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强攻受挫,程雪卿迅速调整策略。
硬骨头?那就换个方式去啃。她要让林砺时刻感受到她的存在,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却又无从捉摸。
程雪卿很快就打听到林砺一直想要却始终没舍得下手的一本原版专业书——《高级微观经济学:理论与应用》。
精装,厚得像砖头,价格足以抵林砺半个月的生活费。
程雪卿毫不犹豫地买下,并仔细地撕掉了所有能显示价格和购买渠道的标签,用最普通的牛皮纸仔细包好。
然后,她打开电脑,新建一个空白文档,选择了最普通、最没有个人特征的宋体字,敲下一行冰冷的句子:
给最懂“成本与收益”的人。物尽其用。
打印出来,裁剪整齐,用无痕胶带贴在书的扉页上。
几天后,林砺在图书馆常坐的角落发现牛皮纸包裹。
她拆开,指尖触到厚重书封——《Advanced Microeconomic Theory》,烫金书名如荆棘扎眼,扉页毛糙象牙纸夹着字条。
程雪卿躲在两排书架后的阴影里,透过缝隙,屏息观察着林砺的反应。
她窥见林砺收书的全过程,喉间溢出轻笑,再硬的石头,碾碎了也不过是铺路砂。
当然,这根本不是礼物,这是一份包装精美的报复通知书,一场居高临下的物化交易试探。
程雪卿期待着林砺的反应,是羞愤?是犹豫?是最终按捺不住需求收下却坐立不安?还是干脆退回,带着一种清高的倔强?
无论哪种,都将是她的胜利。
然而,林砺的反应再次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看到林砺的嘴角扯起了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眼中锋芒毕露,仿佛瞬间就穿透了这匿名的伪装,精准地解读出她所有的潜台词。
林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程雪卿期待的情绪,脸上甚至浮现出冰冷的了然。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那张打印的字条取出来,揉成一团,随手就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她像对待任何一本属于自己的书一样,极其自然地从帆布包里拿出便笺纸和笔。
林砺好像心安理得地就接受了这本莫名出现的昂贵教材,就仿佛这是来自上天的馈赠,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
接下来的几天,程雪卿更是目睹了让她几乎要咬碎银牙的一幕。
就在她们共同选修的一门人数众多的《发展经济学》小组讨论课上,林砺就那样坦坦荡荡地、毫无遮掩地当着她的面将那本厚重的原版书摊开放在桌面上。
书页间贴满了各种颜色的索引标签,空白处也密密麻麻写满了她苍劲有力的笔记,重点段落被荧光笔醒目地划出。
她毫不避讳地使用它、引用它,好像那本就是她自己千辛万苦买来的、最普通的学习工具,她在竭尽所能地做到“物尽其用”。
之前程雪卿怎么就没发现林砺的脸皮有这么厚?
讨论进行到一个关于发展中国家资源分配的议题时,林砺平静地引用了书中的一段核心论述。阐述完毕,在掌声中她合上书,目光快速地扫过整个教室。
最后,那似乎带着实质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却又无比精准地落在了程雪卿脸上,停留了零点一秒。
然后,她用一种纯粹学术探讨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补充道:“这本书的观点很犀利,它尖锐地指出,在评估某些看似慷慨的‘外部馈赠’时,其背后隐藏的、被刻意模糊的‘机会成本’,往往会被受益方严重低估。这种低估,有时会导致灾难性的路径依赖。这其实是一种系统性剥削。”
机会成本……外部馈赠……灾难性的路径依赖……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稳准狠地剖开了程雪卿匿名赠礼那层伪善的皮,将其中**裸的报复、控制和隐含的“代价”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林砺不仅看穿了她的把戏,更用她最擅长的经济学语言,给了她一记响亮的、充满嘲讽的反击。
程雪卿脸上的假笑彻底凝固,血液似乎瞬间就冲上了头顶。她看着林砺那张在讨论中依旧平静专注的侧脸,再看着她面前那本被“物尽其用”的书,感觉自己精心策划的匿名报复,像一个被拆穿的荒谬剧作。
不仅没能羞辱到对方分毫,反而成了对方用来反击自己的武器。
烦躁、憋屈、一种被看轻和反制的巨大挫败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程雪卿,她和林砺的交锋中她似乎又落了下风。
但这不足以让她放弃对于林砺的兴趣,反而是更加滋长了她疯狂又病态的渴望,就像她前面说过的,势均力敌的游戏才有趣。
那种不为所动的强大内核,在她的诱惑和压力面前依旧保持清醒,甚至能反过来将她一军的冷静,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她的兴趣,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无法抑制地感到一种近乎战栗的着迷。
她想要摧毁这份冷静、想要撕碎这份清醒,想要看到这双深潭般的眼睛为她掀起惊涛骇浪,更想要彻底占有她还无法掌控的、林砺的情绪、感情,还有,心。
一般她不玩弄别人的感情,但是林砺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她不爽。
挫败感如同深海的寒流,冰冷刺骨,可那名为征服的火焰,却在寒流中燃烧得更加疯狂,更加炽烈。
林砺越是这样,程雪卿就越是想要得到她。
不惜一切代价地得到她。
·
课后,所有人都走完了,教室里只剩下林砺和程雪卿两个人。
程雪卿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自己并不多的书本和文具,盯着同样慢吞吞地收拾东西的林砺,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林砺抱着厚重的课本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程雪卿故意起身撞上她的肩膀,对方怀中的书本散落一地。
那本厚重的原版专业书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程雪卿脚尖的正前方,她等着林砺在她面前低头去捡,可是对方却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你撞了人不道歉的吗?”林砺两只手撑在过道两边的桌子上,刻意拦住了她的去路。
程雪卿这才冷笑着捡起面前的精装书籍,将它递到林砺的面前,语气不掩嘲讽:“怎么?收到我的礼物,不会跟我道谢吗?”
