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准时开始。灯光聚焦于主展台,前期拍品多是些珠宝,腕表,近现代书画等,竞价过程平平常常,气氛相对轻松。
温敍白选了一个便于观察的中后排位置坐下,活页摊在膝上,看似记录着拍品信息,实则在观察每一位竞拍者的微表情和举牌模式。
他注意到那个角落里的年轻人也入了场,坐在一个不算起眼的位置。在整个前中期拍卖过程中,他几乎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举过一次牌,没有与旁人交谈,甚至很少抬头看展台,只是微微垂眼,像是在专注聆听,又像是在...等待。这种超自然的平静,在这个追逐炫耀的场合里,就显得有些突兀。
温敍白的笔在纸上轻轻点了一下。
“注意:第七排左五,87号,深色西装,年轻男性。全程未参与前中期竞拍,状态疏离,疑似目标明确,等待特定拍品。”
他记下了一个简单的观察笔记,将其列为需要后续关注的对象之一,但并未投入更多深思。
苏辞砚借着整理西装袖口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腕表。距离目标拍品上台还有一段时间,他需要利用这个间隙,最后一次确认通往后台交接点的路线。
他微微倾身,对邻座一位正专注于竞拍的女士低声歉意道:“不好意思,借过一下。”随后姿态从容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那条路,恰好能让他经过并观察员工通道的入口。
洗手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和那双努力维持平静的琥珀色眼眸。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了扑脸,试图让紧绷的神经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加密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苏辞砚的身体僵了一瞬。他迅速扫视空无一人的洗手间,然后进入最里面的隔间反锁。
屏幕上没有号码,只有一条指令:
「方位无误。静候交接。勿延勿误。」
冰冷的文字,不带任何感情。每一个字都在强调任务的绝对性和不容差错。‘勿延勿误’四个字更是带着**裸的威胁意味。
他用力闭了闭眼,指尖冰凉,快速将信息彻底删除。但那股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靠在隔间的门板上,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重新戴好面具才推门走了出去,重新步入拍卖厅的喧嚣之中。
就在他的视线掠过靠近后门方向的阴影处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有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背对着他的身影。那人似乎正在欣赏玻璃展柜里的一件小件玉器,姿态闲适。
但苏辞砚的目光锁定了那人放在身侧的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造型古朴,暗银色的尾戒,戒面似乎雕刻着某种不易辨认的飞鸟图案。
灰鸽!
墨堂指令中提到的接头人的识别标志!
心脏猛地一跳。然而,就在这么一瞬,那名男子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注视,微笑着极其自然地收起欣赏玉器的姿态,转身融入了旁边正走向出口的几位宾客之中,脚步轻快,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他这么快就来了。就在附近。在看着吗?刚才那一笑,是巧合,还是...警告?提醒他不要东张西望,安心完成任务?
任务的真实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他不再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棋子,而是一个被放在放大镜下的傀儡。
他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目光重新投向展台。但他的指节,在无人看到的阴影里,微微收紧了些许。
温敍白保持着松弛的坐姿,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全场,如同一个真正沉浸在艺术氛围中的评估师。
他注意到了87号的离席,但他并未过多联想,然而,在87号归来时,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去之前,这位年轻人是一种内敛的平静。而回来之后,尽管他努力维持着表象,但他的呼吸频率比离开前略微急促,他重新坐下时,指尖有一瞬的轻颤。
有什么事情在他离开的那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某种足以扰动他情绪的事情。
温敍白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87号刚才离去的方向,那里只有普通的工作人员,并无异常。
紧接着,温敍白又注意到,87号的目光似乎极其快速地瞥了一眼后门区域。
他在看什么?或者说,他在找什么?还是在...确认什么?
温敍白脸上的温和表情未有分毫变化,甚至端起手边的矿泉水轻轻抿了一口,这个87号....
