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和觞羽之间虽有朋友之谊的表象，内核却是心照不宣的合作。
他需要觞羽的智谋为幕僚，觞羽则需借他之手接触外界。彼此都清楚，信任如同水中捞月。
他无法真正信任觞羽。半魔之身已是异类，虽不似全然格格不入，却也游离于世外。
更遑论那层“前挂名阁主”的迷雾，身份成谜。甚至“前伴读”的身份，也未必不是精心编织的假象。
苏辰回想起密室前扶住对方时，觞羽脸上那抹虚浮的笑意，以及眼底一闪而过的凌厉防备——像受惊的野兽绷紧了最后一根弦。
半魔没有血肉之躯，魂体凝实，伤身即是直接伤魂。
若自己稍有异动，哪怕只是让对方误判了意图，后果都不堪设想。
也罢。这场沦落天涯的相遇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眼下的合作，本就只求见机行事，无需那虚幻的信任作筏。
他为趴在窗台上沉睡的觞羽轻轻披上薄被。门板轴转动，发出极轻的“咔哒”声，却足以惊醒伪装沉睡的人。
觞羽睁着眼，直到苏辰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一夜未眠，因为阖眼便是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火焰中挣扎的身影无声嘶吼。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完成过绪后会失去所有对曾经记忆的感觉。他应该成功了。
可为什么这梦中的火焰，依旧灼烧得他心口发痛？他知道那是幻花宫覆灭的火。理智告诉他那只是冰冷的过去。但这剜心刺骨的痛楚又是从何而来？
对故人苏辰，他心底也总萦绕着这种莫名的、酸涩的触动。他不知该不该信苏辰。
总会想，若是“过绪”之前的自己，会如何？是挥戈复仇，还是就此作罢？不过，那是“过绪”之前的自己了。
现在的苏辰也忘了过往。
信任与否，早已是过眼云烟。
眼下的关键，是苏辰是否还愿意相信他这个“故人”。即使不信又如何？只要合作还能继续…
觞羽饶有兴趣地取下背后的薄被。他有些无聊，倒真挺期待这场心照不宣的戏码能唱多久的。
苏辰走出半日茶楼，径直朝内城走去。他的府邸位于内城边缘，紧邻西观区。
穿过那道常人无法察觉、却如天堑般横亘的结界时，他想起上次与觞羽说到这个。
那时他无知无觉地走过，回头却看见外城街道上无数道羡慕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
后来他才知道，这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了大多数人的一生。
“你轻易走过的地方，也许是他们这一辈子也无法越过的鸿沟。”觞羽当时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带着惯常的轻描淡写。
“你能进去吗？”他记得自己这样问过。觞羽点了点头，眼神却在那一刹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近乎自嘲的惆怅，旋即又被惯常的笑意覆盖。
苏辰有些惊讶，原来他并非没有情绪，只是藏得极深。“我以前还来过挺多次玄都的。”觞羽忽然道。
“当然，你不是在玄都长大的吗？”苏辰觉得有些好笑。觞羽摇了摇头：“我是说在我离开之后。”
“因为怎样的原因？”苏辰追问。觞羽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脸色似乎白了一瞬，随即垂下眼睫，勉强挤出几个字：“不是什么大事。”
话一出口，他便已神游天外。或者说，在苏辰问出那个问题的瞬间，他的思绪就沉入了冰冷的渊底。
苏辰微微蹙眉。觞羽和他一样容易陷入神思恍惚的状态，且往往不自知。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无关紧要的思绪甩开。
现在，他要去秦府，见一见自己那所谓的母亲———秦思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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