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齐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探了探脉象。手下的脉象紊乱如麻,心下暗道不好。急忙从怀中匆匆取出药瓶,一股脑儿地倒出几颗药丸,塞进了周望舒嘴里。
周望舒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掰了下手腕使之复位,略作调息,运转内力,好一会儿,脸色才缓和了许多。两人相互扶持着,缓缓往外走去。
此时,白术这边已经将金啸尘的伤口处理妥当——断腿进行了止血和包扎,伤口涂了药。张洛铭刚刚苏醒过来,正坐在一旁调息。看到周望舒和陆修齐进来,白术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望舒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屋内。只见软榻上正躺着金晚庭,小家伙脸色依旧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他也没打算跟个孩子过不去,挑了个还算完整的椅子,缓缓靠坐了上去。方才那一战实在是太过费力费神,他隐隐感觉到身上的旧疾似乎有了复发的迹象,便不再言语,只是靠着椅子,闭目养神。
陆修齐跟在后面,他身上的伤势也不轻,但这屋子里人多,他只打算稍作休息。眸光落在旁边的软榻上,已经被金晚庭占了。好在一个小婴孩占不了多大地方,他便在另外一侧坐了下来。
白术直接无视了陆修齐,拿着一柄锋利的匕首,专注地盯着金晚庭,那严肃的神态,配上手上的动作,像极了一位卖猪肉的摊贩。
“莫非金庄主这个东道主没做周全?把咱们白神医饿得,都要吃人肉了?”陆修齐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桃花眼微微眯起,说出的话让人听不出是褒是贬。
但白术此前被他戏弄过,直接将他的话归类为胡言乱语。他略一思索,快速出手,在金晚庭的手指上轻轻划了一道小口。金晚庭只觉手指一阵刺痛,皱起了小脸,却因着药劲没有哭出声来。不多时,一条细细的黑色小虫缓缓从手指钻了出来,刚掉进瓷盅,白术眼疾手快,立刻阖上了盖子。
“我看看。”
白术眼前黑影一闪,瓷盅已经落入了陆修齐的手中。他二话不说,直接拿着匕首拍上了陆修齐的手背。
“你喜欢金丝楠木的,还是柏木的?”白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语气也是淡淡的。
“嗯?”陆修齐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反应过来白术是在问棺木的材质,不禁笑了笑,把瓷盅递了回去,“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那是爱美之心。”白术撇撇嘴,拿回了瓷盅,小心翼翼地放入青囊中。他又取出一些药粉,倒进茶盅,加入清水,轻轻搅拌,待药粉完全化开后,喂给了金晚庭。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和嘈杂声。
白术脸上表情一滞,迅速取了药瓶握在手里,快步走到门口,隔着半扇门紧张地盯着外面的情形。
陆修齐则大步一迈,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了门外。
“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为首之人一身铠甲,威风凛凛,单膝跪地行礼。随着他来的一众人也纷纷跟着跪下,整齐划一,等候着陆修齐的训话。
陆修齐面色阴沉如墨,目光如炬,上前两步冷声道:“下次若还是这般不中用,就直接死在外头。别脏了我的眼。”
“是!属下遵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响彻云霄。
“去把庄子清点一下。”陆修齐神色依旧冷峻。
“是!”
那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带着身后的人迅速离去。
白术抿了抿嘴,并不打算插手这些朝堂的事,他不在意陆修齐是谁,也不想知道,便转身回到了屋内。
陆修齐再次回到屋里时,身上的煞气已全然消散,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悠闲地舞弄着自己的扇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望舒也在此时缓缓睁眼,拽了拽衣袖。
白术抱着青囊走到周望舒身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露出一丝疑惑,便扯过棉布在他脖子上缠了两圈。又半点不客气地扯了肩头的衣裳,上了药一点点缠好。上下打量一圈,右手刚要搭上他的手腕,却被他一把拉住。
“小白术,可是要非礼我?”周望舒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如果这叫非礼,那全天下的大夫岂不是罪大恶极的恶人。”白术皱了皱鼻子,赶忙丢开了他的手,抱着青囊去查看张洛铭和金啸尘的情况。
见张洛铭已经醒了,他嗅了嗅空中弥漫的血腥气,眉头微微皱起,闻着味走到陆修齐身边。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想起周望舒的“非礼论”,也没了替他包扎的**,从青囊中取出一颗药丸塞给了他。
陆修齐拿着药丸,故作惊讶地惊呼出口,“小白术!你想毒死我,杀人灭口吗!”
