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泱跳下天平,慌不择路。
尖刀消失,腰腹淌着一个血洞的沐清衍重重落下。
宁泱飞扑过去,稳稳接住。
手指发颤,近在咫尺的血洞却如绞杀性命的无间地狱,宁泱浑身发抖,想碰不敢碰。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明砍的是我这边,为什么你会……为什么……”
沐清衍面上已显死气,却还轻柔地抚着他的脸庞,就如他们初见那年,高冷绝尘的修仙者将满身泥泞的他从狗窝里拉出来,温柔地唤他。
“泱泱……”
每说一个字,鲜血便不断从口鼻涌出。
“我在……师尊,我在,你看看我,你不要睡!我给你拿药!我给你拿续命的丹药!”宁泱泣不成声,手抖得厉害,握不住瓷瓶,好不容易打开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丹药!”
他看向封尧,封尧沉痛地阖眸,趴在地上,浑身发颤。
宁泱后知后觉想起他们离开洞穴前,封尧将最后一颗保命的丹药给沐清衍服下了,早就没了。
“没了……”他整个人都懵了,怔怔地念叨着,“没有了,怎么办?”倏地眼眸一亮,“对……还有灵力!师尊,我给你输灵力!”
可沐清衍的身体仿佛一个沙漏,无论他输多少灵力进去,都无济于事。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还在流血!”
“泱泱。”沐清衍有气无力地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师尊”宁泱泣不成声,话不成话,“我求你,求你让我救你,好不好?”
沐清衍虚弱地摇头,“没用的,在逍遥宗时我便被人连番重创,能撑到现在不过是因源源不断的丹药吊着命罢了,我早已大限将至,不要再耗费灵力了。”
他抱着沐清衍,埋头在颈窝里哭,“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替我?为什么要调转我的招式!为什么……”
“泱泱,你每一个招式、每一道心法皆是为师手把手所教,我难道不知你要做什么吗?”
宁泱止不住地摇头,泪流满面,“我被辅星之命困了一辈子,就让我私心一次不好吗?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是元阳子,如果我不是辅星,是不是你便不会死?”
“可为师更想让你活着。”沐清衍府抚着他的脸,柔声道:“我的泱泱啊,不要哭,这不是你的错,你从来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从为师知道你是元阳子并决心收你为徒的那一日,我便决定无论往后遭遇什么,皆情出无悔。有一句话本想回宗再告诉你,如今看来是来不及了。”
“你要说什么?”
“泱泱,其实我想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其实我一直都……”
话未说完,沐清衍的头无力地倒在他的肩上,染血的手重重落下,再无声息。
“师尊?”
“江鹤白?”
“江远舟——”
*
“你这小孩,怎得这般顽皮,我该给你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你管我!多管闲事!”
“五行缺水,脾气还这般火爆,要不就叫泱泱吧?”
“有什么说头吗?乱七八糟的名字小爷才不要!”
“乘舟升明月,泱泱渡远方。”
“哎嘿,你叫江远舟,我叫泱泱,那我以后是不是能带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告诉你哦,我可是要当大英雄的!”
“好~我们泱泱带着师尊走得越来越远!”
小孩笑了,江远舟牵着年仅五岁的宁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于白雾之中,再不见身影。
*
肺腑而出的嘶吼声划破天际,黑沉的天际被撕出一道口子,风雪飘扬,草木枯萎,天地同悲。
“桑木,动手!”
空罩被撤,桑木恢复气力,掌心凝起一团魔气,毫不犹豫朝宁泱而去。
神思游离、毫无防备的宁泱被桑木从背后偷袭,霎时吐出一口黑血。
虚影抬手,霎时两块命盘同时在宁泱和封尧头顶升起,只听断裂声响起,宁泱整个人仿佛被抽取骨头,无力倒地。
同一时刻,封尧丹田一痛,一个趔趗被魔兵反钳双手再次跪倒在地,横在脖颈上利刃刺入皮肤,将原本已然血痕凝固的伤口再次割开,鲜血自颈间喷涌而出,胸前衣衫彻底被血浸透。
辅星情伤,心境碎裂,命盘相连被生生折断!
封尧狠狠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前重影依旧,丹田内府灼热,痛得他直不起腰来。
他被人压制,动弹不得,一股强劲的力朝他袭来,却被双龙玉佩里觉醒的神识所阻挡。
封尧咽下喉咙的血沫,垂眸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与魔灵抗争的玉佩,嘴角扯了扯。
将离……
“他还真是在乎你,竟把自己的神识留在你身上护你。”
封尧被身后的魔兵压得弯下腰去,头颅却高高扬起与虚影四目相对。
“本尊将你送到新世纪,频频布局将你打落深渊,可似乎无论深处何等境界,你眼底的那束光芒会隐藏、会被压制,却似乎从未消失。”
“你想将我变成任由你们索取的疯子、怪物,只可惜……你失败了。”
“确实。”虚影话音一转,“可那如何?封尧,你们不是一直在找藏在上天庭的内奸吗?”
