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明仪坐在梳妆台前,小昭正在身后给她对镜梳发,见她发呆,一连唤了她好几声。
解明仪这才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小昭不禁有些担忧:“小姐近日总是发呆,可是那日落水后,身子还有不适啊?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嗨,没事,就是犯困走神了。”
小昭这才放心,骄傲地向她邀功:“那小姐快看看,这下梳得如何了?”
原来解明仪总惦记着那日怀莲给她梳的发式,正让小昭一比一复刻,可给她扎了许多时兴的样式,也没能扎到解明仪心坎儿里去。
解明仪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如实评价道:“你这梳得……还不如怀莲呢。”
小昭泄了气,对怀莲抢占自己在解明仪心中的位置有些不高兴,阴阳怪气地找茬道:“小姐就不觉得奇怪么,他一个出家人,又没有头发,怎会梳女子的发髻呢?”
“你说的对啊,为何?”经她一提醒,解明仪心中生了点疑惑的苗头。
只见小昭一脸认真地得出结论:“他不干净了!”
解明仪露出一副“白指望你”的表情,嗔怪地看她一眼。
这时有人进来通报:“小姐,怀莲师父来了。”
解明仪一听,眼中立刻来了精神,瞌睡也不打了,起身便向外去。小昭这才明白,原来主子惦记的不是什么发式,是梳发的人啊。罢了罢了,比不过。
解明仪提裙一路小跑至门口,看到赵清昱的带刀侍卫吉丞正接待怀莲。他今日之行装,板正却日常,素色袈裟斜肩挂着,以清亮的檀木珠连接,能看出是外出的最高规格,整个人精神抖擞,气宇轩昂。见解明仪来了,怀莲微微朝她欠了欠身。
解明仪放慢脚步,走到他跟前,朝他身后望了一眼,那里只停着一驾太师府的马车。
“空手来的?聘礼呢?”
怀莲煞是疑惑:“什么聘礼?”
“你不是来提亲的么?”解明仪理所当然地说出口,仿佛这事已尘埃落定,所有人都默认它会发生一样。
好在怀莲已见识过她的脑回路,耐心地回应她道:“阿弥陀佛,小僧是来见太师的。他浴佛节当日未能亲临,师父让我送来浴佛水,以祈府上平安顺遂。”
解明仪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那你我的婚事怎么办?”
“明仪,不得胡闹。”赵清昱的声音从府中传来,带着一丝不容辩驳的一家之主的味道。解正炎则伴她左右,虽未及不惑,满头青丝间却生有一蹙白发。他眉眼从容,倒不像个辅弼之臣,与传闻中一般亲和。
怀莲向两人恭首:“小僧见过长公主、解太师。”
“娘!怀莲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当涌泉相报、以身相许,有何不可?”
“怀莲是出家人,你与佛祖抢人,岂不罪过?”
“我不管,我就要娶他。”解明仪说罢走到解正炎身旁,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爹给我做主!”
解正炎想溺爱却无奈:“乖宝,这次爹也帮不了你。你的婚事早已由圣上授意,将来是要嫁给霁亲王的。”
解明仪气不打一处来,撒开手发脾气:“我说了不嫁!这辈子就没见过赵霁元这么草包的人,还是我远房表叔!”
北朝覆灭时,先帝一支只有赵清昱死里逃生,皇家后继无人,遂由有实力的同姓兄弟在南方建都,重振旗鼓,如今的皇帝便是赵霁元的父亲。不过赵霁元年纪尚小,前头还有数位兄长,母亲也只是寻常官家的小姐,皇位自是轮不到他。
主要他本人唯爱斗鱼遛鸟,没什么大志向,纯粹是个甩手富二代,自小动不动就被解明仪揍得眼泪鼻涕一把,依然嚷嚷着要娶她,结果就是,皇帝当真给他赐了婚,因此解明仪烦他烦得厉害。
“你这般任性,叫你娘如何跟圣上交代?”解正炎循循善诱道:“霁亲王在辈分上虽是你表叔,但与你年纪相仿,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实为良配啊。”
解明仪对此不屑一顾,还试图攻略父亲:“撇开他是亲王不说,爹也觉得他窝囊吧?他要生在别个帝王家,早被人弄死了。你忍心把我许配给他?”
解正炎可招架不住她这歪理与感情牌齐下的。
赵清昱接茬道:“那不正巧,他会投胎、运气好,你生性骄纵、为所欲为,刚好给他当王妃保护他。”
“娘!这像话吗?”
“你要强取出家人,你像话?”
瞧这架势,娘俩根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对自己认定的立场决不妥协,这会儿斗上气了。赵清昱曾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深宫权力比之解明仪如今能支使的更甚,对付自己生的任性小女,还不是手拿把掐。
解正炎见状转向怀莲,向他妥帖地嘱咐道:“小女先前成亲戏言,怀莲师父不必介怀,她不过是想逃避这桩婚事罢了。”
怀莲颔首:“自然”
解正炎:“今日辛苦你来这一趟。小师父年轻有为,未来府上就有劳照拂了。”
解正炎并未因怀莲年纪小而轻慢他,他知道慧远岁数大了,慢慢将辖区内的事务放手给弟子们管理,他能派怀莲来太师府,想必是很看重他的。怀莲默然点了点头,解正炎把眼神重新投回妻女之处,看着她们赌气,自己也乐在其中。
怀莲扫过眼前之人的眉眼,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解明仪——是得了多少宠爱,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啊,仿佛世间一切定律都能由她来打破,没有哪条成规可以理所应当地束缚她的意志。怀莲思绪万千,觉得自己该走了。
解明仪当然没能说动母亲,怀莲离开前,只听赵清昱向她下了最后通牒:“霁元三日后便到,趁此机会就把你们的婚期定下来。”
***
小昭知道解明仪心情不佳,叫后厨给她备了许多爱吃的点心,一端进屋却看到她在收拾包袱。
“小姐,你又要离家出走啊!”小昭惊呼。
解明仪回头瞪她一眼:“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啊?”