“不吃拉倒。”白术直接翻了个白眼,拿着瓷盅走到一旁研究去了。
陆修齐笑着抬手,食指轻轻一拨,药丸便滑进了袖中口袋,他速度极快换了另外的药丸塞进了嘴里。随后,他仿若无事般坐在一侧,闭目调息。
不过一刻钟,迟来的侍卫长便带来了消息——死者三十人,伤者五十人,金玉山庄的仆役失踪者十人。幸存的人已经各自回到院子,重伤者也已经有人前去照料。
陆修齐微微颔首示意,轻抬手臂,挥了挥,让侍卫退下。而后,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又向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床上的金啸尘身上,神色凝重地问道:“还能走吗?”
“不打紧。”金啸尘说着便要挣扎起身,他心里清楚,关于火药一事尚未有定论,自己身为金玉山庄的庄主责无旁贷,必须配合调查。
“我代师父去吧。”张洛铭急吼吼地到了床边,一脸不安地看着陆修齐。
金啸尘摇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背,张洛铭是个耿直的孩子,别人待他一分好,他便恨不得还报十分。这样的性子兴许也是个好事。金啸尘打量了一眼周望舒,思忖着这个大人物今日肯来帮自己一把,可见对张洛铭的行事还是认可的,日后指不定能看在张洛铭的面子上,对金玉山庄看顾一二。
“洛铭,庄子今日后必有许多事情,你留下处理吧。”说着他把一枚印信递了过去,“这印信你拿着,支用账目都用得上。”
“可……”张洛铭担心地看向金啸尘的断腿,始终放心不下金啸尘。说起来,都是自己没用,若是能再强一些,能挡下面具人一招,师父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
“就是少一条腿罢了。有什么要紧的。走镖这么多年,也没少受伤。”金啸尘笑着拍了拍他,催着他把东西收好。
白术见状,眉头紧紧皱起,看着陆修齐满脸的不满,特意加重了语气说道:“殿下,这是我的病人。”“殿下”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几分强调的意味。
陆修齐摇着扇子,踱步到周望舒跟前,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周月,看来你的这个小神医我得一并借走了。”
“如果,他愿意的话。”周望舒低头摆弄着衣角,那上面的血渍怎么也去不掉,他不禁暗自惋惜,多好的一件衣裳啊。
陆修齐转身面向白术,拱手作揖态度颇为客气:“还有劳白神医跟我回一趟京师。”
白术下意识望向了周望舒,自己现在勉强也算是周望舒的人。
周望舒随意地挥了挥手,动作间撕掉了那片沾血的衣角,望了一眼有些可惜地说道:“只是……这一去要几日呢?”
白术垂眸沉思了片刻,随后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看向陆修齐。
陆修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白神医跟着小侯爷的月钱是多少?”话一出口,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大概是这个数。”周望舒竖起三根手指,表情显得高深莫测。
白术摸了摸下巴,沉默不语。月钱这事,他从未和周望舒探讨过,自然不清楚具体数目。他对真金白银还真没什么太大的喜好,有钱有有钱的过法,没钱自然有没钱的活法。
陆修齐点点头,像是很懂行的样子:“确实,白神医医术精湛,妙手回春,三两银子也是应该的。”
周望舒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三百两。”
“什么?”陆修齐那张原本姣好的脸瞬间变了颜色,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满是惊愕。
白术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努力憋笑。
“殿下也说了,我家白神医妙手回春。你瞧瞧,金庄主今日断胳膊断腿这般严重,白神医都能治。京师多乱啊,说不定哪天殿下不慎被人送到黄泉路了,白神医也有本事把您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呢。不说别的,仅殿下您的一条命,就不止这个数了。”周望舒说得煞有介事,那认真的模样,让白术都差点以为自己真有起死回生的能耐,也让陆修齐最终忍痛割爱,咬咬牙同意了这三百两的月钱。
“不满一个月按一个月来算啊。”论起占便宜这事,谁能有周望舒经验丰富呢。
周望舒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到白术身边,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小白术,从今日起,你就要跟着咱们五殿下了,不过别担心,五殿下富可敌国,不差钱,你平日里的吃喝玩乐,他绝对管得起。”
白术挠了挠头,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稀里糊涂地被周望舒给卖了,他刚才还在帮着周望舒数钱!
