即逝的镜头。当林砺的手掐住姜翎脖子时,姜翎的脸庞被强迫性抬起,但她的眼里却并没有痛苦,甚至动作还非常配合,神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癫狂。
冯悦:“看这个。姜翎故意抬头让林砺掐得更顺手,她在享受…”
吴明霞点头:“难怪刚抓捕姜翎时,她脖子上有掐痕。后来她供述这是她和林砺之间的…一点…小情趣,原来她说的是实话。”
“这是不是说明,我们之前对于林砺胁迫姜翎犯罪的怀疑被推翻了?现在看来掐痕可能真的与案件无关。”
周正平点头:“那可能确实是我们之前的调查方向出现了问题。”
冯悦示意李锐翻页,来到下一张截图,视频帧中姜翎状似无意地扫过监控摄像头,和镜头来了个对视,探究的表情像是在确认监控是否在正常工作。
冯悦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姜翎在看镜头,她在诱导拍摄。这个疯子…她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就是要用这个东西把林砺死死绑在她这条船上,成为共犯。”
吴明霞冷笑:“看来我们之前对于林、姜二人的权力关系判断出现了失误。目前来看不是林砺在控制、胁迫姜翎,反而是姜翎通过手中掌握的关于林砺的犯罪证据在控制和胁迫林砺。”
陆蔓蔓:“霞姐,你的意思是林砺如果参与了程雪卿画室被杀案,可能是受到了姜翎的威胁?”
吴明霞点头:“有可能,但是也不一定,因为这些东西本身也涉及林砺,她更有可能是为了自保和姜翎合谋。当威胁出现在外部的时候,她们更有可能联手合作、一致对外。”
周正平重重地靠回椅背,再次揉搓起太阳穴,眉间的川字纹深得能夹死蚊子。
“陈老幺的旧案…”他疲惫的目光转向陆蔓蔓,“小陆,你之前跑了一趟霞光村,听到的传言具体是怎么个说法?”
陆蔓蔓立刻挺直了脊背,笔记本在她手中微微捏紧:“是,周队。”
她的声音清晰,带着年轻干警特有的锐气,却也掩不住一丝沉重:“我走访了包括我父母、裁缝林巧珍、街口小卖部钱老板等在内的七位老住户。其中五人,都明确提到在陈老幺,本名陈志强,死后不久,村里就流传开一种说法。”
“说他并不是醉酒意外摔进泥坑被夜间车辆连续轧死的,而是被人打死或者打晕后,趁着暴雨夜黑,抛尸到那个泥水坑里,伪造成交通事故。”
她语速放缓,声音也低沉下去:“这种说法只是私下议论,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证,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支撑,再加上尸体机械损伤主导的复合性创伤非常严重,所以当年R市的警方调查后,最终还是以交通意外结案定论。”
“陈老幺没有配偶和子女、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老母亲,当年那件事发生后,也没有人去仔细追究…这可能也是个原因。”
陆蔓蔓停顿了一下,目光垂落到笔记本上那片洇开的墨迹,声音几不可闻地又低了几分:“他母亲在街口那个位置坐了将近十年…去年冬天,人没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的嗡鸣显得格外刺耳。
周正平沉默了几秒,指关节再次重重叩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重启旧案,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拍个脑袋就能定!”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焦躁:“我们现在手里有什么?一段视频!是,对话很关键,指向性很强,但它是孤证。视频里提到的那个沾血的台灯,在哪里?影子都没摸到!”
“那个木件上是有血迹,但它是什么?跟陈老幺有什么关系?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吗?”周正平目光如炬扫向李锐。
李锐立刻回应,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一份新的电子文档页面:“木件上的陈旧血迹采样与R市警方当年在陈老幺案中提取并封存的生物样本进行DNA比对的司法鉴定申请,已经正式提交给物证鉴定中心。加急处理,预计最快48小时内会有初步结果。”
李锐推了下眼镜,语气变得更为审慎:“但是周队,我们必须客观看待。即便木件血迹比对成功,证明属于陈老幺,也只能说明它曾接触过受害者血液,是重要物证,但无法直接证明它来自凶器,更无法单凭它锁定凶手。”
“要重启案件并彻底推翻原有结论,程序上,我们需要R市警方提供当年的原始案卷、现场勘查记录、尸检报告,特别是当年现场可能提取到的其他微量物证进行交叉验证。”
他加重了语气:“不过根据规定,‘公安机关发现新的事实或者证据,认为原不立案决定或者撤销案件决定错误的,应当及时立案或者重新进行侦查’ 视频内容和血迹木件,都属于‘新证据’。”
话虽如此,时隔数年,要去推翻原单位的调查结论,其中的阻力可想而知。
吴明霞一直冷着脸,指间的香烟又续上了一根。
她猛地吸了一口,灰白的烟雾从鼻孔喷出,嘴角勾起近乎冷峭的弧度:“姜翎在审讯室里,咬死了跟陈老幺死亡案没有任何关系!可视频里呢?林砺问她处理血液、散布目击消息,她默认了!”
“这谎撒得……哼,”她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眼中寒光一闪,“这女人,一开始还真是小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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