时间流逝,气氛逐渐升温。拍卖厅内的灯光似乎被刻意调暗了少许。拍卖师清了清嗓子,脸上那份职业微笑多了一丝郑重的意味。
一直保持着温和观察者姿态的温敍白,几乎立刻就捕捉到了场内微妙的变化。
先前那些此起彼伏的低声议论和闲谈,骤然减弱了许多。
温敍白的指尖在膝上的活页夹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
“气氛收紧,关注度异常集中。目标拍品牵动多方神经。”
他冷静地在内心记下判断,镜片后的目光开始更加细致地扫描每一个对这场变化产生反应的目标,尤其是那个‘87号’。
而此刻的苏辞砚,正承受着内外交煎的煎熬。
只见他眼神专注,甚至可以说锐利,紧紧追随着礼仪小姐展示编钟组件的动作,仿佛在确认每一个细节。然而,那眼神中没有丝毫寻常藏家见到心爱之物的狂热或欣赏,而是一种纯粹的,冷静审视。
他的心脏正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撞击着胸腔,墨堂的指令如同冰冷的镣铐,‘灰鸽’的现身更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他必须成功。不能有任何失误。
温敍白的心微微一动。这种眼神....专注得有些过分了,与周围狂热的目光格格不入。
与其说是被艺术吸引,更像是在...确认某种预设的规格。
苏辞砚能感觉到温敍白的目光,他强迫自己放松肩膀的肌肉,尽力维持着一种略显慵懒的坐姿。
“各位尊贵的嘉宾,接下来是今晚的压轴拍品之一,Lot 189,一组极为珍贵的清代青铜编钟,虽为残件,但纹饰古朴,铭文清晰,保存状态极佳,极具收藏价值...”
苏辞砚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被红色绒布覆盖的轮廓上。
目标,就在眼前。表演,必须继续。而他,已无路可退。
竞价开始。起拍价不低。几位藏家开始举牌。温敍白注意到那个年轻人依旧没有立刻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价格攀升,仿佛在评估形势。
直到价格经过几轮叫价,似乎陷入短暂的停顿胶着时,他才第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号牌。他的动作平稳果断,加价幅度精准地卡在一个既显示决心又不至于过分刺激对手的价位。
“87号出价XX万!”拍卖师立刻指向他。
随后又有两人跟进。他并不急躁,每次都在价格即将落槌前的那一刻才再次举牌,每次加价都卡在一个让对方略微难受但又觉得再加一把力或许就能拿下的心理区间。他完美地控制着竞拍的节奏,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耐心地消耗着对手的意志和资金。
温敍白的目光彻底锁定了87号。之前的疏离感,此刻的冷静果断...所有的疑点在此刻串联起来。
“87号。目标明确,策略清晰,心理素质稳定。高度怀疑其为编钟而来,且目的非收藏。”
他在笔记上快速补充,心中的警报级别提升。虽然仍未认出他的真实身份,但此人的可疑程度已急剧上升。
随后的竞价几乎成了87号与一位富豪之间的拉锯战。87号始终保持着那种冷静的压迫感,最终,在拍卖师第三次询问后,槌音落定。
“成交!恭喜87号这位先生!”拍卖师的声音带着喜悦。
苏辞砚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矜持笑容。任务的第一步完成了。他计算着时间,准备前往后台办理相关的付款和交割手续前往交接点。第一步,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温敍白的目光依旧锁定着他,大脑飞速思考着下一步。是继续观察他会与谁接触,还是....
然而,就在此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炸开!拍卖厅厚重的双开门被人用暴力狠狠撞开!
木屑飞溅中,五名头戴黑色头套,只露出凶狠眼睛的彪形大汉手持武器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冰冷的刀锋和滋滋作响的电击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全都不许动!抱头!蹲下!”为首的匪徒咆哮着,手中一把改装过的猎枪猛地指向天花板。
恐慌的尖叫尚未完全爆发。
“砰!”一声枪响!匪徒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压垮了所有人的神经!
“炸...炸药!”有人失声尖叫,声音充满了绝望。
为首的匪徒猛地扯开外套,露出捆满胸膛的管状炸药和垂落的引线!