周望舒说完,也不交代要去哪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我让人去准备马车,一个时辰后,门口会合。”陆修齐难得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神色正经起来,迈着四方步走出了院子。
白术跟着他进了院子,目光在四周一扫,找了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又从怀中掏出一些药丸,递给金啸尘,说道:“庄主,这些是止痛的,若是路上有哪里难受,可以含一颗。”
金啸尘感激地拱了拱手,接过树枝撑着慢慢站了起来。他将大部分力道压在左腿和树枝上,每走一步都显得十分吃力。张洛铭见状,赶忙上前几步,扶住了他,嘴唇动了动,却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闷出两滴眼泪。
“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哭哭啼啼。也不怕让人笑话。”金啸尘强忍着哽咽,声音微微颤抖。张洛铭更是止不住,红着眼眶望着师父的断腿,眼泪无声地砸落。
白术没有插话,轻轻抱起软榻上的金晚庭,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躺在角落的杨氏。
金啸尘顺着白术的目光看去,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心中一阵悲痛,忍不住落下一滴清泪。
“洛铭,把你师娘和你师弟一道葬了吧。不用惊动别的什么人了。”金啸尘声音沙哑,满是哀伤。
张洛铭默默跪下,对着杨氏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轻轻抱起杨氏的尸体,一步一步,缓缓消失在院子里。
金啸尘又特意将童陌唤至跟前,把金晚庭托付给他,又见了金晚承,这才随着白术缓缓走向马车。
白术站在马车旁,伸长脖子探头张望着,目光急切地在四周搜寻着,满心期待着能看到那抹熟悉的朱红色身影。然而,始终未能如愿,他不禁有些失落地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叹了句:“混世魔恁的无情。”
片刻之后,便瞧见陆修齐与金晚萤一同从庄内走出。陆修齐不知与金晚萤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一丝别样的气息。
“二姑娘先请。”陆修齐面带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金晚萤轻点螓首,莲步轻移,坐上了前面一辆马车。
白术正暗自纳闷那日的翻船事故,不经意间抬眸,便看到陆修齐身着一袭骚气十足的赤色织金蟒袍。那蟒袍上金线闪耀,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夺目。再配上他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仿佛能勾人魂魄,真真是让人忍不住在心里道一声“妖孽”。而这“妖孽”还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朝着他走来,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住。
“做、做什么?”白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忙往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眼神中满是警惕。
陆修齐见状,故意“啧”了一声,带着几分拈酸吃醋的口吻说道:“小神医你可真是厚此薄彼呀。之前与周月那般亲近,都不见你有丝毫疏离,怎么到了我这儿,却像见了狼似的,避之不及呢。”
白术听了这话,浑身不自在,搓了搓胳膊上因他的话而激起的鸡皮疙瘩,转身便钻进了马车,没好气地说道:“殿下还是快些启程吧。可别耽误了交差的日子。”
“这么说,我倒成了大恶人了。”陆修齐一边说着,一边合起扇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小神医,你别怕,所谓小别胜新婚嘛。”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朝着队伍前面走去。临近马匹时,只见他身姿矫健,一个利落地翻身,便稳稳地落在了马上。大概是他动作太快,那原本说笑的模样瞬间掉了满地,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峻,他冷声喝道:“启程!”随着这一声令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京师方向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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