林砺从她手中接过书,并在她收回手之前用另一只手狠狠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五指如铁钳般扣住她腕骨,力道碾过手臂蜿蜒的旧疤。那凸起的烫伤在压迫下充血泛红,像一条苏醒的毒蛇。
林砺语气听不出情绪:“这样就生气了?你怎么脾气比我还大?”
手腕传来的疼痛让程雪卿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腕间的肌肤很快就开始泛红,她试着想要去挣脱,却半天挣不开。
哦?所以对方刚才慢吞吞收拾东西就是为了留下她,然后跟她说这些话?怎么?林砺是想质问自己?还是反击?
林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力气有些过分,她缓缓松开了钳制着程雪卿的手,看着雪白细腻的皮肤上浮现的红痕真情实感地道歉:“抱歉。把你弄疼了。”她顿了顿,继续说,“怎么?你说书是你送给我的,就是你送给我的?上面好像也没有写你的名字。”
指尖划过腕间的红痕,火辣辣的疼痛还未完全消散,程雪卿直视林砺的双眼,冷笑着逼近对方:“没有名字?你很清楚是谁送的,就像我很清楚你需要它。”
“为什么接受了又不敢承认呢?口是心非的小石头。”指尖拂过被林砺抓过的地方,冰凉的指尖在滚烫的肌肤上激起战栗。
“程雪卿,”这是林砺第一次直接叫她的名字,她的眼神依旧一片平静,松开了撑在身后的双手,给程雪卿让开通道,“别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我没有兴趣给谁当玩具。书你可以收回去。”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水流中冰块碰撞一般的沙沙声,冷静克制,仿佛程雪卿的挑衅和逗弄不能在她的心里激起哪怕一点波澜。
很有趣的回答和反应,林砺就连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不愿意当玩具吗?真有意思。
“玩具?什么玩具?我不懂你的意思。”程雪卿双手抱在胸前,她略带挑衅地看着林砺,桃花眼里闪烁着兴味的光芒,“你以为我把你当成哪种玩具了?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一点?”
看了一眼时间,没多久保安和保洁就会来例行巡查和打扫教室,林砺似乎是不想再跟程雪卿纠缠下去,她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书本,并特意为程雪卿留出了一条供她通行的窄道。
低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林砺,程雪卿在想林砺是不是生下来后就没有晒过太阳,还是说是营养不良的缘故?整个人的皮肤苍白到就只有后颈处的红色胎记让她有了一点除了黑白之外的颜色。
那抹红色灼烧得她心口滚烫。
她将头发拢到耳后,蹲下身去帮林砺捡起地上散落的演算纸,上面还有对方逻辑严密、条理清晰的推演过程,赏心悦目。
记得程国伟好像说过,观察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看对方写的东西,一个思维缜密的人落在纸上的东西也是井井有条的,就像是在搭建房子,有地基、有框架,施工工序都一目了然,充满了秩序的美感。林砺好像就是这个说法的典型印证。
林砺在她也蹲下的时候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疏离的样子。俩人的手指交错,落在最后那本习题集上,她的手掌覆盖着林砺的手背,对方的动作停滞,似乎是在等她的下一步动作。
程雪卿抽回自己的手,缓缓地站起身,林砺也起身,下意识地跟她说了一句:“谢谢。”
这话倒是礼貌得让程雪卿有些哭笑不得,她朝林砺眨了眨眼睛,像是嘲弄、又像是**:“谢我干什么?按你的说法,我不是应该跟你道歉吗?”
对方眼角泛起温柔的笑意,也朝她眨了眨眼睛:“你说得很对,那现在你准备好向我道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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