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沈家老宅都笼罩在一种极其微妙的氛围里。林晚依旧是早出晚归，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制造与宋楷的亲密假象，甚至连目光都很少在沈星禾身上停留，仿佛那一夜的失控和那个粗暴的吻，只是一场被双方默契遗忘的噩梦。
沈星禾乐得清静，却又无法控制地去留意林晚的动向。她发现林晚似乎比之前更加忙碌，眼下淡淡的青黑也愈发明显，偶尔在早餐桌上遇见，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着一股压抑的、仿佛绷紧到极致的低气压。
那个来自“未知联系人”的【计划有变，尽快确认】的信息，像一根刺，扎在沈星禾的心头，让她无法真正安心。
这天傍晚，林晚意外地没有加班，而是在晚餐前回到了宅邸。她换下了一身职业套装，穿着一条剪裁优雅的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疲惫。
“换身衣服，陪我出去一趟。”林晚走到坐在客厅看书的沈星禾面前，语气平淡，不像邀请，更像是一个不容拒绝的通知。
沈星禾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她。自从她被变相“软禁”在家后，林晚从未主动带她出过门。
“去哪里？”她合上书，警惕地问道。
林晚的视线在她带着戒备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但很快消失不见。
“吃饭。”她言简意赅，转身朝楼梯走去，“就我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沈星禾更加疑惑。她看着林晚上楼的背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起身跟了上去。她想知道，林晚这反常的举动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目的。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家装潢极为雅致、透着岁月沉淀感的高级西餐厅门口。沈星禾看着那熟悉的、带着复古浮雕的拱形大门，心脏猛地一跳。
这家餐厅……她记得。很多年前，她曾随哥哥沈默来过几次。也是在这里，发生了那件她几乎快要遗忘的、关于一个被刁难的女服务生的小插曲。
林晚带她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侍者引着她们走向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卡座。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暖黄色的灯光营造出温馨浪漫的氛围，与她们之间那种无形的隔阂和紧张格格不入。
点完餐，侍者离开后，桌上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水晶杯折射着灯光，发出细碎的光芒。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头，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光滑的桌面，似乎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之中。
沈星禾看着她完美的侧脸轮廓，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柔和，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再次泛起。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端起水杯，小口啜饮着，试图平复有些紊乱的心跳。
“还记得这里吗？”林晚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飘渺的意味。
沈星禾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一紧。她抬起头，对上林晚转过来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和冰冷，而是盛满了某种沈星禾看不懂的、沉重而复杂的情愫。
“很多年前，”林晚没有等沈星禾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也是在这家餐厅，有一个女孩。”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带着魔力，将沈星禾瞬间拉入了那个被尘封的午后。
“她当时在这里打工，笨手笨脚，打翻了客人昂贵的红酒，被领班和客人当众羞辱，骂得狗血淋头，扣光了所有的工资，还不够赔偿。”林晚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沈星禾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被压抑的痛苦。
“她当时觉得，天都塌了。因为那笔钱，是她母亲救命的医药费。”林晚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她躲在洗手间里，绝望得想要去死。”
沈星禾的心，随着她的叙述，一点点沉了下去。那个模糊的、穿着侍者制服的瘦弱身影，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就在那个时候，”林晚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沈星禾，那眼神深邃得如同漩涡，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令人心颤的力量，“另一个女孩出现了。”
“她像一道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那片黑暗里。”林晚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追忆和苦涩的弧度，“她没有直接出面，只是私下找到了餐厅经理，用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身份和理由，平息了那场风波。”
沈星禾的呼吸屏住了，她看着林晚，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林晚从随身的手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透明的密封袋。里面，珍藏着一张已经明显泛黄、边缘有些磨损的纸条。
她将密封袋轻轻推到沈星禾面前。
沈星禾的目光，凝固在那张纸条上。
熟悉的、略显稚嫩却依旧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你的眼睛很美，不应被泪水淹没。】
下面，还压着一小叠当时远超餐费和赔偿数额的现金。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沈星禾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凝固，又瞬间沸腾！她猛地抬起头，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收缩，死死地盯住林晚！
那个女服务生……真的是林晚！
那张她年少时出于一时怜悯写下的字条，那些她甚至不曾放在心上的“零用钱”……竟然，被林晚如此珍而重之地保存了十年！
“那个人……是我？”沈星禾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不成调。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指尖冰凉。
林晚看着她震惊失措的样子，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十年积压的、复杂到极致的情感——有感激，有卑微，有执念，有痛苦，还有那浓烈到无法化开的、扭曲的爱意。
“是你。”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沈星禾的心上，“从来都是你。”
她伸出手，隔着桌子，轻轻覆上沈星禾冰凉颤抖的手背。那触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所有的努力，”林晚的目光灼灼，仿佛有火焰在眼底燃烧，将她所有的伪装和冰冷都焚烧殆尽，只剩下最原始、最**的情感，“我拼命地往上爬，不顾一切地抓住我能抓住的所有力量和财富，甚至……嫁给沈默。”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痛楚：
“最初的动力，都只是为了能够再次站到你的面前。”
“能够配得上你。”
“能够……守护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巨大的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冲垮了沈星禾所有的心理防线。震惊、恍然、心痛、酸涩……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汹涌地撞击着她的心脏。
她看着眼前这个褪去了所有坚硬外壳、将最不堪也最真实的过往血淋淋摊开在她面前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卑微的乞求与等待，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原来……是这样。
所有的反常，所有的强势，所有的掌控，甚至那令人恐惧的偏执和占有欲……其最深处，竟然埋藏着这样一颗源于救赎、却早已在黑暗中扭曲变质的种子。
她颤抖着，反手，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林晚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过，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战栗。
十年的时光，漫长的追逐，黑暗中的挣扎，与此刻指尖传递的温度和泪水交织的震撼，终于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将两人之间那看似坚固的隔阂与阻碍，冲击得摇摇欲坠。
窗外的霓虹闪烁，餐厅内的钢琴曲依旧悠扬。
而她们的世界，在这一刻，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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