人群瞬间炸开,刚才还优雅从容的绅士名媛们,此刻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尖叫着抱头蹲下。
温敍白心口一震,扫视全场时,视线不由自主的锁定了那个刚刚完成竞拍的87号。
只见87号反应极快,几乎在匪徒冲入的瞬间就已融入人群抱头蹲下。
“谁再敢乱动乱叫,老子立马崩了他!”劫匪头子再次怒吼着开口。
紧接而来的是彻底的死寂。那裸露的炸药和枪口,威慑力极强,在场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安静的抱头蹲下,丝毫不敢乱动。
匪徒的目标明确,显然经过周密策划。两人持械控制人质,另一人直扑拍卖师与工作人员区域,逼迫他们打开收银台和,暴力搜刮现金和已交易凭证,最后两人则目标明确迅速冲上展台,将展示台上几件最为昂贵的拍品,包括那组刚成交的青铜编钟,粗暴地装入特制的金属箱中。
苏辞砚的心沉到了谷底。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计划被打得粉碎。编钟被劫,交接无法完成,任务失败的后果他无法想象。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名领头匪徒在装箱时,似乎刻意检查了一下编钟的内部。他们知道...他们知道里面有什么?
他必须做点什么。绝不能让编钟被带走。
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任何一丝可乘之机。他蹲在地上,如同其他受惊的人质一样,双手抱头,但眼角的余光飞速扫描匪徒的位置,动作,以及那套正被野蛮塞进箱子的编钟。他的肌肉微微绷紧,处于一种一触即发的状态。
温敍白同样蹲伏在座位之间,外表看似与其他惊恐的宾客无异,但他呼吸平稳,目光快速评估着局势:
匪徒五人,训练有素,武器以冷兵器和电击棍为主,最大威胁是领头匪徒手中的猎枪和炸药,人质数量众多,出口被堵。
他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尽可能多的生命,并尽可能观察记录匪徒的特征,为后续追击提供线索。他注意到那炸药包的制作手法略显粗糙,引线也是老式的,但威力足以将半个拍卖厅掀飞。领头匪徒情绪亢奋且不稳定,手指始终没有离开过猎枪的扳机和炸药的引信附近,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似乎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的视线再次转向87号,发现他虽然蹲着,但身体的姿态却并非全然的恐惧,更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紧绷的肩线,和那快速扫视场地的眼神。那不是恐惧,而是在极度危险中仍在冷静计算的本能。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温敍白心底掠过。是更深的探究,是对其身份的怀疑,但在此刻,更多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这个87号,绝非普通宾客。这个人和今晚的目标,恐怕有着极深的危险关联。
趁着一片混乱,一名离苏辞砚的不远的匪徒显然失去了耐心,他将目标锁定在一位衣着华贵,瑟瑟发抖的女性藏家身上,粗鲁地一把抓住她颈间那串翡翠项链,试图强行扯下。
“不!不要!求你...”女性藏家哀求道,双手死死护住项链。她徒劳的挣扎和绝望的哭求,在这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的!给老子松开!”匪徒被她的反抗激怒,不耐烦地低吼着,扬起手就欲一耳光扇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骚动,瞬间引发了小范围的注视,附近几名匪徒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目光下意识瞟向同伴的方向。
就是现在,一直抱头蹲在地上的苏辞砚,巧妙的将旁边一个早在先前混乱中被撞倒的沉重金属展架,无声无息地勾到了自己身旁。
紧接着,一名负责搜刮财物的匪徒骂骂咧咧地靠近了苏辞砚所在的区域,目光贪婪地扫视着蹲在地上的人们身上的手表,戒指,手包。
他并未将这个看起来清瘦文弱的年轻男人放在眼里,甚至懒得用武器指着他,只是随意地伸脚踢了踢苏辞砚的小腿,粗声呵斥:“你!把手表还有钱包都拿出来!快点!”
就在匪徒弯腰,注意力全集中在搜刮财物上的瞬间,苏辞砚原本蜷缩的身体瞬间发力,之前勾到身边的那个沉重金属展架被他以惊人的力量抡起甩出,带着沉闷的风声,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
‘砰!’的一声闷响。金属展架的边缘精准砸中那名匪徒拿着电击棍的手腕。
“啊!”匪徒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只觉得腕骨仿佛碎裂,整条手臂酸麻剧痛。那滋滋作响的电击棍当即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远处的地毯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干脆利落,狠辣无比,骤然打破了场内的寂静,让所有匪徒都措手不及地愣了一瞬。
“*的!找死!”附近另一名匪徒眼见同伴武器被打落,顿时怒火中烧,想也没想就放弃了原本看守的区域,挥动一把匕首直朝刚直起身的苏辞砚心口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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