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笼罩了他。经历了颠覆认知的冲击，此刻坐在这家不起眼的小面馆里，吃着最朴实却温暖的食物，对面坐着一个强大神秘却又愿意陪他吃一碗阳春面的女孩……
他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灼华。她正低头，小口地喝着面汤，暖黄的灯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褪去了片场时那种无形的威压，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一幅画。
噗通。
心脏又不合时宜地、清晰地跳动了一下。比之前的惊吓悸动，似乎多了一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慌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面，耳根却悄悄红了。
也许……也许被一个能冰封整个片场、修改所有人记忆的“非人类”信任着，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他吸溜了一大口面条，热汤顺着喉咙滑下，一直暖到了心底。
老张头面馆那碗阳春面的暖意似乎还熨帖着四肢百骸，陆骁裹着剧组那条厚毯子，跟在灼华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影视城华灯初上的街道上。
晚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他下意识地又裹紧了毯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黏在前方那个单薄的背影上。
她走得不快，步履从容，仿佛刚才在片场掀起的惊涛骇浪只是随手掸了掸灰尘。
陆骁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那冰封一切的蓝光、那无声修改记忆的浩瀚意志，以及那句砸在他心坎上的“我相信你”。
每一个画面都足以颠覆他的世界观，搅得他心绪翻腾，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可奇怪的是，看着灼华那平静得近乎淡漠的背影，他心底那份巨大的惊悸和恐慌，竟奇异地被一种笨拙的安心感取代。
“灼…灼华，”他鼓起勇气，快走两步和她并肩，声音还有点发虚，“刚才在面馆……你还没说……”
灼华脚步未停，侧头瞥了他一眼。路灯的光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影子，看不出情绪。“说什么？”
“就是…那些……冰……还有……”陆骁比划着，词穷了。他该怎么说？问她是不是外星人？还是修真小说里跑出来的大佬？哪一种都显得无比荒诞。
“力量的一种形式。”灼华的回答依旧简洁得像说明书，目光扫过路边一个卖烤红薯的小摊，香甜的热气在冷空气中格外诱人。
“就像……嗯，你会演戏，我会这个。”她随手指了指自己，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我会用筷子”。
陆骁：“……”
这能一样吗？！他演个死尸都得在地上躺半天，她可是挥挥手就能把整个片场水池冻成冰坨子！这解释跟没解释有什么区别？！
他张了张嘴，还想追问，灼华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影视城边缘相对安静的一条辅路。
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们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导演那张带着明显倦意和歉疚的脸。
“陆骁！灼华姑娘！”
导演推开车门跳下来，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陆骁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确认他精神尚可，才松了口气，转向灼华时，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毫不掩饰的感激。
“可算找到你们了！怎么样？感觉好点没？都怪我！安全措施没做到位！差点酿成大祸！”
他激动地搓着手，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灼华的推崇：“灼华姑娘，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你那身手，绝了！简直是武林高手啊！反应快，动作更漂亮！要不是你，陆骁他……”他摇摇头，不敢想那个后果。
陆骁听着导演“合理”的描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下意识地看向灼华。后者神色如常，仿佛导演夸的真是她“练过几年功夫”的身手，甚至还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合理”的感谢。
导演见灼华反应平淡，赶紧切入正题，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那个，陆骁啊，这次的事，剧组肯定要负责到底！你好好休息，误工费、营养费，一分都不会少！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带着点试探和补偿的意味，“正好呢，咱们组里还有两个小角色空着，戏份不多，但都有几句台词，挺出彩的。一个呢，是女主身边忠心耿耿的小丫鬟，有两场打戏，身手得好；另一个呢，是男主身边的影卫，也有几场重头戏。我看啊，这两个角色，就给你们俩吧！就当是……剧组的一点心意和补偿！”