封尧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本尊只是很好奇。”虚影玩味道:“如果你知道了一切,知道了那人的欺骗,会不会也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
声音戛然而止,腕间传来一阵焚烧皮肤的灼热。
封尧不可置信地垂眸,视线落在手腕上被血染成乌黑的红绳上。
红绳在发烫。
倏然,红线交缠间溢出丝丝魔气,越来越多,蜿蜒向上浮动,直至将封尧彻底包围。
“……魔气?”
似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凉寒刺骨,他怔怔地抬头,喃喃道:“红绳为什么会有魔气?”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何必自欺欺人。”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封尧不顾一切地挣扎着,任由刀刃割破灵脉却丝毫不觉,他双目赤红,如困兽般嘶吼着,“绝不可能是他,一定是你们陷……噗——”
“封尧——”宁泱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却再次被重重一击,倒在地上。
丹田内府忽然传来一阵剧烈动荡,仙灵被震碎,身躯被一股自体内而出的灵力逼得腰腹拱起。
封尧吐出一口黑血,不可置信地望着丹田处。
脑子嗡嗡响,浑身血污被摁倒在地的狼狈都不及这一刻的心痛。
*
“找什么呢?”
“上个月去凡间走了一趟,听凡人说什么红绳保平安,我也不懂,但索性寓意不错,便捻了一根给你,你既身负转机者使命,日后十之**危机重重。”
“好些没有?”
“你先退出去,我来想办法。”
“那你小心些。”
*
保平安——
到底是保平安的红绳,还是包藏祸心的索命符!
封尧仰天大笑,笑得凄惨。
曾经无数疑问、谜团,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
长华峰藏书阁骤然出现的魔气。
他的弱点。
血域禁阵。
除了将离,唯有一人给他输过灵力。
哪怕再不愿意承认,但那个答案就在眼前,挥之不去。
宁泱被桑木偷袭重伤,趴在沐清衍的尸体上,剧烈喘息道:“封尧,师尊清醒时曾经告诉我,有一个人在我们走后不久闯入逍遥宗重伤了他,而长陵剑认得那个人。他说那个人是……姻缘殿……红缘!”
一道闷雷划破天空,雨淅淅沥沥落下,封尧抬起的头重重落入泥里,脏污的泥水呛入喉咙,水痕顺着脸颊落下,混入泥土,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手掌嵌入湿润的泥土里,雨雪依旧在下,封尧倏地笑了起来。
压抑,低沉,形同鬼魅。
红绸为剑,风卷残云。
魔兵的惨叫声只有一瞬,下一刻便头身分离,再无生机。
桑木猛地一顿,欲言又止。
风雪绵雨,劲风呼啸,惊雷作响。
刹那间,天地万籁俱静。
尸山血海里,封尧脱开桎梏,以掌撑地,从泥水里爬起,衣衫破乱、泥泞污身,再多的狼狈都掩不住那双瘆亮的眸子。
只是眼底却一片空洞。
红绸攀在臂间,随风高高扬起,成了阴火地狱最后一抹生机。
“骗我……”封尧喃喃道:“为什么要骗我?”
麻木呆滞的模样看得桑木心口一痛,仿佛时空倒转,回到了封尧三十三岁那年。
他看着神情癫狂的封尧跌跌撞撞跑回家,他急忙撞门,找遍了每一个房间,最后在卫生间找到躺在浴缸里割腕自杀的封尧。
鲜血染红了浴缸的水。
浓重的血腥味逼得他清醒地面对这一切。
那日,那就如今日这般看着封尧一点一点失去生机,总是燃着一簇火的眸子逐渐灰暗、空洞,再也没有睁开看他一眼。
“怎么?心疼了?”
桑木浑身一凛,垂眸,“属下不敢。”
“桑木……别忘了,他的爱至始至终对得都是那个死去的人,于你,他只有恨。”
桑木看着下方战场杀红了眼的封尧,长叹一声,阖上眸子。
可至少还有恨,不是吗?
他并不是一无所有。
封尧已经杀疯了。
他灵力枯竭,便将每一个被他杀死的魔兵的魔灵掏出,化为己用。
他没有武器,那天地间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他的利刃。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魔刀掷出,命中想要偷袭宁泱的一个魔兵。
他有剑心可燃烧,但宁泱已然是强弩之末。
左支右绌,宁泱被偷偷潜伏在背后的七阁主偷袭,魔刀自后背穿胸而过。
身躯如风中残烛般摇晃两下,而后重重倒下。
“宁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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