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面，魔气愈发浓厚。
封尧没骗宁泱，他确实察觉到木清瞳的气息，但却很微弱，似乎人已经不清醒了。
他寻着气息一路而来，最终停在一个令他没想到的地方。
洞口的封印上有熟悉的神力波动。
这是苍龙渊底的子母封印阵，他到了苍龙渊？
耳旁劲风呼啸而过，封尧侧身闪避，回头一看，魔兵魔种将他层层围住，而黑云紫电间站着八个各具诡异容貌姿态的魔族，其中一赫然是桑木。
但唯独正中央的位置空着。
桑木远远看着他，目光复杂。
封尧觑了一眼，冷呵一声，“这么大阵仗，九大阁主来了八个，看样子今日是非要弄死我才肯罢休？”他挑眉，“不过……你们弄得死我吗？一群只知道扒在我身上吸血的废物！没了我的痛苦与怨念做养分，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一番话彻底将魔族激怒。
“黄口小儿！大放厥词！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我等的厉害。”
一记冲天魔力朝他袭来，却在距他半尺之地被陡然升起的屏障牢牢阻拦。
穿过冲天魔气，掠过魔兵魔种，封尧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直直朝对他出手之人看去，弯唇一笑，刹那间，气势汹汹的魔气调转方向，竟朝七阁主而去，正中心口！
那一击是用了足足八成的力，七阁主当即倒地吐血，“你……”
“我什么？”封尧衣摆在风中飞舞，“吸了我那么多年，还是这么废物！”
七阁主当即一口气差点上不上，一旁的六阁主当即抚胸拍背，“老七！你同他争辩什么，连过暗室厮杀和血阵，又耗尽精血给元阳子疗伤，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不过逞两句口舌之快，撑不了多久的。”
闻言，封尧眉眼低垂，看着掌心越来越模糊的血线，许久之后轻叹一声，阖眸半晌。
他确实快撑不住了。
单枪匹马，总有力竭之时。
七阁主拿出令牌，目露狠毒，大喝一声，“上——”
“等等！”
桑木忽地一把夺过七阁主手中的令牌。
“大哥！你干什么！”七阁主满脸不可置信，“现在封尧最虚弱，这是杀他最好的时机，我们废了那么多心思才将他拖废，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桑木欲言又止，神情纠结。
“大哥！”
“尊主……尊主还没下令！你我不能越过他。”
“等不及了。”一旁的五阁主忽然夺过令牌朝魔兵扔去，“众兵听令，杀了转机者！逃出苍龙渊！”
桑木眼睁睁看着令牌祭出，魔兵朝封尧蜂拥而去，转头怒目而斥，“你干什么！尊主还未到，谁给你的胆子敢提前动手！”
“他做的没错——”
一道喑哑诡翳的声音仿佛自远古而来，响彻在他背后。
索寺猛地回头，“尊主——”
来人不见真身，只一尊高耸入云的虚幻影像，泛金线条勾勒出挺拔俊美的身姿，斜倚在金座上，微卷的长发随风飘荡，支着下颚俯视战场。
“桑木，你不如看看他身上是什么？”
他朝下望去，只见封尧于魔兵中厮杀，足足半炷香的功夫过去，却丝毫不见颓势。
“他……”
封尧的灵力和体力全被耗尽了，怎还如此顽强？
这不可能啊。
“转机者与辅星还真是割舍不开的宿命，凝成剑心的转机者……留不得了。”
桑木后背陡然被冷汗浸湿，他看了看虚影，又看向战场厮杀的封尧，落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头。
他知道这一次封尧真的……凶多吉少了。
“封尧——”
徒手接受魔刀，手腕用力，一个侧身，将原本刺向他的刀刃刺向右侧朝他袭来的魔兵的胸膛，长刀落地，红绸一卷，朝后飞去，偷袭者中刀倒地化为绯烟。
封尧抬眸，与正中央的虚影四目相对。
“要不要来玩一个二选一的游戏。”
封尧眉心一跳，“不玩。”
“不玩吗？”那道低沉的声音似有些遗憾。
刹那间，紫电遮天蔽日，以虚影为中心，朝四面八方迅速延展，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将所有人困于其中。
屏障刚成，封尧心口倏然一痛，身体摇晃，半跪在地。
放眼望去，除了虚影，魔兵魔种乃是八大阁主皆跪倒在地，神情痛苦。
“终究还是轮到你亲自动手了。”
“不不不，你察觉不到吗？”
封尧一僵。
虚影饶有兴趣道：“方圆万里本尊一个都不会放过！”
方圆万里？
封尧瞳孔猛地一缩。
不止此地。
魔族，苍龙渊，逍遥宗，三清宗，甚至还有……皇城？
“你疯了是不是？”封尧目眦欲裂，“你要杀我就杀，你要拉着多少人陪葬！方圆万里难道不包括魔族吗？”
“你觉得本尊会在乎他们的性命吗？”虚影漫不经心，似乎无论死多少人于他而言都是掀不起丝毫反应的事情，“不过你有一个机会可以救那些你想救的人。”