导演这话一出，陆骁的眼睛瞬间亮了！
有台词的角色！
这对一个挣扎在底层、连尸体都演不好的小群演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而且还是带点份量的配角！
这意味着片酬会翻倍，意味着他的名字有机会出现在演员表靠前的位置，意味着……他离梦想好像真的近了一小步！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淡了他脑子里那些光怪陆离的玄幻画面。他激动得脸颊泛红，声音都拔高了：“真…真的吗导演？谢谢！太谢谢您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灼华，想分享这份喜悦，却发现灼华的表情……毫无波澜。
她甚至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屏幕裂了条缝的旧手机，指尖在上面随意划拉着，像是在看时间，又像是在玩某个单机小游戏。
导演那番关于角色、片酬、机会的话，似乎还没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像素点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灼华姑娘？”
导演也看向灼华，带着点小心翼翼，“你看……那个小丫鬟的角色？身手要求高，正好配你！打戏有武指设计，你按着来就行，肯定出彩！”
灼华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目光淡淡地扫过导演殷切的脸，又落在旁边因为激动而眼睛发亮的陆骁身上。那双琉璃色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渴望和兴奋，像落满了星子。
她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活了十几万年，金钱、地位、声名……这些东西在她眼里，和路边的小石子没什么区别，连把玩的兴趣都欠奉。
她空间角落里堆的那些“破烂”，随便丢一块到这个世界的拍卖行，估计都能引起轩然大波。
钱？够买老张头那种灵力干净的面条，偶尔再加个烤红薯，足矣。演戏？更没兴趣。看凡人为了几句台词、几个镜头争得头破血流，还不如看蚂蚁搬家有意思。
但是……
陆骁见她看过来，眼神里的期待更盛了，甚至带上了点小心翼翼的恳求，像只眼巴巴等着投喂的小动物。
他飞快地、极其轻微地伸出手指，在毯子的遮掩下，轻轻拽了一下灼华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下摆。动作快得像幻觉，带着点孩子气的依赖和试探。
灼华指尖在手机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敲了一下。心湖里，那颗被投下的小石子，似乎又轻轻地、涟漪般地漾开了一圈。
啧。
麻烦。
“行吧。”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导演，语气平淡得像答应去楼下取个快递，“陪他玩玩。”
导演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好！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明天上午十点，A组3号棚，找张副导报到！我让他把剧本给你们！”
他生怕灼华反悔似的，赶紧敲定，又叮嘱了陆骁几句好好休息，便匆匆上车离开了。
保姆车尾灯消失在街角。
陆骁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里，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完全忘了刚才的虚弱和心有余悸。“灼华！你听见了吗？我们有角色了！有台词了！”
他兴奋地看向灼华，像个第一次拿到糖果的孩子。
灼华把手机揣回口袋，看着他这副雀跃的样子，那点被拽衣角引起的不耐烦，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个丫鬟角色肯定很适合你！你那么厉害！”
陆骁还在兴奋地畅想，“武指设计的动作对你来说肯定小菜一碟！说不定还能露一手，让他们开开眼……”他说着说着，声音渐小，想起灼华那根本不是“身手好”能解释的范畴，赶紧闭嘴，只余下眼睛里的光彩依旧闪烁。
灼华没接话，目光投向远处灯火璀璨的影视城核心区。夜风拂过，带来隐约的喧嚣。
第二天上午，A组3号摄影棚。
巨大的绿幕前搭着华丽的宫殿布景，人来人往，机器轰鸣。灼华和陆骁换了戏服，站在角落。
陆骁演的是男主身边那个叫“羽鹰”的影卫，一身玄色侍卫劲装，布料普通，但剪裁利落，衬得他本就清秀的脸庞更显稚嫩，只是眉宇间那股子韧劲儿依旧在。他手里紧紧攥着薄薄的几页剧本，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紧张又专注。
灼华则是一身翠绿色的衣裙，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线条清冷的下颌。
她抱着手臂，斜倚在一根道具柱子上，闭目养神，姿态闲适得与周围忙碌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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