小昭赶忙放下点心盘子,凑到解明仪跟前:“那小昭跟你一起走!”
“别,本小姐要去办大事,多个人累赘。”
小昭委屈巴巴的,手上倒没闲着,替解明仪拣了几件必需品塞进包袱里,一边道:“可王爷就要来了,夫人要是找不到你,肯定会唯我是问的。”
解明仪清点了一下内容物,给包袱打了个结,斩钉截铁道:“你就跟她说,除非取消婚约,否则我再也不回来了。”
“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解明仪背起行囊,鬼鬼祟祟地出发了。小昭一路给她打掩护,目送她从后院的围墙翻了出去,再把包袱丢给她,接着一边往回走,一边考虑怎么跟夫人交代。
哪成想,赵清昱就是亲眼看着她翻出去的,解明仪这点小心思,早被母亲摸清了。
赵清昱叹了口气,向身后的吉丞吩咐道:“去吧,知道她在哪儿安顿了马上回禀。”
“是。”吉丞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解明仪身后,一直跟到了岩山寺,确认解明仪在此没有危险,便立刻回府去了。
此刻解明仪盯着岩山寺的门匾,胸有成竹地想,哼,等我生米煮成熟饭,看谁还能逼我当王妃。
她迈上台阶,一掌推开了寺门。
怀莲彼时正在院里扫落叶,解明仪这一闯,也带来了寺外的狂风,把他刚扫到一处的叶子哗啦啦地吹散开了,有如他的心绪一般——怀莲转身看向寺门口,见是解明仪,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
慧远很快就接到太师府来的密信,称解明仪将在寺中暂留几日,请住持与诸位弟子担待。而实际情况是,解明仪只缠着怀莲一人,倒也省去其他人费心了。
怀莲只知熬过这几天便好,每日就在藏书阁抄经修行,任凭解明仪如何打扰都不给她多余的眼神,却也架不住她花样繁多。
“我已查过律法,出家人若凡心未泯,可自愿向住持说明缘由、交还度牒,即可恢复世俗身份。”解明仪支着脑袋,在桌上盘怀莲的佛珠玩。
怀莲没抬眼,翻了一页纸,沾了点墨继续书写,淡然道:“小僧从小就在岩山寺与师父潜心修佛,对世俗没有欲求,也无凡心可言。”
“不可能。既是人,便有心。”
“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施主还是早日回府吧。”
解明仪自不罢休,拨了几下珠子:“那我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她起身轻挑衣带,将薄纱罩衣脱去,丢在怀莲刚抄的经书上,露出那藕白的手臂与分明的锁骨。
怀莲诧异:“你做什么!”
怀莲立刻撇过头不看她,解明仪狡黠一笑,趁机娇俏地坐到他膝上,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光滑的臂腕贴着怀莲的脖颈处,少女的体温传了过来,令他呼吸一滞。
“律法还写了,若僧人破戒,须强制还俗。”解明仪在藏书阁也没白待,可是做足了功课,此刻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迷人的、危险的诱惑:“你既自小出家,就不好奇女人与你有何不同?”
怀莲听了直烧耳根,想把她推走,却不知该把手放哪儿,又被解明仪搂得更近,朝他耳边吹风。
“是不是既香、又软?”
怀莲拧着眉头不理她。
解明仪故意道:“不说话就当是了?”
“你……不是。”
“诚实一点,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跟你说,你那些师父都是成过亲了才出家的,他们年纪大才没有欲求,你也没有?”
“没有。”
“当真?”
解明仪纤纤玉指在怀莲颈后不安分地移动着,小指和无名指没进他的衣领,令他的脊背瞬间僵直,正值青春的少年怎经得起这般撩拨,于是解明仪得逞地笑了,意有所指地:“那这感觉是……?”
怀莲脑中的弦绷紧了,发红发烫的知觉已从耳根蔓延到他的脖子、脸庞,乃至浑身都烧得厉害,羞与愧全然占据了他,他出生至今所掌握的词汇,都不足以为此刻的自己辩驳。
解明仪那张漂亮的脸上闪烁着邪恶的嚣张,怀莲正想着如何脱逃,藏书阁外适时响起一个轻快的男声:“明仪!你在吗明仪?我来接你啦明仪!”
解明仪一听是赵霁元来了,顿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傻帽,坏我好事。
她赶紧抓起自己的衣服,拉上怀莲就往里跑。两人挤进狭窄的书架和墙壁之间,几乎要贴到彼此,继而回头眼神相撞。四周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似乎都不足以供养两个人,怀莲不禁屏住呼吸。
解明仪看穿了他,伸手悄悄探上他心脏的位置,感受到那里在剧烈地跳动着。
她轻声道:“恩人,这便是凡心了。”
藏书阁的门被推开,两人透过书架间的缝隙看过去,赵霁元出现在那里。
那一瞬间,解明仪的意识变得模糊,眼皮越发沉重,只听心中有个声音在问:那是……赵霁元,还是,秦子川?我是谁?
解明仪出神过甚,一口气没喘上来,合上眼晕了过去,落在了怀莲的肩上。
……
许天天从梦中醒来,茫然地看着眼前,分明是自己的房间。她愣了半晌,从床头摸起手机,看到界面还停留在周野昨晚发的那条“生日快乐”。
怎么回事?连秦子川那混蛋也来我梦里凑热闹……等等,是梦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