“什么？”
“告诉本尊……辅星和江鹤白在何处！”
封尧浑身一震，失笑一声，“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还是同一个目的。我不明白，你想让我死，杀了我便是，为何非要找他们？”
“封尧，少同本尊绕弯子，本尊为何非要找到他们，活到现在的你……真的不知吗？”
笑意微敛，封尧沉下脸，他摸着丹田内府那颗闪闪发热的剑心，默了默。
“看来是知道了。”虚影遗憾道：“不过不交出辅星也行，你自毁剑心，自断经脉，裂魂灭体，自愿遁入无间地狱，魂飞魄散，本尊就放过辅星和江鹤白，如何？”
“要我自杀，然后你就放过宁泱和清衍？”封尧轻笑一声，“你骗鬼呢？人死如灯灭，哪儿管的了身后事。我死了，剑心泯灭，届时再也无人能阻挡魔族破镜而出，到那时死的还会只是方圆万里之人吗？”
耳边是弱小的魔兵被空前绝后的威压压得死灭的哀嚎声，新鲜的空气越来越少，不少魔族已然昏迷，桑木也撑不住倒下。
乌泱泱一片哀嚎声下唯有正中央那一抹红影屹立不倒。
“……哈哈哈……”
窒息的空气里倏然爆发一震仰天大笑。
“封尧啊封尧，开了情窍果真是不一样了，可那又如何。”
虚影一挥手，只见半空中忽然出现一杆巨大的天平，天平两侧各有一个人，赫然是从洞穴离开的宁泱和沐清衍。
“捆仙锁？”封尧怔在原地，与唯一还算清醒的宁泱四目相对，顺着宁泱的目光看向天平下的人。
索寺。
“——是你，你没死！”
索寺平静地看着他，“我本就是在那里等你的。”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胸膛剧烈起伏，双唇抿成一道直线，封尧浑身发颤，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那道虚影。
怒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虚影轻笑一声，“封尧，看在你给魔族供给多年的份儿上，本尊允你在这二人间选一人，但一人活，另一人就必须死！”
封尧咬紧牙关，不语。
“当然你也可以不选，那这方圆万里的所有人……都得死！”虚影道：“不要指望本尊是桑木，会对你心软。死一个还是死千万人，你自己选！”
封尧握紧双拳，他看了看宁泱，又看着虚弱到无法支撑身体的沐清衍，他们下方一面是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的尖刀，一面是滚烫的熔浆。
手抖得不能自已，一股难言的恐惧直冲上脑，烧得封尧理智全无，他张了张嘴，喉咙如同被堵塞的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宁泱与他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他沉默着看向天平另一侧，只见被反绑双手在背后，趴在天平上脸色惨白的沐清衍朝他笑笑，眼底毫无惧意。
“我……”
指尖嵌进肉里，刺得他生疼，却解不了乱如麻的思绪。
不选，成千上万的人去死。
选了，宁泱或沐清衍必然死一个。
“封尧！”宁泱忽然喊了他一声，笑着道：“你选不出来，我替你选！”
“宁泱！”封尧怒吼道：“别乱来！一定还有办法的！”
刹那间，千思百绪如无数条线揉成一团，可无论封尧断哪根，都无法解开线团，反而会牵连其他线一起泯灭。
“没有办法了。”宁泱轻笑一声，只是那笑容却十分苦涩，“从他们屠杀逍遥宗开始，这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无论我们来与不来，都是一样的结局。”
宁泱远远与沐清衍对视，哽咽道：“对不起，我不能不顾天下，所以……”
沐清衍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温柔得朝他笑着，“泱泱，好好活着。”
宁泱阖眸，痛得浑身颤抖，眼泪布满脸颊，越擦越多，他挣脱捆仙锁，用尽全部灵力朝天平中央击打而去。
啪——
预料中的下坠并未出现。
“清衍！！！”
封尧的怒吼声响彻云霄，却在刚要飞身而上的刹那间被虚影掷出的紫电打中膝盖，狼狈地倒在地上。顿时，无数魔刀架在脖颈处，将他牢牢困住。
宁泱霍然睁开双眸，却发现他这头本该断裂的铁链完好无损，天平倾斜，另一侧空空如也。
黑云压城，直冲云霄的尖刀上挂着一个人，与红夜融为一体，鲜血淋漓，粘稠的血顺着刀背留下，浸湿土地。
大雁南飞。
沐清衍看着盘旋在头顶久久不愿离去的大雁，无声地笑了笑。
“师尊——”
耳边嘈嘈杂杂，人声鼎沸，像极了他收宁泱为徒的那日。
似乎是个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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